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婆是一条河流
　　缓缓地流淌在西北坚冷的高地上
　　当源头的水业已枯竭
　　大地结满厚厚的卷起的泥块时
　　我在远处的下游
　　才慢慢品味到了她的清纯与湿润
　　而那有棱有角的记忆
　　竟成为我行程中紧要处挺直脊梁的动力
　　
　　 二
　　
　　也曾在深闺中得到过明珠般的呵护
　　厚实的家境承载了多少少女时期的美丽
　　苦难始于美妙的跳转
　　步入你人生中的烂漫时节时
　　却没有期望中的持久甜美
　　是什么样的惊雷
　　震开了阴冷的地窖，放逐了一世的阴霾
　　
　　三
　　
　　据说，那个我称之为外公的男人
　　在母亲呱呱坠地的阵阵哭声里
　　绝情地转身，逃也似地离去
　　从此，不闻不问
　　任你们在背光的一面艰辛地生活
　　二十几年后，他却幽灵般出现了
　　在我同样无知的阵阵哭声里
　　这次，是外婆冰冷的背影
　　冷漠着他鼓了许久的勇气
　　再次逃也似的离去，身影落寞
　　无人揭开，无人提及那数年前绝望
　　
　　 四
　　
　　三个女儿是你毕生血脉的延伸
　　也承载了你一世的孤傲气息
　　卑微中坚强地昂起头
　　苦难成就了女人身体里山一样的倔强
　　却有着在春节里不敢燃放鞭炮的胆怯
　　只能伴着村里乡亲们的劈哩叭啦
　　在他人的笑声音中渡过四个女子的寂廖节日
　　而在孤寂的田间劳作中
　　柔蔓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播种与收获在瘦弱的肩上同样成行
　　
　　 五
　　
　　晚年的外婆，着一身漆黑的衣衫
　　光亮整洁的发髻高傲地束在脑后
　　洁白的手套，油亮的小皮靴
　　雕龙的拐杖咚咚敲醒村庄的深睡
　　年轻时过早品尝苦涩的女儿们
　　为你撑开了抢眼的晚景
　　果真如夕阳的绯红，有着别样的霞光
　　您的身影，竟是那时灰暗村子里的亮彩
　　
　　
　　 六
　　
　　此刻，当我在泥泞的雨中跌倒又爬起
　　我再次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放射的坚毅
　　跌倒的是我的脆弱
　　爬起的却是您一辈子的坚强
　　在我与大地亲近的阵痛里
　　您借地气传与了我
　　牢固的支撑与绵绵的牵挂
　　而今
　　你以血汗抚养的亲人
　　隔着两界，恐时日过久的不慎再遗失
　　一次又一次地牵移着您地下的宁静
　　圈目光的圆，放置久远的气息
　　
　　我渴望有一日，求一个静谧的时刻
　　独坐您的家园
　　在停滞与回归的时光里，与你低诉
　　如我幼时昏睡的耳边时常飘扬的声音
　　回荡着难以没磨灭的味道
　　浓烈、幽香、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