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戈敲门的时候，刘山子的电话正好打进来。他没什么正经事，说好几天没看见了，想徐哥了。我说正要打电话呢，中午给我在乡里留个包房，要肃静，菜要精致，酒要好，人不多。刘山子很精明，说我办事，您就放心吧，亲爱的徐哥。文戈听出来是刘山子，说山子那儿的野菜不错，昨天刚吃的。
　　 和文戈并不是很熟悉，见过两面，知道是梦巴黎商场的老板。两次都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还算谈得来，没有一般商人的猪油味，让人感觉不舒服，人长的蛮清爽，何况年轻呢。
　　 “徐哥，还记得我啊，以为徐哥贵人多忘事呢。“文戈总是显得有点腼腆，这一点不烦人，有时候惹人怜。
　　　 “哪儿啊，老弟说哪儿去了。忘事可以，哪能忘人呢，况且老弟年轻有为啊。怎么样，生意？”说的也是实话，这么多年做刑事审判工作，养成习惯了。
　　 “有徐哥支持，生意还算过得去，挣个和哥们喝酒的钱。可请您两次了，您也没给面子啊，呵呵。”商人的劲头上来了，这小子是无事不登门啊。
　　 “老弟，可别您您的，我还想好好活着呢。有什么困难了，说说。”
　　 “徐哥真平易近人啊，领导干部都这样，就好了。今天来没什么事，到民事三庭看看我那案子，听说哥在家，我顺便上来看看。春天要来了，我那儿进了一批新款，特休闲，有空过去转转。”说着从包里掏出两张金色的硬卡，放在我案头的卷宗上。“怕徐哥记不住地儿，名片。”
　　 不用看，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名片，名片不用那么硬。但上面的文字内容和文戈的名片没两样。这样的名片你不能拒绝，一张名片有什么可拒绝的？关键问题还在于他是文戈的名片，而文戈是山子要铁的朋友。山子有句口头禅，和徐哥交朋友那是徐哥给面子，我知道我俩的脸有时候长在一起了，我不给，他就没有脸了。
　　 送走文戈，接了两个电话，都是邀吃饭喝酒的，都笑呵呵地用市政法委的禁酒令婉拒了，说看看哪天晚上有空再说。撂下电话，有点哭笑，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朋友同学常聚会喝点玩点放松一下，还有情可原；可正常办事，事还没办呢，先托人请喝酒，受人之托，就得想方设法找出三五条你推不掉的理由，你要不去，无异于在他脖上架刀，要不去就等于要他的命似的，有时简直是死缠烂打，不去不罢休。象文戈这样的，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天上掉不下来馅饼，也掉不下来林妹妹，不管掉什么，就等着吧，估计也快掉下来了。
　　 内线电话响的时候，我想，也许林妹妹来了。
　　　 “徐头，我想汇报个案子，方便不？”是审判员李文山。
　　　 “等三五分钟，你过来。”头有点晕，年初体检时没发现别的毛病，就是血有点中度粘稠，不知道中度是什么程度，问大夫，大夫说中度就是不用紧张的程度，少喝酒，多喝白水，不行就献点血。说实在的，做审判工作，很累，不累别的，累口舌，往这儿一坐，来办事的人不断，全得笑来笑往，人一走，就得用手抹一下脸，让她歇会儿，我想，血跟着不粘稠才怪呢。
　　 听见门响，以为李文山，却是小米，手里拿着一包茶叶。
　　　 “还是老牌子，庭长，换样口味啊，这茶也不算太好啊。”边说，边往茶筒里装茶。
　　　 “农村孩子，有茶喝就不错了，挑什么啊”
　　　 “你还不挑，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农村都包围城市了。”
　　　 “别自己夸自己了，你还有点弱。对了，中午别走，和我出去一趟。”
　　　 “有事啊？”
　　　 “没什么事，吃饭，顺便见见领导。”
　　　 “领导，领导不在这儿呢么。”
　　　 “别没大没小的，要简单收拾收拾自己。”
　　　 “谁啊？新院长啊？”
　　　 “聪明点了，还得努力啊。”
　　　 “我不去。”
　　　 “胆肥了？要听话，以后先别在刑事干了。内勤不能做一辈子的，明白？”
　　　 小米不再说话，拿起水杯续满茶水，走了。我想她应该明白了一点，我在为她着想。
　　 李文山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本卷宗。
　　 “徐哥，有个事得和你汇报一下。”李文山私下叫哥，有人时叫头。
　　 “什么事还能难住秀才啊？能做主就做主，我说过多少回了。”李文山是中国政法大学的科班生，我总叫他秀才，没有太多的戏谑，更多的是尊重。
　　 “不是，我说的是未成年人犯罪，徐哥强调过，对未成年人犯罪要本着教育、挽救和惩罚相结合的原则，以教育、挽救为主，惩罚为辅，能轻判就轻判，能缓刑就缓刑。”我感觉秀才谈话的开头有点长。
　　 “我说的不对吗？这是立法的本意啊，也是我们司法应该遵循的原则。怎么，秀才要上课啊？”我笑着问。
　　 “徐哥，我没那意思，哪敢给头上课啊。几个未成年人寻衅滋事，后果比较严重。为首的文强，外号强哥，喝酒时看临桌的不顺眼，说人家太吵了，拿啤酒瓶把人扎坏了，一重伤，一轻伤，两个轻微伤，都有鉴定报告。快要开庭了，被告人尤其是文强家属表示赔偿受害人损失，必要时可以多赔点。被告人家挺有实力，听说开个商场。我想让头了解这个情况。”秀才看着我，没再说什么。
　　 “知道了。先把庭开完，看看庭审情况什么样。”
　　 “那好。”秀才起身要走。
　　 “秀才，要注意程序，别出漏洞。还有平时工作中，接人待物处事要谨慎，干刑事，千万别出毛病。”我叫住他。
　　 “明白，谢谢徐哥，我会注意的。”
　　 秀才长得不秀气，气宇轩昂，但有内秀，同事们戏称李有才。到刑事庭后，秀才有了不少长进，不象毕业分配到政治处宣传科时，口无遮拦，把自己当成了青山审判工作的喉舌。上次人员调整，我征求分管院长意见时，老王不想要他，我一再坚持这小子是可塑之才，老王才同意了。两年了，和秀才谈过几次，让把自己的科班出身藏起来，不到关键时刻不用，重点研究好审判程序和和把握好如何为人处事。有机会也带秀才出去，见见世面，学点社会哲学，耳濡目染，长进了不少。
　　 秀才说谢谢我，其实我应该谢谢他，他给我提供了一个信息：在案的被告人有一个叫文强，家属很有经济实力。我们平时做审判工作，掌握足够的信息很重要，倒不是说有了信息，会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是说在依法处理这样的案件时就会多留一手，把应该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进去，避免自己工作被动。文戈的馅饼掉得真快，现在就在面前，至于为什么掉馅饼和饼是什么馅，还有一层薄面阻隔着。那就先隔着吧。
　　 内线又响了，看看来电显示，是王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