都说心里下雨的时候总会去折腾头发的，看着乌黑滑亮的青丝飘落脚下，心里有一丝涩涩的释然，仿佛心中的的绝望和幽怨果真可以随着三千烦恼丝远逝。
　　
　　 我于是也坐在那家发屋，淡淡地说，剪发。似乎要剪掉的不是我自己的头发。理发女子柔柔的双手摩挲着我飘逸了许久奢侈了许久的长发，而我的思绪穿越浓郁的洗发水的味道，穿越纷纷飘落的发丝，穿越发廊明亮的玻璃门。我知道，我也许只合于这里的华丽但颓废，忧郁且凄冷的气息。
　　
　　 把头发交给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任她随意搓揉。然后自己并不怎么随意地搓揉着心绪，心里隐隐的痛渐渐明晰，眼里湿湿的味道飘散着。那女子柔柔的声音问我三个小时是否嫌长，我想三个小时之后正好是午夜一点，冷暗的夜是我所喜欢的。
　　
　　 街上是意料中的阒静。不设防地突然遭遇一轮圆月。是我从未见过的冷艳，依稀的可以看见嫦娥深深的孤独寂寞，月华在我四周张扬地涌动，凄冷明艳。不见星河灿烂，突然地暴露在冷月之下四顾无援，似乎我是一个入侵者，窥见了明月的秘密，陷入重重包围无路可逃。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是绝望的。陷入一种思念，一种不能拒绝，或是一种疲惫。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的诗句吧？一种被放逐的酸涩，一种思念的苦楚。十五应该是相思的夜晚。缓缓地走在午夜的灯火下，缓缓地走在亘古的月光下，将自己放逐在深秋的夜里，孤独冷莫且有淡淡的被放逐的快感。
　　
　　 长长地吸气，吸进秋夜的冰冷。然后再长长地呼气，呼出胸中的郁闷。吐纳之间天地依旧心潮暗暗涌动。鞋跟撞击着冷硬的地面,均匀节奏的声音其实很美，在这样的深夜里我不愿意有人相伴，甚至也不愿走近那座永远会亮着灯光等待自己的房子。追逐着飘飞的落叶，释放出单调落寞的脚步声，捡拾一些曾经的心情。就像儿时在空空的院子里仰望夜空，看暗暗的云影卷来卷去，迅即地划过星月，听猫头鹰在远处凄厉地呼叫，恐惧于夜晚天地之间阵阵撕杀的血腥而不愿回屋睡觉。
　　
　　 没有了长长的黑发似乎也没有了苦苦的思念。在这样的秋夜里我希望自己的心里是空白的，只是茫然地走路，看月光无声流淌，听秋风飒飒，心情冰冷到极限。几年前经常在夜里走同样的路，两三个冬去春来不曾知道冬夜的寒冷秋夜的冰凉，依偎着来来回回丈量马路，总是在11pm的最后一分钟箭一样地冲到职工宿舍的铁门前，对着守门老太太的横眉百般讨好。突兀地想起往事，才知道那时不懂秋夜的情怀。
　　
　　 柳枝在身旁摇曳着，秋风乍起树叶纷纷地落满眼前，凄惶乱舞。其实是想依着柳树看它如何眷恋着昔日的柔情妩媚，如何在渐冷的秋风里吟唱着梦醒的破灭悲哀。曾经柔韧的树枝噼啪地断折，曾经秀眉般的嫩叶残缺枯黄。不见了折柳送别的依依难舍。陈旧的绿色在风里瑟瑟抖落，人生所有的美好也都涂满了这种陈旧的，斑驳的绿色和黄色，绝望的颜色。北方的深秋是绝望的季节，一年一度的劫难。
　　
　　 而我，总是要在心意懒散、晦暗疲惫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去赴一场与秋夜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