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船长--海狼-个人文章】
那河 那船 那人
□ 船长--海狼
2006-03-11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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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早就在心里了,可是写了好几次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有太多的想要表达,可我的语言组织能力不够,却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来,有话说不出来还是很难受的,于是今天改了一下讲述的方式,从新再来,给你讲一讲,关于那河、那船、那人的故事。此刻面对着看这些字的你,就像是面对我知心的好友,冲两杯带着淡淡苦味的咖啡,守着淡淡的温暖的灯光,听我说一些无关风月的故事。
故事是从老大王丹早晨放的一首歌开始的,就是周华健的那首《摆渡人的歌》,听这首歌的时候,我在南京的西善桥的某个工厂里卸车,干活的时候把车里的收音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多日的没黑没白的忙碌让我的心里像着火一样的焦躁,可是当这首歌传来我就笑了,是那种会心的笑,也许这个时候这样的旋律,这样的歌是唯一可以让我的心可以平静下来的,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是个很喜欢遐想的人,接下来的一天或者说许多天里,我都在想这首歌和关于这首歌而让我想起来的故事。
那河
是一条很古老的河了,它的名字叫“京杭大运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我们国内最长的一条运河,我们的村子就坐落在这条河边上,村子是明代末年建成的,有着很悠久的历史了吧,但这条河的历史要比村子更要悠久的多的多,关于这个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现在的历史上,隋炀帝炀广当年曾经坐船从这里经过过。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这条河就早已扎根在了心里,我想喜欢玩水,也许是所有孩子的天性,对于在河边长大的孩子更是如此,在我们那里,也或许是因为着这条河的缘故,大人和孩子无论男女好象就没有不会游泳的,很小的孩子们在河边的玩耍只要不下河去,也是不被禁止的,在河比较丰润的时候,河滩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整个河滩无疑是孩子们玩乐的天堂,草丛里又有各种各样的昆虫,还有各样的小鸟,在河边衔泥的燕子,有长长的腿并且是站在浅水里,专心等着鱼儿游到它的脚下来的丹顶鹤,还有浑身洁白无暇的白天鹅,总是听大人们讲关于白天鹅的故事,小时侯总认为天鹅是天上的仙女变的,很多的和我一样大的伙伴们也都这么认为,在河边的鸟中还有喜鹊,它们一跳一跳的专门找那些不会飞的小虫子,我们那里人们并不喊它喜鹊,大家都喊它“三喳子”,关于它还有个歌谣呢:“三喳子,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小时候这是男孩子们听到的最多的,恐怕也是最早的告戒吧。还有乌鸦也会到河边凑凑热闹,它可是一种很笨的鸟,它不会自己捉虫子吃,它只会捡别人剩下的一些腐肉,河边的死掉的河蚌和鱼儿,该是它最美的午餐,对了乌鸦也有个别名叫--“老鸹”,乌鸦就住在人们院子里的树上,它叫起来嗓门特大还特别难听,它和麻雀一样,是一种不被喜欢的鸟。
风和日丽的时候,河面上会飞着很多很多的蜻蜓,她们在做着完美的舞蹈。你看过燕子掠水而过的精彩表演吗?它们会飞的很快也很高,然后一个急冲而下,当接进了水面,在水里激起阵阵水纹后,再急速的飞了起来,看这种场景无疑是在看一个专业飞行家的表演秀。有时河面上很高的空中会有老鹰在盘旋着,他可是一种非常凶狠的鸟,我们孩子们可从来不敢招惹它的,据说它的视力非常好,能看到在河滩上,藏在草里面的野兔。河边最多的水鸟该是翠鸟,一种很小的鸟儿,和麻雀一样的大小,可是它长的很漂亮,浑身的羽毛闪着绿色和紫色的光芒,它的身手最快,他不动声色的躲在河边的柳树或是芦苇上,在你一眨眼的时候,他已经抓了鱼儿从水面上飞远了。还有多的数不清的水鸭子,还有水鸡,他们终日的漂在水面上,总是一副无忧无滤的样子。河边最多的还有青蛙和浑身长满了疙瘩的癞蛤蟆,在它们小的时候,就是刚刚长了脚会蹦的时候,你是分不出青蛙和癞蛤蟆的,它们长的一模一样。如果你拿个数枝顺着河边拔弄草丛,那么会有成群的黑压压的青蛙一蹦蹦的跳到河里去,还会有一两个很大的青蛙猛的蹦起来,它们是跳高冠军,能跳的很高也很远。
其实,真正丰富的不在岸上,而是在水里,那时的水,只要不是汛期,水是清澈见底的,河水是那种碧绿的清,河里还有很多的水草,比水草还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鱼,河里的金鲤是鱼里最漂亮的,有金黄色的还有金红色的,但鲤鱼并不是最多的,最多的应该是鲢鱼,而肉最香的是一种长的很丑并且很凶的一种鱼,我一直不知道它在书上的名字,老家里叫它作“革耶”。还有很大的,并且是野鸭们很怕的一种鱼,它有时候会咬住鸭子的脚不放,它就是黑鱼,我们那里管它叫“火头”。那时河里的甲鱼是很多的,并且人们并不喜欢吃它,抓住了也是会把它放生的,打鱼的人经常会从鱼网里,打上大的甲鱼来,而下拦河大网的渔人也是不喜欢甲鱼的,因为有时候它能钻坏了鱼网。大人们经常会说“水过千网仍有鱼”的谚语,来形容那些鱼儿,现在想起来那河上一张张拦河的大鱼网,那无疑是那些水里的生命的一道又一道的鬼门关,人类真的是太残忍,就为了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而不去顾及别的。现在别说是水过千网了,就是一网过千水也是见不到鱼的影子的。
还是先别那么沉重的吧,冬天的河滩是孩子们玩泥巴的好地方,有大块大块的龟裂的河泥,这种泥是很硬的黄色的泥块,把它挖一大块下来,沾着水一点一点的摔软它,然后可以捏成各种各样的造型来,如果把捏出的东西放在火里烧透它,那么也会是很好的陶艺作品呢,可是孩子们可没有这么深沉的艺术思维,他们拿泥玩的最多的是一种叫“摔哇呜”的游戏,把泥慢慢的捏成像碗一样的形状,然后一定要把“碗”沿捏的很厚,可是碗底一定捏的很薄,然后在一块大石头上,亮开了架势,嘴里一定还要喊着“哇呜,哇呜,摔个牛眼大窟窿”,然后重重的摔下去,就会有很响亮的一声,然后就等着小伙伴用他自己的泥,团成圆的来补上这个摔出来的“大窟窿”,所以谁的技术越高,谁的泥块就会越来越大,你别小看那样的一块泥巴,它可是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摔出来的,小时的“摔哇呜”,竟然成了心里的一道风景,一道最后的风景,长大以后的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孩子们玩过这种游戏,现在的漂亮的小汽车和诱人的电脑游戏和那时的泥巴,到底那一个给了孩子们更多的快乐?谁又能知道呢?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的童年,是整个泡在那条河里长大的,他们也都是和我一样的,在四五岁的时候就早早的学会了游泳,虽然都没有太标准的游泳姿势,但那种天天长在水里的水性却都是很好的,那时的河还很宽,至少在那时孩子们的眼光里它是很宽的,一直宽到很久很长的时间里,我们谁也不能游到河的对岸去.....
心底的深处就是这样的藏着一条河,它有很清澈很清澈的河水,河边上有各种的草儿,河里有各种的鱼儿,天上有很多鸟,还有很蓝很蓝的天空,还有很白很白的云彩......
那船
是一条河上的渡船。在这条河上很远很远的距离里,都没有桥,隔个几里路,就会有个或大或小的渡口码头,也会有或大或小的渡船,一条船或是用船槁来撑或者是用桨来划着,把人们从这一岸摆渡到另一岸,很宽很宽的河隔断了两岸,很多人的家在这一岸,很多人的家在另一岸,很多人是因为要耕种的土地在另一岸,很多人是因为他的亲戚们在另一岸,也有很多人是因为了很多的原因而从这条河从这条船上路过,而来到了这个渡口,来到了这条船上,也许他一生坐过无数次这条船,也许他一生只坐过一次这一条船,也许他从没有坐过这条船,可是那有什么不同呢,又有多少人曾记住这条船,一条可以把你送到河对岸去的船?
我们的故事里的这条船,是一个比较大点的船,也因为我们的这个渡口是一个有点大的渡口,船是用松木板做的木船,一块块厚厚的松木板用桐油浸润过许多年后,工匠们把它们拼接而成的滴水不漏的一条大船,一条古铜色的船.用一条很长的竹槁撑了,载着很多的车很多的人,还有耕地的牛,还有牵去河对岸去吃草的山羊,空载的船总是在水面上高昂着头,像个水上的大将军一样,而满载的船总是整个身子都潜到水里,总是船沿都和河水一样的平了,好象都要沉到了水里去。
大黄牛是最怕上船的,不知是怕水,还是怕船,反正总是要捱了鞭子才肯过河的,渡口上有一块很宽的翘板,当船靠了岸,翘板铺上后,人们和车辆都从上面沿到船上来,可是一般的牛是不会沿这块板的,只能等人们都上去了然后把船离开码头一点,让牛从河边上蹦到船上来,可是船很高,牛并不敢蹦,然后大人们就用鞭子抽那牛儿,直到它蹦上来,或者干脆把它的缰绳拴在船上,把它拉到水里,让牛游到对岸去,你见过这挨了鞭子再过河的牛儿吗?
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当在河里游泳累了的时候就会上到船上去,很多时侯都是光着屁股的,而那时是真的还不知道羞耻是个什么意思的年纪,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顺成排的坐在船沿上,都把腿伸到水里去,像船桨一样的划弄着河水,有哪个调皮的孩子,还会忽然大喊一声猛的跳到河里,有时,我们也会用手抓着船舷让船从这岸拖到那岸,然后再到这岸。
河的对岸,是几十里长的杏树林,春天的时候开满了满眼满眼的红的白的杏花,河的这边是绿绿的麦田和我们的贫穷的温暖的家园。
家,在河的这边,地在河的那边。每天早晨船把人们送到河的那边,每天傍晚船把人们接回河的这边。
那人
是这条船上的摆渡人。按辈份我该叫他“三爷爷”,他的名字叫庄云广,真人也许真的如名字一样的如云一样的广阔。可是人们并不这样叫他,他不怎么说话,也没有什么亲人,他是一个有些古怪的老头,他有一条腿是假腿,他是个瘸子,人们都喊他三瘸子,可是好像人们这样喊他时他也并不生气,时间很久以后,人们早已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渐渐的“三瘸子”就成了他唯一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的名字变成了碑文上的几个字,人们才又记起原来他叫庄云广,这时知道他故事的人会说:“他真的是一个像云一样广阔的人呢!”
我五岁的时候,他五十五岁。记忆中一开始他就是个“摆渡人”了,到后来听过了太多的关于他的故事,他是个孤儿,是从河上的一条小船上漂到我们这里,被我们村上卖豆腐的收养的,八岁的时候养父母也死了,他就是吃着全村人家里的饭长大的。
后来他十六岁就跟着部队走了,再后来听说他在部队里表现的很出色,被提了连长,再后来又当了更大的官,还听说他很善战他杀过很多人,可是后来在一次意外中断了右腿,又得罪的人太多,后来就离开了部队。回来的时候他三十岁,回来后有好多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干活。而家里也早就没有了他的任何一个亲人。甚至很多人都怀疑过他由于战争的刺激而得了“精神病”。
再后来,村里第一次买了一只渡船,人们都觉得他是最合适做这个工作的,作为报酬,就是给了他一块地,一亩的田地。
他却是最尽责的摆渡人,在船上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有人要过河,他总是在的,特别是在风雨的时候,他总是能不让一个人留在河的另一边,无论是多黑多晚的夜,走到这个河边的渡口就能看到他的小屋里暖暖的灯光,他的灯是河上长明的灯,他是守着这条河守着这条船的人。
也曾经有人要给他介绍着讨个老婆的,可是他总是铁着脸不应,有时干脆说些让媒人下不了台的话,后来也就没有人再提过这样的事,谁愿意再去讨这个没趣。但是渐渐的他的脸上却有了笑容,也开始和人们说话,也许是渐渐的老了吧,也许是时间疗好了他心里的伤。
他的听力后来变的不太好了,到后来从河的对岸喊他,他竟听不见,他自己就在河的对岸的杏林边上建了间房子,就这样把家搬出了村子,搬到了河的那边。
他的身上还是有很多光环的,或者说是有很多的迷团的,比方他的孤独,比方说他总是在唱些人们都听不懂的歌谣,比方说很多人都看到过他,总是在看一本很厚很厚的书,再比方说,他很爱孩子们,会讲很多很多的故事。特别是他很疼我.
他在河边上自己挖了一个荷塘,在里面养了很多鱼,种了荷藕,每到年底全村的人都能吃到他养的鱼也能吃到他种的藕,他在自己的屋边种了很多的花儿,还在自己的地里种了很多不知名的人们都不认识的植物,有人说那些全是中药材。
这些都是曾经的故事,都是我听说过的,却没有见过的,我见到的是一个很和蔼的“三爷爷”,他会给我讲很多很多的童话故事,他的家门口有很多很多的花儿,而他像爷爷一样的疼我,并且是最疼我的,其实这里边也许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三爷爷在村子里和我的爸爸关系最好,人们都说是因为,他们都是军人的原因,可是小时侯的我却隐约的感到并不是那样的,因为三爷爷和爸爸是一样的告诉我说:“小年长大了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当兵。”就是这句话,这句我现在快三十岁的时候,才开始有点明白的话,也许这是他一辈子的哀吧。
一直以来对于这个爷爷的记忆都在心里,三爷爷的屋子旁边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枣树,每到秋天的时候,我都能吃到最好吃的枣子,小时候很多的夜晚都是在三爷爷的那间小屋里听着他讲的故事睡着的。
河不知道是从那一年开始变的,是从在河上游的县城里新建了造纸厂的那年开始的吗?还是从新建了农药厂开始的,还是从新建了油漆厂开始的,反正河水渐渐的变的少了,变的黑了,变的臭了......,人们也变的富了,路也变的宽了,船却变的越来越旧,而三爷爷也变的很老了。
终于有一天,在原来的渡口的位置新修了一座大桥,也修了崭新的泊油公路,通车的典礼那天,三爷爷把他的船上了大红大红的漆,把他撑船的槁也用火烧了.
三天后的早晨,三爷爷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也离开了他的船......
后来在新修的桥上刻上了他的名字,并且那桥上还有我爸爸的名字,因为桥是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建的,其中庄云广一个人,一个孤苦一生的摆渡人,捐款30万!那一年,我十岁!
黎明冉冉苏醒尘雾中
他慢慢走来
就在流水当中摇桨把
又一天划开
一种冷冷的声音
在他的船头响了起来
似乎水的呜咽
晚霞渐渐昏暗暮色里
他将要离开
他将渡船靠岸收拾起
往来的寂寞
在他的脑海响了起来
像水的呜咽
有人因为流浪到渡口
有人思念靠不到岸
有人不能忘情于繁华中
有人日复一日赶着同样的梦
于是摆渡人的歌
遗忘在渡口的流转之间
而那些人们都醉了
没有人还能够单独醒着
呜---哦---哈哈......
(后记:摆渡人的的故事就讲完了,不知这样又臭又长的文字,有谁把它看完了,你又在想什么?后来,1993年,运河又一次开挖,砍了所有的杏林,也扒掉了那间河边的小屋,爸爸把三爷爷的那棵枣树移栽到我们家里,可是它第二年就没能再发芽!现在的河已经变成了一条臭水沟,别说是鱼就是泥鳅在那样的河水里也没有办法活下去,每看到这河,每想起这河,心里就很痛,要是有人指着这条河问我:“你说的养育你的母亲河就是这条河吗?”我该怎么回答???)
船长
2006.3.10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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