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和两个同学没事闲聊，聊着聊着便不知不觉聊到了懵懂的童年，青涩的岁月．于是感慨时光的流转，恍惚间已然是青青壮年了．忽然Ａ同学建议说：＂我们每个人给成长下个定义怎样？我们俩也齐声附和．Ａ同学马上站起身来，望着远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说：＂成长是稚嫩的脸上爬上了青春豆，是空洞的心灵装满了大梦想，是青春飞扬，是色彩绚烂．＂Ｂ同学也接口道：＂我说呀，成长是纯真的背叛，是痛苦的蜕变，是没了棱角，多了俗气，最后蹒跚成一缕夕阳．＂Ａ同学望着一脸感慨的Ｂ同学一阵唏嘘摇头．Ｂ同学是出了名的悲伤哲人，但说的却也是道理满满，赤裸着的现实总是带着惨烈的味道．他们都回身望向我催我说，而我此刻的脑子里很乱，拥挤着许多的事，于是顿了顿沉沉地说道：＂成长是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你身边堆起的坟冢却越来越多．＂他们听我说完后都满恋惊异的望着我．象是在望着一个千年前怪兽．Ａ同学关切地问：＂最近有事发生？你一向可是很乐观的呀！＂望着眼前两个对我眼神越来越疑惑的同伴，我不想多说些什么，我的故事不是这两个从小长在大城市，生在无忧无虑工薪家庭里的孩子所能读得懂的．也许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导演在电影里的荒村异梦．但它确实从现实中真的来过，而且浸满了许多眼泪．
　　 我在不到两岁就被死神将身患癌症的父亲从身边夺走，之后数天又去了因为丧子心痛而醉饮致死的爷爷．家庭在如此悲凄的中弄的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奶奶改嫁，母亲也带着我，哥哥和妹妹开始了和继父的全新生活．幸得继父慈爱和母亲一同辛勤持家，将我们兄妹三人培养长大．可悲剧并没有结束，痛苦仅是麻醉，妹妹在十岁时被检查出脑癌，间息地倒地抽搐，最后随着病情的恶化相继失明，失聪，不会走路．因家里根本无法承受巨大的医疗费用而在整整拖了九年之久的病痛折磨后也永远的停止了那颗青春的心跳．母亲多痛的心上从此又多了一道新伤口．而在妹妹死后三年，奶奶改嫁的哪个老人也死了，奶奶又回到了我们家中，按村中的规矩应该由作为长孙的哥哥来赡养．那时哥哥刚成家，又常年在外打工，只能给奶奶留些钱，托付给母亲照料．开始四年，老人一个人虽然小病不断，但生活的很好，想吃啥自己就做点啥，在精神好的时候还老不愿意静下来，蹒跚着帮忙碌的母亲割草喂羊．但今年奶奶的身体变的很遭了，连自己的饭也做不成了．只好慢慢上去和父母一起吃，可父母忙的时候也是吃一顿不吃一顿的，我不知道奶奶这半年多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按么老了，又孤零零一个人．
　　 暑假回去，给老人拎了些水果和小吃，欢喜地跨进了村口那间破落的小土窑，希望能向往常一样高声喊几声奶奶，然后看着奶奶欢喜地从炕上凑过身来说：＂是建平回来拉？＂然后在那苍老的脸上展开慈祥的笑容，停下了久久的幸福．可这次我跨进门时看到的是一个白发散乱，双眼紧闭，卧炕呻吟着的奶奶．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轻轻地贴近她身边，她才微微地睁开眼睛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回家问母亲，说是已经病了三天了，去请过邻村的医生，可人家说老人年纪太大了，怕因用药方面出了问题担负责任，不肯过来．到镇子上买的药吃了却不见效．这样每天我就送饭下去，隔天给她烧烧炕．开始那几天，送下的饭多少还吃点，有时候让我扶起来半卧着还和我聊天．可渐渐地，送下去饭一口也不动了，整天昏睡着，一会说热，一会又说冷，一会又嚷着说头痛的厉害．母亲说你奶奶这次恐怕．．．奶奶自己也对将饭送到她嘴边的我说这次不行了．
　　 眼看着奶奶的身子一天天的垮了下去，而我的假期就要结束了，母亲给哥哥打了电话，我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闷着被子偷偷落泪．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又下去喂了一些药，帮她换了换尿湿的被褥，用毛巾为她洗了洗脏黑的手和脸．然后在她身边做了整整一下午．我清楚这将是我和奶奶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听着她微弱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我悄悄地流着泪回忆着她对我的一点一滴的爱：背着改嫁的那个老人偷偷塞给我的半张煎饼，躲着被要上学走的我纠缠着多要几块零用钱的母亲悄悄丢给我的２，３元，手中为我捏湿了的糖块，深深柜底为我留着的一把黑枣，几块饼干，以及心头对我永远的牵念．直到初中我还是和她睡在一个被窝里的．而现在她．．．．我却眼睁睁地在旁边不能为她分担些什么．
　　 就在我在火车上熬了整整３天到学校刚爬上床倒头睡下不大一会，家里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哥哥的声音，说奶奶已于我走后的第二天下午走了．还告诉我不要太过伤心．后事他会料理妥当的．而电话这边的我早已泣不成声了．我痛苦地去想象在哪天下午，奶奶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在昏暗，破落的小土窑中是如何经历了死前的痛苦挣扎而终结自己的生命的．而那时我却在大同站喧闹的候车室里惺忪着眼睛等待晚间的火车．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照料，也许她还想再和一口水，也许她还想再对她的孙子说最后一句话，也许她曾呼唤过我的名字．但她不知道，我早已离开．
　　 奶奶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她希望能看到哥哥娶上媳妇成个家再死，这个愿望实现了，而且还抱上了曾孙女．她希望能看到我考上大学再死，这个愿望她也实现了，当我把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她面前时，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用颤抖的双手字上面摸索着．我曾对她说，这还不够，您还得有一个愿望再活几年，等我有了工作，给您买吃不完的好吃的，带您看大城市没入云层的楼房和象咱们村里羊群般的汽车．奶奶笑着说，傻孩子，人那有不死的，看到你们兄弟两这样我也就很开心了．终于她是没有等到我为她许下的第三个愿望就永远的合上了眼．我知道我将永远不能回报她了．我只能躲在回忆里贪婪着甜甜的记忆．去思考一个乡村老人曲折的一生以及扩展到对人生的思考和关涉到亲情之间爱的无私与广博．
　　 生命中有许多无奈，而这种无奈却要使我背负一生的愧疚，我常常这样想：也许那时我应该留下，继续喂上一口水，守侯那声呼唤，陪她走完那段生命的旅程，不至于让她孤单单一个人．
　　 寒假回去，路过村口的，看到奶奶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土窑也如奶奶的生命一样在岁月的风雨中终是支撑不下坍塌成一片了．我流着泪在这里久久徘徊，从颓墙断壁尖拾捡着回忆．象一个顽皮的小孩丢失了心爱的玩具．根据传统习俗，过年前夕要烧些纸钱给故去的亲人，我手捧着厚厚一叠给生父，给爷爷的，给妹妹的还有给刚刚离开的奶奶的．当跳跃的火光在黄昏的十字路口渐渐燃起时，我明白在分别埋葬了奶奶和妹妹相隔遥遥的两个方向牵连着的是相同的生命苦痛．人间也许只是我们短暂的驻留地，而那里才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在今夜今时，有多少堆这样星火燃起，有多少个人凝望着荒野中大大小小的坟堆，这期间又有多少泪水，多少挂念，又含着多少心酸呢？我们这些有幸坚持生命留守人间的人们应该去思考些什么，珍惜些什么，去努力做些什么，让周围的生命不再孤单，痛苦，让自己的生命不再虚空苍白，让星火前人们的挂念少些愧疚而多些骄傲．那么人间这边和坟头那端将不再两厢孤凄，这样生命才能走出粗糙，走向精致．世界才能充满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