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夏天已画去2/3的年轮，我还时常站在这里，总想看看那颗眼泪，那颗男孩子为我掉的眼泪，是否还有它的气息，想要摸清它的位置，想要读出它的含义。湿漉漉的车站，到处闪着刺眼的白光，我又忍不住掉下泪来。两年了，会不会，我们都忘了？
　　 前年8月初，我拎起家中“违禁”物品去应聘一家服装店，暑假嘛，锻炼锻炼自己。那家店并不大，也不招摇，素色的店牌，衣服整齐，看得出老板是个很细心的人，那样干净的店，我一下便喜欢上了它。
　　 一进店我就大喊：“老板！老板在吗？”一个刺猬头势脑袋从里屋探出头来，我忙问，“请问老板在吗？”男孩迟疑了一下，站出来，瘦里吧唧的，干净的样子，也不过17、8岁吧。“我就是啊，”他指指自己，“你是老板？”我惊讶地叫到，我高中都还没毕业，他居然做起老板了！我压住不满说，“是不是要名售货员？”他点点头，“你来应聘啊？”他声音还蛮秀气，我也奶声奶气地回答“是的，请多包涵。”他轻轻地乐了，“那还得麻烦你了，”我不害臊地说，“不客气！”
　　 公用“办公桌”被我毫不客气地占用了：唇彩、眼影盒、防晒霜、面膜、还有……他直辘辘地瞪着我，全无刚才的羞涩，“这……这些都是你的？你是来这打工还是来拍电影？”我也开始不安，唉，学校家中都严禁，只好在这臭美了。我掩住红透的脸，“哎呀，你们男生懂什么啊？”他无奈地摇摇头，“算了，随你怎么着，出来，开始工作了！”我惊慌地抓抓脑袋，“这就开始了？”他挑畔地望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我，“等我3分钟，马上OK！”我推他出去，翻开化妆书飞速实践。他开始不耐烦了，“小姐，好了没？”我胆怯地走出去时，他纯灰的眼睛亮了一下，“突”地拨响我的心弦，“What's wrong?”我故意用英文，他竟尴尬地摆摆手，“Very good!”，“你会说英文啊？我还以为你是文盲呢……”他全无耐心仍给我一个本子，价目表？帐单？收支？密密麻麻好几大页！“今晚之前必须全部背完！”我翻他白眼，咬牙切齿。
　　 蝉无休止地嘲笑着我，白炽灯像狗一样吐着热气，这时候的外面，一定很清闲吧，我开始想念家中这会儿啃西瓜的夜晚。“啪！”一块醉红的西瓜放到眼前，我想也没想眼也没抬抓起就啃！汁顺着不雅的大嘴“沙沙”地流下，扯下纸巾抹一大把才抬起脸道谢，他敲敲我额头，笑着坐下，“怎么渴成这样？像蛤蟆一样，”“蛤蟆？”我苦笑，“你还在读书吗？听歌吗？”没等我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我们爱谁/我们陶醉/还错看了现在身边是谁……”他眯着眼睛望着窗外徐徐流动而无形的风动，告诉我，“我独自来这念书，假期就守着这店儿，我爸以前留下的，我在这看人买衣试衣，讨价还价，呵，人都一个样儿。下个月我要到上海参加歌唱比赛，不管输赢都不回来，在那边发展，”他停了停，意味深长却又忧伤地说，“那边的天空好深，有那么大一块，”他伸出手比划时，手无力得像稻草，透着一种男人的伤感和无奈。
　　 经过8小时的魔鬼记忆后，我上阵了。头两天，我老打瞌睡，不顾形象地趴着“模特”睡着，他捏着我鼻子，附下身拉我眼披，“喂？这个造型不好看哦……”经过N次刺激后，“大姐，你这身材跟这衣服多衬啊”，“阿姨，这件穿上起码年轻10岁！是吧，小弟弟……”滔滔不绝的“商业话”跳了大半天，老板楞是半天不发一言，晚上，我扬扬钞票，“BOSS，我立大功了吧，
　　 哼哼，”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专注地拖地，每一寸都闪着白亮的光，与灯辉映着，明亮的店在黑夜里那么地让人安心。他抬头，“曾心，不用那么叫我，叫我陈辉就行了，”我哑然，他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憨憨地笑，“怎么？介意啊？我觉得你后两个字蛮好听的。”名字如针般刺穿我防备已久但仍未麻木的心，曾经我爱的男孩留下一过一张纸条：杨曾心，勿忘
　　我。“杨”字被一条红色线条划得惊心动魄，那个划去的“杨”字曾带着我幸福和喜悦，划过的线将幸福紧紧裹住心尖，至今还残留着曾经的温柔。他再没回来过。久违的难过涌上额、眼鼻，一点点地开始泛红。他觉察出我的异样，小心地问，“你怎么了？”很久没有说话，耳边轻轻响着回音，白炽灯迷惑地眨着，想眨眼却又不愿惊搅我们，店外的车的喇叭声，证明着这个世界还有活气。我突然说了一句没来头的话，“你会不会喜欢上我？”他吃惊地问，“你说什么？”我清醒过来，掩住双眼，忙挥手，“我神经错乱了，瞎说的，”他的回答却至今让我悯然：“也许会，也许不会。”
　　 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后，早早去了店，一个熟悉的声音包围了朦胧的衣店：“我曾以为，我却误会，一转身就能擦干你的汗水……”声音流淌就像游弋在这里的晨光一样，静静环绕，一点杂质都没有。平静得让人诧异。“唱得挺投入的嘛，”他脸红了，“这是陈弈迅的《你会不会》，歌挺低调，但我总觉得它泛着一种灰色爱情的味道，有点独出一格。”我点头，开始工作，他略带兴奋地说，“这个月底就要走了，已经决定不回来了，”我用力地摇他肩膀，边跳，“老兄，过上好日子别忘了我哦，走！看我今天再创佳绩！”他没动，“你自己掌权了，好好卖，别偷懒哦，我会悄悄盯着你！”我耸耸肩。人进人出，带着自己的意图和思想。每个人的天空大小不一，总试着从别人的瞳孔里看是否能寻到别样的颜色，这样好象才能满足我空虚的心--但除了陈辉，那双灰色的眼睛--匀匀的灰色--匀匀的忧郁。
　　 30号，我照例算着帐，他还是在一旁检查，完全没有一副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样子。我一直一直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黄昏特别的美丽，太阳只遮住一半脸，另一半的金黄残留在这个城市，街上并不喧闹，路灯亮亮起，乖乖地像女娃娃一样，站在外面守侯着，我迷茫地望着外面异常美丽的道具、背景，轻轻哼起那首歌，“我们爱谁/我们再会、……”，“唱错了！我教你！”陈辉拍我脑袋，看着试衣镜，镜中有我，有他，有灯，有好奇的路人，他在我身边，声音突然高调：“我还不够累/不能够沉睡/错过了再见你的机会/……”我喃喃地哼着，忘了该笑还是该难过。
　　 31号。早晨，他踩着残缺的阳光，收拾着行李，指指桌子，“你的工资。”我收好，“我送你吧，明天我也开学了。”我故作开心地拉他的背包，他看我一眼，没说话。
　　 车站的情侣拥抱着，说着熟透的誓言，真的假的，仅是一句背熟的台词而已，留与不留已成定局。这不是偶像片。我们沉默着，始终没有戏剧般地对白或拥住。这不是电视剧。我们没有时间彩排、改编。仅是朋友，确切说仅是一个老板和员工。恍惚中看到那边有间音像店，
　　我转身跑去，边跑边向他吼：“等我！马上回来！”我飞奔去全然不顾他担心的喊叫，只为了那首歌《你会不会》。赶回来时，人群已散，别人的留恋还在上演。我追上来，只想把这张CD，给他！车浑然不知地越开越快，他费劲地喊：“别追了，谢谢你！曾心！我会想你的！”他吃力地扬过脸来，就在那一刹那，我猛然看见他掉下泪来，没错，是眼泪！我停下来依稀看见那颗晶莹的泪珠包容了所有的光芒和感情，沉沉地砸到地上，溅起尘土……琉璃般破碎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车不留一丝眷恋地消失在眼瞳里。
　　 “各位观众，现在是上海赛区……歌唱比赛入围总决赛名单：……7号，陈辉……。”频道不肯走，我把它录了整整3遍。里面有他的的旋律，我听见他一次次地对我唱，一次次突然高转的声音总以为他就在我耳边。“我还不够累/不能够沉睡/怕错过了再见你的机会/你还会不会/会不会……”明媚的日子里，我反复地看着，听着，任回忆逗弄我无厘头的想念。
　　 “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也许会，也许不会。”
　　 “曾心，我会想你的。”
　　 ……
　　 《你会不会》我会唱了，却不知唱给谁听。只有它的歌词陪我孤独地静静回味：我们约会/我们再会/没想到再没有拥抱的机会/我们伤悲/我们流泪/也只能流落到陌生人的嘴/那五尺宽的床位/已成为这段感情的纪念碑/我们爱谁/我们陶醉/还看错了现在身边是谁/我曾以为/
　　我却误会/一转身就能擦干你的汗水/给我一百万岁/也许都不能看着沉睡/我还不够累/不能够沉睡/错过了再见你的机会/你还盖着那条棉被/责怪我颓废/你会不会/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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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