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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mmaqiu 收藏:0 回复:1 点击:3908 发表时间: 2006.02.08 10:22:38

远行


  我想哪里也不去。我想就留在这里。远行的念头却像中了蛊,腐蚀四肢百骸,蚕食着第四根肋骨下被浓密神经包围着的要害。
  咖啡的暖热潮气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深褐色的液体将不安层层包裹。气息逐渐平静,对着电脑下意识地敲着字。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在路途。
  
  起初是一阵摇晃,感觉头与物体轻轻碰撞,黑色迷雾缓慢散去,抽走身体全部气力,意识如宇宙洪荒般的混沌,下意识握拳,中枢神经却探测不到手的存在。一定是在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这样。脸上有凝固了的稀薄的温暖,那是天使的眷顾吗。
  
  醒来有时是这样的。冥冥之中的预感,忽地就睁了眼,依旧是那片黑暗,可是之后的几秒种,会告诉你醒来的意义。或许是彻夜不关的手机收到了等候已久的讯息。或许是透过窗帘已经灰白的天空宣布清早的来临。或许是每日都要重复响起的单调的闹铃提醒一天的开始。或许依旧是黑暗但那熟悉又遥远的气息轻轻靠近又迅疾远离。那么多的或许。那么多。总有一个可以回答你。
  答案容不得思考半刻就展现在你面前。有时精准得让人相信上帝的存在,那双看不见摸不着的手使我们像线偶一样牢牢被把握。那双手牵引着我们,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个不经意的差错之间彼此相遇,然后又在另一个交错了的时空里渐行渐远。这样听起来多少是让人有些难受和灰心。我们之所以在一起,不是因为彼此吸引,不是因为彼此喜欢,不是因为有相似的爱好和经历。不过是一双手在操控而已,不经意地一拨,你就哭了,再一拨,你又笑了。
  
  童年的那只蚂蚁,你还记得吗。那只不自知的蚂蚁,在田字格里留下只有同伴才能分辨出的气味,或者是分泌出类似的一种黏稠的有着特有气味的液体,描绘着它的世界地图。它的世界就只有田字格那么大。它却勇敢得像哥伦布。你用磨得极细的铅笔笔尖来回拨弄,左右它的航线,看着它不知疲倦的航行。看到累了,乏味了,用铅笔的橡皮头摁下去,它也就像哥伦布一样告别了这个世界。有时顿生的怜悯,把它推出了田字格,于是它很快不见了。它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哥伦布一样,有发现新大陆的喜悦。
  你想起来了吗。
  那支铅笔,那双手。那只蚂蚁,你和我。
  讨厌。讨厌这样的醒来。讨厌意识没有丝毫空白,没有从迷梦到现实的过渡,一切就这样冲到面前,我甚至听见了梦碎掉的声音。讨厌那双手带来的迅速的回答。讨厌这样精巧的安排。讨厌所谓的心有灵犀。讨厌巧合带来的众多误会,一厢情愿得像个白痴。
  讨厌也没有用。你问过那只蚂蚁,它喜欢吗。
  
  睁开眼睛,是渐渐清晰了的你的脸,神情温柔地看着我。意识没有完全恢复,一时分不清脸上的温暖是来自车窗外的阳光,还是你的目光。
  
  睡醒了吗。
  恩。
  那个……对不起。
  
  不知道借用了他多久的肩膀,大抵是需要致谢的。对不起。致谢和致歉有时也是一样的,甚至语气都是相同。是这样的雷同,你分得清什么时候是表示感谢,什么时候是在道歉吗。简单的三个字,在我们各自的理解中,如同大量积聚的不同属性的带电微粒,剧烈摩擦而产生出来的那道天空的裂痕,刻出绚烂刺眼的伤口。
  
  没关系。
  
  从伤口倾泄而出的光线趋于平缓,是另一种的可能。地球某极长久漆黑的夜空中变幻着的神秘莫测的柔和光线,绚丽和缓。
  致谢之后的推辞不是应该说不客气吗。你认为我是在道歉吗。好吧。道歉。车窗外,叶子掉得七零八落的不知名的秃树,在滚滚的黄尘里模糊身形迅速远去。
  你说它们就不会咳嗽吗。叶子都咳掉了呢。
  
  你说就这样长久地看着跑来又擦过的风景,不停地向前行驶,会不会就到了海角天边。一定会有这样的一个角落,车到那里就不能再前行,路到那里就不能再延伸,我们走到那里也就不能再并行。
  你说那些人执着于海角天边是为什么呀。他们是要在地上写下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吗。又或者他们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远行,不停地走,于是来到了这里。
  
  车停停顿顿地开着,注定到不了海角天边。一些陌生的人上来又下去,是不相干的。但又是这些人使得旅途不能顺畅匀速地伸展下去,总是要停下来等待。始终羡慕海浪,那样欢畅的一往无前的姿势,欢快地扑向沙滩,有目的的明确,铺展成一条流畅的银色丝带。
  
  车厢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不同的气味纠缠着,总不那么令人愉快。小孩的哭闹,女人尖声谈笑,男人顿顿地咳嗽,液晶电视里放着最新流行的歌曲,香烟浑浊的气味,汽油厚重的气味,方便面浓郁的酱汁气味,这些声音和气味混合成一片海洋,毫无商量余地地袭面而来,排散四周的空气,带来窒息的错觉和胃里配合的翻腾。车厢外的滚滚黄沙得意地宣布着隔绝的占领,这个密封的罐头里,悬浮着自由结合的各种微粒,载着人们去赴一场未知的舞会。
  
  不知道远方会不会有一个人站在站台上扬着头或者低着头等着你。那个人或许会不住地低头看表,或许会顿一顿站得有些僵硬的脚,或许会在呼啸而来的风里裹紧外套,或许会蹲在地上抽支烟,或许会来回地丈量从站台这头到那边小吃店的距离,或许一动不动地坐在站台配有的红色塑料小圆凳上,又或者站台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是在等着你的。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要来,你在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或者熟悉的人。你就像许多背着沉重行囊的观光客或是务工者一样,没有根,没有固定下来的缠绕,是随风飘散的草种。
  
  事实上,我没有到达车票上印着熟悉地名的目的地,在中途就下了车。或许是车上的气味终让人难以忍受了,或许是哪个反复来回的地方让人格外的厌倦,又或许是你在这站下了车,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种渴望冒险的不安分因子又开始冒上来,啃噬着心志,诱惑着我离开浑浊暖和的车厢,开始一程去路未知的暧昧的探险。
  永远也不会有能如同人类般思考的机器人出现。在一系列科学的复杂的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即便是再严谨再有来路再令人无可挑剔也没有办法与脑垂体中随境分泌出分量未知的激素或者中枢神经的任何一种反射等同。它们只会遵循着固定的程序和命令,结束一件事,中途不会终止或退出,更不会逃避。逃避是有生命具象的事物才具有的特性。或许当某一个函数数值等于设定数值的时候,它们会扯动嘴角微笑,或者是分泌眼泪哭泣。但是它们不会在该哭泣的时候微笑,或者在该微笑的时候哭泣。它们简单又昂贵。不知羞耻。
  
  我们的世界并没有谁的多一点,没有谁的少一些。都是一样的亚洲,欧洲,北美洲,又都是一样的北海,黄海,印度洋,都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弄堂,一样地背着书包去学校,又一样地天黑了就要回家。你的是这样,我的也是这样。我们走过同一条街道,同一个商场,同一个柜台,眼睛盯着同一个橱窗的展示物大发赞叹。我们甚至看过同一片浮云,同一只飞鸟,同一尾小鱼。但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么多共同的交点而注意到彼此,我们甚至认定了孤独,认定了寂寞,认定了一切需要孤单和深邃才能体会的心情会一路尾随着走下去,占满整个年华,占据整个生命,涂满灰色的无望和决绝。
  怀着这样的执念,一直到某一天发生这样的对话:
  “你去过XXX吗?”
  “你也去过吗?真的是很漂亮的地方啊。”
  “恩,去过的,是四月的事情啦。”
  “真的吗?你也是四月去的吗?好巧啊,我也是那个时候去的。”
  “那时的天气不太好,一直都在下雨……”
  “恩,我也觉得是呢……”
   ……
  “你去的时候是住在哪里?”
  “XX宾馆。”
  “哦,我住在一个朋友的家里,离那不远呢。”
  “好巧,说不定我们见过呢。”
  “呵呵。真的很巧。”
  
  那些许久以来被封闭在心里,弥散在之前的整个记忆里的灰色终于因为这样精巧的相遇而点亮,渐渐消褪下去。原来是这样,一直都有一个人在看着同样的风景,或许就在距离不远的某个地方,感受着相似的情绪,都非常安静,没有发出引人侧目的声响。所以,我没有回过头去,没有注意到你,而你,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们在同一片风景里沉迷,静好地呆上一段时间,然后或许是搭同一趟车离去,怀着相同的孤独的心境,缅怀着沿途的风景。一直都是这样的吧,这样长的一段路程,直到我昏昏欲睡地靠在了你的肩头。终于如同落在同一片树叶上的雨滴,在大致的方向上,交汇成了一股细流。
  就是因为这些封闭在心里许久不散的孤单感觉,使我放弃了熟悉的地界,跟随着你的脚步,去开始一段奇妙的冒险。
  
  你终于听到拉杆箱的滚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频率不同的沉闷声响,听到我呼吸里沸腾的杂音,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被落下的我咬着嘴唇暗自追随的模样。折返。
  风带来一阵清香,衬衣带着洗衣粉的香味曝晒在阳光下才会产生的干净气味,却因你逐渐清晰的眉眼发际充满了暧昧。
  你微笑地取过行李,和我一道走下去。
  世界的光仿佛从你的背后涌过来,明亮得如同天使的眷顾。你没有白马,没配宝剑,没穿铠甲,却把我从单调黯沉的灰白背景里解救出来,去看斑斓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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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终于我已失去你,所以才能面对你。

原创[文.心路心语]    收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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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杯子里的海 Re:远行 回复时间: 2006.02.08 21:24

    隐约看到一点光 不知道是天亮了 还是我又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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