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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童年的碎片

阿难
2006-04-06 22:16   收藏:0 回复:9 点击:827

    童年啊,是梦中的真,真中的梦。
   ---------冰心
  
   一、看电影
  小时候一听说村里放电影,我总兴奋得跟过年似的,晚饭都吃得不踏实,心悬得高高的。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山那边的太阳,巴不得它马上摔到山里去,而太阳每一次似乎都是很有耐心和规律的一点一点往下坠。好不容易天黑了,一些人也陆陆续续提了板凳出了门,这个时候父母又习惯性的给拖个后腿,不是父亲没洗好澡出来,就是母亲没给家里的猪喂食。他们看到我火烧火燎的样子会骂我是个急性子,说你再催来催去的我就不带你去看了,我就不敢多催半句,乖乖地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等他们忙完手中的一切。那个时候看电影都是大人们带着自家的小孩,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独自走那么远的夜路去看电影,怕走丢。有一次我跟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天没黑就偷偷溜了去没告诉大人,回来后我们都被各自的家长狠狠骂了一通,有一个小伙伴屁股上还挨了他父亲厚实的一巴掌。
  终于等到父母忙完手头上的一切,我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父母用手电筒在后面小心地照着我脚下的那片小路,嘴里还不停的叮嘱我走稳当千万别摔了跟头。路上碰到熟人他们会慢下步子没完没了的唠嗑,把我急得心里直痒痒,看到他们依旧没跟上来只得折回去用力拽他们的衣角,有时候索性赌气地越走越快,他们反而得加快步伐跟上来,我心中一片窃喜。但这样的方法不可多用,他们会骂我半路使性子,耍脾气,并恐吓我说再这样让我被人拐走卖掉算了他们也不理了,以后有电影看也不要带去了。这是我万万不愿意的。
  很多时候当我们来到放电影的场地,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场子上黑压压的满是人,闹哄哄的,像个巨大的马蜂窝,不时有哪家的小孩憋足了劲儿似的哇哇大哭。这一切似乎不能减轻我的兴致,我的目光早已被电影画面上的人儿给吸引住了,腿都不挪一步,站在原地直到散场,除非前面有人挡住我的视线,我方会挪动一步,所以父母倒是很放心的看他们的电影而不用担心我跟他们走失。我最希望看到的电影是那些武打的,那些人腰间别着长长的剑孤身一人行走在大漠孤村,别提有多么神勇了。记忆深刻的电影片是《地道战》,感觉特别有意思,像是八路军和敌人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在我眼里真是好玩极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恨不得钻进里面参加到战争中去。
  回到家我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那些夜晚会做一两个美美的梦,却与电影无关。
  
   二.捅马蜂窝
  孩童时代最难以忘怀的教训是捅了马蜂窝后被蛰得满头大红包,那滋味别提有多难过了。回家后还会受到父母的一番训斥,最要命的是,没有勇气顶着头上的大包上学去,得躲在家里等着脑袋上的肿痛慢慢消失方敢踏进学校半步,否则,会遭到同学的取笑,他们会故意围上来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我小的时候并非一个勇敢的小孩,照理说捅马蜂窝这样的事情应该是那些顽劣的孩子乐此不彼的游戏,事实上我又干过不少,通常都是被马蜂追得满山满岭的跑,到最后仍是不逃厄运,肯定会有那么一两只马蜂如愿以偿地在我脸上满足它们的报复,它们在我脸上狠狠蛰了一下然后扬长而去。我回到家走进房间一个人偷偷在被蛰过的地方涂上清凉油,居然没被父母察觉。后来想到一个极为聪明的恶毒的好方法,就是在发现有马蜂的地方悄悄放上一把干草,拿出火柴,一把火烧个精光。这个方法不是很管用,仍有许多马蜂能够逃出来,但大多是奔命去了,顾不得来报复我们,这至少也算是成效卓著,我们大多数时候能取到窝里未成型的雏儿,带回家放在锅里炒,像是吃到了美味佳肴一般得意。现在想想我突然感到胃在翻滚,一阵恶心,都不知道当然是怎样把它们吞进肚子里去的。
  那群和我一起捅马蜂的小孩迅速的长大成人,有些悄悄的娶了媳妇嫁了人,相互间再也没有往来,忆起这些我只剩下无限的悲凉。
  
   三、我们从哪来
  这件事情长久地困惑着我的整个孩童时代,在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里我强烈地想弄明白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似乎永远是个无法得到答案的愚蠢的问题,我身边的小伙伴无一例外地相信自己是父母在大江边无意中捞到或者是在路上的某个垃圾堆里捡起来的,每个大人的回答如出一辙,我们都是他们在路上捡到的礼物。但我始终半信半疑,终于有一天母亲被我问得不耐烦了,她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再问,你再问……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呗!然后她就不理睬我了,留下我一个人如坠入云里雾里。
  当我把这一信息得意洋洋地转达给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毫无疑问地受到了他们的嘲笑,谁都是愿意相信自己家里的大人而决不会听言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屁孩的胡言乱语,他们都和我一样怎么也不会明白一个那么大的人怎么能呆在母亲的肚子里呢?他们散去的时候说我是个笨丫头被骗了还信以为真,他们脸上的神情让我觉得挫败极了。
  终于有一件事改变了他们对我的看法使他们对我的话信服起来,这件事情也让我坚信了每个人都是从自己母亲的肚子中走下来的说法。这件事情是伴随着堂弟的到来而发生的,当小姨在阴暗的厅房里把我的堂弟生下来后,窗外的我们都很清晰的听到了他嘹亮的啼哭声,起初在窗子的缝隙里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躺在床上的小姨苍白的脸,接着我们就看到了接生婆手中抱着的婴孩,这一切让我们惊奇极了,我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地趴在窗台上小心的窥视着房中的一切,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无法预料到他们的背后是几双不知天高地厚的明亮好奇的眼神。我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也诧异于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胆大妄为。小姨生完孩子后,我依旧未能进入她房中看一眼那个小小的婴儿,他们只是告诉我有了一个小堂弟,他们说我以后就是大姐姐了,但我对这个姐姐丝毫不感兴趣,我一心只想看到小姨生下来的孩子,我对他充满好奇,仿佛他是来自一个神奇的我不知晓的地方。一个月后,小姨终于得到了自由,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堂弟的模样,他小小的脸蛋充散发着明亮的光泽。小姨对他又爱又疼,一脸的温柔和幸福,我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坦。
  我堂弟当真是从我小姨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么我们肯定都是从自己的妈妈肚子里来的。我对村里的伙伴如此说。他们对我的观点勿需置疑。我们沉浸在这一伟大发现的兴奋之中。
  
   四、与鬼一起过节
  山上有种野果在七月十四这一天长得异常饱满圆润,涨红了身子,不堪负荷的枝条随着风一吹,它们便纷纷脱离树枝,落到地面上来。这一天大人们却是不准许小孩子上山去采摘的,他们说七月十四是专门给鬼过节日的,每到这一天,地狱里所有的小鬼都会跑出来进到村里,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山上,他们出来的目的只要有两个,一是去荒山里采摘那些熟透的野果充饥,二是在天黑的时候悄悄来到每家每户的窗子外面晃悠,看哪家的小孩哭了他们就把他抓出来带到山上去吃掉。
  这是祖母告诉我的,临近鬼节那些天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的叨念着致使我噩梦连连。因此七月十四前后的这些夜晚会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宁静,人们总是吃了晚饭后在庭院里坐上一杯茶的工夫就早早关门上床,特别是小孩,他们会比任何时候更自觉的钻进到被窝里去,我也不例外,趴在被子里我竖着耳朵关注着窗外的一举一动,有丝毫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虽然窗户的帘子已被我拉到严严实实,但我让不敢将目光长久的放在上面,害怕窗口突然出现一些可怕的事物,匆匆瞥上一眼我就得把头钻到被子下面。
  祖母是我们这群小孩最亲近的老人,她说出的话我们都觉得是真的是对的,因此我们无一例外的相信了她的鬼神之说,尽管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见过鬼是什么样子的,但在祖母绘声绘色的描述中知道了鬼就是世间最可怕的怪物之一,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他,于是我们对他充满敬畏。
  但是有一年的七月十四我竟然鬼使神差一般一个人悄悄溜到了屋后的山坡上,那些甘甜的果子使我完全想不起大人们的嘱咐,我从山的这边走到山的那边,手上是满满的一袋子刚从树上摘下的野果。当我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猛然想起是自己独身一人立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山头上,那一刻我简直是天旋地转起来,两腿发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的双脚紧紧的吸牢在地面,无法动弹。我低头发现手中袋子里的每一个鲜红的果子上都有一条深深的长长的痕迹,祖母曾经说过,这是指甲的印痕,是山上的小鬼在挑拣果子的时候留下的痕迹。我仿佛看见那一条条印痕在咧着嘴对我狰狞的笑。
  我扔下袋子就往山下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几乎是夺命而逃,途中被树枝和石块绊倒几次,有一次被绊倒在一个深深的方形大坑里,如同两脚踏进了鬼门关,周围躺着的全是大大小小不同的鬼怪,我再也没有力气爬上去,终于不可遏制的号啕大哭。
  如今,祖母离去多年,每到农历的七月十四这一天,我就疑心她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我窗口,叮嘱我莫再跑到山上去。
  
  
原创[鸟过留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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