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又病了，医生说，要加强营养……”男孩子小声说，悄悄看看峰的表情。
　　
　　 “你怎么不去找我？”峰的口气缓和了很多，有些怜惜地拉起那孩子的手。“来，带我去看看。”
　　
　　 “我也去。”雪一头雾水，她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那——一起走吧。”峰迟疑了几秒钟。
　　
　　 那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类似阁楼的顶层小房间，一开门，一阵刺鼻的煤气味迎面扑过来，雪不由咳嗽了两声。细看这个房间，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个旧式的衣柜漆迹已经脱落了大半，难以看出昔日的模样了，脸盆架上搭着几件脏衣服，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脸色看起来和被单一样苍白。看到峰走进来，她眼中亮了亮，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告诉小强不要再去麻烦你了，这孩子真不懂事。”小强咬了一下嘴唇没吭声。
　　
　　 “林老师，快躺下。”峰快步走到床前给她把被子盖好，“吃药了吗？没水了？我去打水。”峰轻车熟路地拿起水壶往外走，“雪，你在这里等我。”
　　
　　 “您是峰的老师？”雪在床边坐下来。
　　
　　 “是啊，当年淘气的小男孩都长成大人了。”林老师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似乎在说自己的孩子。“是个有心的孩子，这两年我和小强没少让他操心。”
　　
　　 雪差点问出“小强的父亲呢？”，又忍了回去，这间屋子似乎没有一点男主人的痕迹，还是不要冒失吧。
　　
　　 归途中，峰的话证实了雪的推测，那个家的确没有男主人，小强的父亲在一次工伤中去世了。
　　
　　 “你这两年一直在照顾他们？”
　　
　　 “是，林老师身体不好，在这里又没亲戚，看病拿药花去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小强马上要中考了。”峰说的很平淡，似乎自己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雪想起临出来时，峰向小强手里塞钱的那一幕，被深深地震撼了。都说现今的社会充满了狡诈、欺骗、虚伪、冷漠，都说人与人之间不再有真诚和善良，那么刚刚看到峰忙碌着烧水，煮面，细心地叉好筷子递到林老师手中，看到峰伏在窗台认真地给小强讲解习题时，她深知自己过去所谓的看透世事不过是一叶障目的偏激，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也许就发生在你身边，发生在你熟悉的人身上……
　　
　　 峰也在沉吟，雪洗衣服的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当他烧水煮面时，她就利索地把那堆脏衣服抱去公用的水龙头下洗起来，晾衣服时他看到她悄悄把手凑到嘴边呵着气，那水该是刺骨地冷吧。她就象一个宝藏，愈是深入了解就愈发现其可贵之处。
　　
　　 车窗外，一弯新月静静注视着这两颗一下子接近了许多的年轻的心。
　　
　　 校文娱汇演，雪是烛光舞的编者和领舞，台上的灯都灭了，八个女孩捧着蜡烛轻盈地出场了，粉红色的纱裙几乎拖到地上，长裙的颜色自上至下逐渐淡为月白色，烛光下、轻纱中女孩子们仙女般翩然舞着，台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似乎在摒住呼吸，象是怕惊扰了这如梦幻般的美丽。峰目不转睛地望着雪，他从不知道雪可以舞得这么美，她总会带给他无数的意外、无数的惊喜。
　　
　　 另一双眼睛也在追随雪的身影“翩若惊鸿”他在心中轻叹着、骄傲着，烛光中的雪舞得象一只盛夏的蝶“那是我的蝴蝶，我要告诉所有的人，那是我的蝴蝶！”他无声地喊着，心潮澎湃。象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他。于是，全场观众惊异地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吹着萧慢慢走上台去。“好巧妙的安排！”掌声如累般响起来，观众们都以为这是预先的设计。萧声让轻纱中的少女们罩上一层古色古香的情调，朦胧的烛光、飘逸的舞姿、清雅的萧声……此曲只应天上有，此舞只应月中见，梦耶？幻耶？“蝶在我梦中还是我在蝶梦中？”每个人都有庄生的慨叹了。
　　
　　 看到雪眼中的神采，峰就都明白了，明白了这个吹萧的人是谁，明白了雪的选择，也明白了自己的无望。那个男孩，居然可以这样地走上台去，居然可以这样的清朗出尘，居然可以令雪的面孔有如此灿烂的阳光……峰走出了礼堂，没有回首，那只蝴蝶，原本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吧，尽管——曾一度主宰了他的梦，“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