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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寂寞知多少

寒鸦
2006-04-09 22:42   收藏:0 回复:41 点击:6900

     常常是这样的夜晚,沐风栉雨,披星戴月,独行回家。穿大街,过小巷,明亮与幽暗的切换,寂寞如风,如影随形。不敢抬头,万家灯火如针刺一般,逼视着空洞的眼眸。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如铁锤砸在石板上,“咚咚”着响。于是,静寂与黑暗,被我暂时抛在身后了。
   开门,侧身进屋。甩手间,门被重重地阖上。然而,寂寞的风,以光电读秒的速度,从逼仄的门缝闪进来,迅速占据着屋里的空间。它们通行无阻,且肆无忌惮。它们那眯缝的眼神,如猎人一般的精准透彻,审视着我,还有屋子的每一处角落。它们嘲笑着我,和我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佯装有着忙不完的家务事,以习惯、以冷漠、以鄙视,回敬着它们的纠缠。
   儿子睡熟了,鼻息轻鸣。少年真好,少年不需要识得愁滋味。当锅碗瓢盆交响曲,在我摆弄的手指间抚琴,当水壶不再“滋滋”着冒着热气,当宽大的床承载下我的身体,一下子,就那么一下子,一切突然静寂了下来。随之,寂寞也变得乖巧了许多,软化成一湖月光下的微澜之水,轻轻地,柔柔的,抚慰着我的身心。暂时没睡意,我在翻阅着散落在床头的书籍。临睡前阅读,已是我多年的积习。书,是我永远的情人,严格地说,是慈航济度、寂寞如斯的情人。
   寂寞如斯,远非我一人独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公元前,那个站在霜天碧水中的男人,以孤独的眼神,凝视远方的苍穹。他想挽留的,或许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爱恋孱杂着孤独的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晋代隐士陶渊明,生活看起来,是何等的惬意,但又何尝不是同等的孤独呢?陶渊明能走出俗世生存的樊篱,把生命化做一草一木,一珠一露,与天地相约,共南山厮守。但,他是否真正走出了,心灵中那坛醇厚的陈年之酿呢?有人说,陶渊明的诗歌,是“一个孤独者的自白”,“抚孤松而盘桓”,当孤独的他,面对着孤独的松时,也只能是“欲辩已忘言”了。
   还有李白,一生是浪漫的,也是孤独的。“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这是一份浑然的大自在,也是一份沉淀的大孤独。众人看山,不一定在看山,是看山上的鸟兽、松涛、云海,以及看山人心中的杂念。而李白,则屹立在唐朝以外,坐在时间的制高点,他看出的是:山是孤独的,生命是孤独的,天地是孤独的,滚滚红尘是一首孤独的诗,一首难懂的诗。
   书,是个好事物,无论你在意它与否,它都矜持着惯有的高傲,期待着挚爱它的追随者,以俯首,以膜拜。书,也不个好事物,爱它,等于爱上了寂寞,融进了孤独,而且是会上瘾的占有与狭隘。因为书,我常常执拗地生活在自我的坐标中心,淡漠着寂寞与孤独的概念之别。或者,我就是尼采断然斥责的那个人,“孤独?你也配?只有天才和疯子才能享有孤独,你充其量有点寂寞罢了。”
   打我爱上阅读与写作开始,三十年来,在我心中,一直有个梦,一个如虔诚的教徒,一步一叩首爬在朝圣路上的梦,一个在现实的财富价值观念面前,渐渐褪色得体无完肤的梦。三十年来,我常常地“躲进小楼成一统”,在梦里跋涉,在梦里耕耘,有过快乐,有过郁闷,有过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更多时候,我仰望梦里天空,繁星点点,然后,一颗寂寞的星子坠落,融入无边的黑暗中。接着,两颗、三颗......梦里的星空渐渐黯淡下去,无边的风起,会让我倍感苍凉。
   靠床头久了,有些累了,我阖上书,准备休息。明天的明天,一切还将继续,包括我的生活,我的阅读,我的梦。当然,还有这卷土重来的寂寞,或者抬高下自己,称之为孤独吧。
   蓦然,刚刚阅读的一幕重现。黑暗中,白雪覆盖的大道,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和她女儿一道,有说有笑着回家。茨维塔耶娃突然缄默不语,好一阵后,她呢喃重复着一句话,“我的生命是两根柱子加一根横杆......”很快,她身边的女儿读懂了她的呢喃:两根“柱子”指的是音乐和诗歌,而“横杆”,就是她母亲一生所经历的寂寞了。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心若在,梦就在”。人这一生,如白云苍驹,转瞬即逝。生命之初,就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是画师,如何涂抹与留白,就看个人的选择与造化了。于我来说,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会坚持着走向梦想的尽头的。哪怕梦里这根寂寞的“横杆”,是如此地延伸着,而不见尽头。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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