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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与人[转载] 作者(谢 宏 )

╋紫情╋
2003-08-17 14:31   收藏:0 回复:0 点击:3961

    来源与《南京评论》
  1
  
  以往一到星期五的晚上,我就有种过节的感觉,因为接下来的两天是双休日,我可以和小影呆在一起。我和小影相恋三个月了,关系进展顺利。我们已经拉过手,也亲吻和拥抱过了,但还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这不怪她,也不怪我,因为我俩都生性羞涩,当然,我是指在处理两性关系上。说实话,我俩在头脑发热或酒醉之时,也曾经动过手,但说不清是她紧张,还是我慌张,每次总是半途而废,沮丧之极。不过能俩人呆在一起过家家,我们还是感到很幸福的,这让我们都有一种家的感觉。
  
  可小影她上星期三回家乡去了,说是有点家事需要她处理。谁让她是大女呢!对了,她是独生女,家里有事,父母要找人商量,当然就她了。小影临走时,没对我说要处理的是什么事,只是说一处理完就马上赶回深圳。送她去车站的路上,我看出她对我也是依依不舍的,她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我的手,好象一放手我就会飞了,这情形让我特别感动,以至于车子开出三分钟后,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好艰难才熬完了上一个双休日,现在又到了这个星期的双休日。星期五的夜晚刚被我打发走了,现在又到了星期六的夜晚。大家都知道,恋爱中的人总爱离群索居的,喜欢过俩人世界。再说深圳夏季白天的气温高,简直热得人发瘟,所以我更愿意呆在宿舍看书,但小影的眼睛满脑子在晃,闹得我烦躁不安。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小影的音讯了。她没来过信,也没有电话。白天我只吃了一餐,早餐和午餐并在一起吃。我连房门也没出,只是打电话给快餐店送一个盒饭就解决了肚子问题。当然晚饭我也是如此这般处理掉了。接下来我好象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立刻就变得无所事事。
  
  虽然周末的电视节目,都是合家欢一类的综艺节目,那是做给有家室的人看的,并不适合我,但我还是将电视打开,让声音充满房间。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起书又放下,拿起游戏机又放下,谈过恋爱的人会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最后,我发现了抽屉里的那架旅行用望远镜,它装在一个塑料盒子里。那是小影打算春节带回去给她爸的,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这次走得急忘了带走。
  
  我打开盒子,拿出望远镜,它的外表涂着迷彩色,小影出身军人家庭,这种色彩很适合她爸的趣味。抚摩着这有点沉的东西,我的心跳了一下,我像看到了小影一样亲切,竟然还有点激动呢。这东西放在这里已有些日子了,我俩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好好摆弄过呢,或者可以说我俩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别的东西,我俩的时间都用在关注对方上。不过我想,小影在购买时肯定仔细摆弄过了,买给老爸的生日礼物,这可马虎不得。再说,她老爸也是个行家,糊弄不了。我将望远镜架在眼睛上对准电视一看,一条大舌头就舔了过来,几只手指也戳了过来。我吓了一跳,将望远镜拿开,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望远镜的焦距在作怪。电视里的人正挥着手指,对着镜头做鬼脸。我用手调试着焦距,将房间扫描了一遍,由于距离很近,所有东西的形状都扭曲变形,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有点兴奋,走到窗前了望。一些原来隐藏在夜幕下的风景,马上就撞进了我的视野。哦,这望远镜还有夜视功能呢!我看见对面公园的阴暗处,一对男女在装作散步,但实际上是在不大的地方原地踏步。他们好像在交谈,又像在讨价还价似的。不一会,那男的就搂着那女走到一个角落,这时他们已经和别的情侣没什么区别了,在做着亲密的举动,那个男人显得有点心急和粗鲁。我感到肚子有点发胀,赶紧去洗手间做了个放松运动。等我再拿了望远镜走回窗前,那阴暗处已经空无一人。
  
  我将视线转向斜对面的一栋住宅楼。滑过几扇窗户之后,我在五楼的一扇窗户停了下来。那窗户的纱质窗帘未拉严,留了一尺宽的缝开着。我看见一个女人的背部,穿着素色纱质的睡衣,长长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流在雪白的肩膀上,她的两肩很窄,我听看相人说,肩窄的女人命好,因为有什么负担都会卸去的。她不时在屋子里晃过来,又晃过去。我看见她有时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有时又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会是悠闲的样子,一会又是焦躁不安。
  
  小影还没有这样子在我面前晃荡过,所以眼前的情景让我看得心浮气躁,有种很刺激的感觉。突然,电话铃炸响了!我心一跳,扑到电话机前接听,我天天都在等小影的电话。我听到的,的确是一把女人的声音,但我知道不是小影的。电话里的女人听声音很年轻,也许不过二十岁。她问我怎么还不将饭送来,说她已经叫了一个小时了。我问她送什么呀?那女人说她点的是扬州炒饭呀。这下我明白了,对方打错电话,将我这误当作餐厅了,看来我的电话号码,跟某个餐厅的电话,肯定只差一两个号码。这段时间经常有人将订餐叫外卖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而且都是女人,她们总让我的等待落空,今天也不例外。我赶紧说,小姐呀,你打错电话啦。那小姐问,什么,错啦?你这里不是北方餐厅吗?我说这里不是餐厅。那小姐才哦了声说对不起打错啦。
  
  我放下话筒,重新走回到观察位置。我失去了目标,那扇窗子漆黑一团。我不由对刚才那个电话有点恼火。整个夜晚,我虽然像找到了游戏节目的男孩一样兴奋,但再也没有发现有比刚才那扇窗子更动人的风景了。
  
  
  
   2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主要是昨晚没睡好。一晚上我除了失眠外,还在短暂的睡眠时间里,夜梦频频。在梦里,我反反复复攀上那栋住宅五楼的窗子,每次刚想敲那扇窗户,手一滑就摔了下来;要不就是梦见小影突然回来了,可能是敲门我听不见,她便转到我卧室的窗下,咚咚地敲醒我。早上想起就有点脸发烧。
  
  漱洗过后,我翻看手表,已是十点了。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有点发软。我打电话叫了个外卖将午餐解决了。之后,我又着了魔似地拿起了那架望远镜。那扇窗子里的女人看来也是刚起身,在卧室里转了几圈后,最后走到了客厅。由于阳台门的窗帘也是拉起三分之二,加上我还是不习惯透过望远镜看人,手总在晃动,所以我对这个女人的模样不是看得很真切,但也看出她不是长得漂亮的那一类,而是看了让人舒服的那种。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手做了个扩胸动作,丝绸睡衣很形象地将她的胸部和丰腴感凸现出来,很有女人味道。
  
  相比之下,小影更像是一枚青苹果。虽然,每一枚苹果都有慢慢成熟的过程,但我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由青变红的过程,有时会显得心浮气躁。坦白地说,恋爱了三个月,我也感觉到小影身心的变化,这是一个令我欣喜的过程。比如,有时小影会将长发盘成发髻,像个小妇人,虽然她对我说这样做是为了方便干活,但我还是称赞她这样有味道;再比如,她还会买一些黑色的提花文胸。她弯腰时,那绷紧背部的文胸带子,便透过衣服现出来,那黑色的带子也似在勒紧我的胸部,让我呼吸急促;另外我还发现,刚认识时她所带的那种类似军人的严肃,也慢慢被淡淡的母性气息所覆盖,让我如沐春风。
  
  我由镜头前的这个女人,联想到另一个远在天边的女人。对面的女人走到窗前,弯腰看了眼楼下的马路,又闪了回去。我也丢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做放松运动。桌子照片上的小影,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感到脸热了热。
  
  小影还是杳无音讯。
  
  我看见那个女人又走到客厅的沙发,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站了起来,边绕着屋子走,边在说话。我猜想她拿的肯定是无绳电话。她说了一通后,就拧开电视机。其实她打开了什么,我也是猜的,因为我看见她手里拿的好象是遥控器之类的东西,所以也可能她只是打开了音响听音乐。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我看见她从沙发上懒洋洋地起身。一会,我看见她拿回一个方形和圆形的盒子,是白色的,放在茶几上。哦,原来是叫了盒饭。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这个过程中,她好象还将口中的东西吐到打开的饭盒盖子上,看来她对那厨师的手艺颇有微词。
  
  她吃完饭,又坐着看了会电视,不断地打着哈欠,然后就关了电视,进了卧室。我又看了会,她不再出现。我也打了个哈欠,感到又犯困,一会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醒过来时,夜幕正缓缓地盖住了城市。我起身发现汗水早浸透了我的衬衫。我观察了一眼对面的目标,灯是亮着的,但不见人影。肚子咕咕叫地提醒我得考虑晚饭问题了。我进浴室擦了把脸回来,发觉那窗里的灯灭了。
  
  外面的气温开始在下降,我决定出去一趟,大概是静极思动了吧,再说小吃馆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我正要横过马路,一辆中巴开了过来,我站住等它过去。不想它就在我前面不远的路边停住。我抬脚时,侧面走过一个长发女人,脸被头发遮了,没看清,只看见她上身穿着黄色的丝绸小褂,下身穿休闲短裤,大约一米六五左右,两条腿修长,上半身显得丰满,初看觉得上下身比例不协调,但看她的胸部在走动时的晃动,又让你不得不承认她性感。她一晃就打我斜对面过去了,上了那辆往码头方向开去的中巴。我眼巴巴地看着车子开远,被另一辆车子的刹车声吓了一跳,才心慌慌地跑过马路。
  
  吃完晚饭回来,我看了眼斜对面五楼的窗子,一片漆黑。我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打开电视看一部港产片《英雄本色》,是周润发主演的,不想竟能看进去,可能是那充满血腥味的场面正消解着我此时的烦闷心情。当片尾打出字幕时,我起身走到窗前,发现那扇窗子的灯亮了。我拿着望远镜一看,一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亲热,场面让我眼热心跳,大汗淋漓。我一动不动地看到他们最后转移进卧室,灯灭了,我才放下望远镜,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3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对某个游戏着迷的顽童一样,将自己除工作以外的所有激情和各种想象,都倾注在了这个游戏中。由于持续的观察,我基本上掌握了那扇窗户里主人的生活习惯:双休日,她通常早上十点钟左右才起床,看看电视或听听音乐,吃过午饭,再睡个午觉,然后吃晚饭,有时会出去,有时好象是自己做。当然,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男人和她亲热的情景,好像他的到来是有规律似的,他出现的时间多数是在周六或周日。这要说明的是,周一至周五的白天,由于我还得为饭碗奔波,我对她的活动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我猜想她如果是不上班一族,那么不是去逛街购物,就会去会友,等等;晚上我则发觉她有时会健健身,还会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拿了无绳电话满屋子逛,样子很有趣,也很有味道。
  
  在白天,我是个敬业的保险推销员。在从事这个行业最初的那段日子里,为了生存,当然也为了改变我羞涩的性格,我用曾在公司搞的培训班里学到的第一招,也是最没根基的推销员才用的一招,开始我的保险推销职业的,那一招就是“扫楼”,意思是到那一栋栋的大楼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保险业务。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对我来说,还是受益菲浅的,它让我明白到,性格是不可以彻底改变的,但人的观点是可以改变的,适者生存是硬道理。
  
  我不否认我有种冲动,也就是想以那招最原始的手法,去敲开那扇门,去结识那个搅得我心神不定的女人。我想自己有这种冲动,可能是我的职业思维习惯使然。但这个主意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一个偶然的事件使故事朝着一个有趣的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下班回来后,我并没有一丝的疲惫感,反而有点亢奋。我进浴室擦把脸出来,拿了望远镜做起了每天的功课。我看到那个女人正从躺着的沙发上坐起来,拿了茶几上的电话拨号。突然,我的电话炸响了!对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电话,我心里想骂又不敢骂,我怕是小影的电话。我略迟疑了几秒,进去卧室,一把拿起了话筒,不过我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依然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我喂了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说她要一份西红柿炒蛋和一份排骨汤。我刚想告诉她打错电话了,一个念头刹时闪过我的脑海,将我开口说出的话改成了:你稍等,我拿支笔记记。我丢下望远镜,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笔,将她要的饭菜和送去的地址记了下来。放下电话,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实话,我不敢肯定这个电话就是那个女人打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进浴室解手,因为亢奋和紧张让我的肚子发胀。之后对着镜子,用摩丝将头发胶顺当,衣服弄整齐,站在客厅里定了定神,才出门去北方餐厅。我要了一份西红柿炒蛋和一份排骨汤,打好包,然后提着走过去。我边走边猜想可能发生的事件,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这让我对自己不满。上到四楼的第四级楼梯时,我的脚开始发软。就在我想放弃,车转身子往下走回到第一级楼梯时,原先的那种诱惑重新占了上风,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到了五楼的那个房门前,我喘定气才举手敲门。
  
  开门的女人让我愣住了,她上身穿着黄色的丝绸小褂,下身穿休闲短裤,大约一米六五左右,两条腿修长,上半身显得过于丰满。这是个第一眼看上去觉得上下身比例不协调,但第二眼看上去又让你不得不承认她性感的女人。眼前的形象和我脑子里闪过的另一个女人的形象,瞬间重叠在一起。哦,我见过她!就是那晚匆匆走过我的身边,跳上中巴的那个女人。她看了我好象也觉得有点意外,但她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进来等等。她进了卧室,我想她是去拿钱包。我站在客厅里浑身不自在,很快地环视了一下,这是一个充满女人味的的屋子,沙发上坐了个大玩具娃娃,墙角处还有两个大玩具熊,其他地方则摆满了小的玩具娃娃和各类玩具动物,整个客厅显得热热闹闹,像个动物园,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只具有观赏性,没有参与性。当然,我这里所指的热闹是静态的热闹,即缺少一种生气。
  
  她出来时递给我十五元,说不用找赎了。饭和汤一共是十四元,她给我的是一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票子。我觉得奇怪,她并没有问我价钱,我猜可能是她经常要外卖的缘故。我拿了钱就走,刚到门口,听她叫我等等。我想坏了,是不是她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我站在门口,问她有事吗?这时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假如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我想还是赶紧溜吧。果然,她问怎么没见过我。我慌张得脸发烧,吃力地说,我,刚想到的……啊……不,我是想说……我刚刚干,这工作。她对我的脸红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可能她认为我脸红是走热了的缘故,所以她听了之后,只是哦了一声。我刚想将另一只腿艰难地迈出门外,她又问,你能不能帮个忙?我愣住了,问她说什么?她重复说想让我帮个忙。我大大地舒了口气,回答说,可―――以的。
  
  我将刚要迈出去的脚收回,再将已经迈出门外的另一只脚收回来。这时她将几只灯泡拿在了手里,她让我帮她将屋顶吊灯烧坏了的灯炮换换。我站在椅子上,仰着头捣鼓着,她则在下面扶稳椅子。紧固灯罩的螺丝不好卸下来,我只好隔着玻璃罩,先将烧坏的灯炮拧下来,再将新的灯泡凭感觉往上拧。由于天热,我心里有鬼,身上呼呼地冒汗,脑门尤其严重,最后流到了鼻尖。这让我显得更加笨拙。等我弄好后下来,已是一身的汗水。我用手刮了刮发痒的鼻尖,不想她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我一惊,说―――我?她用力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去洗洗手吧。我回过神来哦了声去洗手。当面对浴室的镜子时,才发觉只不过是鼻尖被我手上的灰弄了几条痕,还没有成为大花脸。按我的常识,一般人根本就不会觉得好笑,我有点狐疑。我边慢慢洗手,边吸着浴室里那股让人迷醉的脂粉味。
  
  我出来后,她递给我几张面巾纸让我擦擦手,又开了一罐可乐让我喝。我说别客气了。她说是我客气。她问我是新来的吧?我心虚地说也算是吧。她笑吟吟地说怎么看都觉得我不像个送外卖的。我又开始慌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回她,只好站那傻傻地等她下面的话。不过她并没有说出令我更狼狈的话,接下来的口气像带点玩笑的味道,说你不会是个打暑期工的学生吧?我听了这话,心情也放松些了,反问她我真像学生吗?她好象觉得自己说话多了些,便笑着只是说十分多谢我的帮忙。我走到门口时,我脑子闪了一下,便突然转身对她说,店里的电话号码改了,我给她留下了我的电话和呼机号码。
  
  她关门前对我说,下次再见。
  
  走下楼梯时,我还在玩味她最后的那句话,以至于差点一脚踏空,摔个四脚朝天,虽然最后只是打了个趔趄,但已经将我吓出一身冷汗。
  
   4
  
  从此,我开始了送外卖的兼职工作,白天或晚上,这样我的时间好象被填满了。当没有她的电话时,我呆在家里的时间也是陪伴着她的,当然,我用那架望远镜的机会多些。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她会让我帮点小忙,和我聊上几句,但我俩对自己的事都说得不多,但看得出,我们互相之间有好感。据我的综合分析,我约略搞懂了她上次为什么会对我那样大笑,可能是少和人接触的原因吧,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家里,随时守侯某个人的电话。有时如果正好碰上她要外卖,而我又正忙着别的事,不能亲自送去,我就会记下菜单,然后打个电话到餐馆让人送去,当然,我还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敷衍她的盘问。
  
  她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很有规律性,跟我上班没什么两样。我仍然可以在望远镜里,看见她和那个男人亲热的情景。特别是那个男人的秃顶,在啃着她的脖子时,还他妈的油光睁亮,冲着望远镜的镜头,直晃得我眼花缭乱,浑身躁热。
  
  有一天晚上,我正和一个大客户谈判。在此之前,我对这个客户已经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了,今天我已经感到是黎明前的黑暗了。谈到最艰难的关头,也就是有关的费率和免赔额这个实质性问题这当儿,我的呼机叫得我心烦,我对客户说了声对不起,我怕是小影的来电。我很快地扫了眼,知道是她的电话。我走到角落回电话时,撒谎说我正在路上,给客人送一个外卖,我说我叫另一个同事替我送。她带着哭腔说就要我送,而且要马上。我说我还在路上呢。她说那她就等着。我无奈地说好吧。我强压着心里的烦躁,和客户又谈了一阵子,并没有多大的进展,对方坚持要我在费率和免赔额上再作让步。这让我很为难,虽然我很想做成这个单子,但对这样的要求,我拿不了主意,还得请示我们的头儿才能作答。我还想再解释一下我的难处,客户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看样子是急事,他让我再对他的条件考虑考虑,过几天答复他,就匆匆走了。他的离开,让我既沮丧,又庆幸可以心安理得地干另一件事。
  
  我到食店打好包,拎了就上她那去。开门一看,屋子像被人洗劫了一般,乱糟糟的,仔细看,却还是有规律的。原来地上躺着的都是被扯烂的玩具熊、玩具娃娃、玩具狗、玩具马等等,屋子里的景象就像个被屠宰了的动物园,一片狼籍。我站在门口发了阵呆才进去。她倒在沙发上呜呜地哭着不说话。我搞不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盒饭放在茶几上后,小心地问她要不要报警,我以为是发生了劫案。她听了,哭声马上打了个顿,她坐起来说,别!摇了摇手阻止我。她进浴室呆了一会,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脸上只留下淡淡的风暴过后的痕迹。
  
  她坐下开始吃饭,看样子有点饿。我就坐在沙发边看着她吃。她吃了一会,突然停住,抬头看了我一眼,好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似的。我想了想,马上明白过来,我刚见过客户,还穿着上班时的白衬衫,打了领带,哪像个送外卖的,倒像去和恋人赴约似的。她看了一会,笑了。我问她又有什么新发现?她问,升经理了?我愣了一下,也笑了,说你升我呀?我忍不住问她,怎么啦?她故做轻松说没什么,女人有时就这样。我看着她吃完了饭,汤只喝了一半。她用纸巾擦过嘴之后,竟然摸出一盒摩尔牌香烟,弹出一支朝我示意,我摆了摆手。她自顾自地叼了一支点上。我没话找话说了句,抽烟对女人的皮肤不好。她好奇地看了眼我,说你怎么知道?我顿了顿说是书上说的。她沉默了几秒钟说她也知道。我说那你还抽。她有点茫然,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又紧抽了几口,才掐灭了。说实话,她抽烟的姿势还是很味道的,所以我又说了句,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他从没有说过好看。看她的样子和口气不像是对我说话,像是对另一个人说话。我接下去说,但抽烟还是不好。她没接我的话,走到墙角的酒柜倒了两杯酒,是长城干红,然后走到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杯,说,陪我说说话。
  
  我小心地和她聊着,但主要还是听她讲,一些有关她的故事。她让我叫她小影姐。我听她这么说,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你也叫小影?她连忙问,怎么啦?我忙掩饰说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她问,是旧恋人吧?我脸红了一下,说是个旧邻居。她哦了声又继续讲她的事。她说来深圳已经三年了,做过许多工种,后来认识了现在的男友,是个香港人,对她也是不错的,美中不足的是他总满世界飞,像个“太空人”,他们只好靠电话联络。我马上就想到了那颗秃头。我呷了口干红,感到一丝酸味由喉咙流到胃里去,在那里泛滥开去。她喃喃地说了好多话,慢慢地开始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没有逻辑性,只有跳跃的故事情节。我感觉到她的醉态,在屋子里,在我的面前,在这个有点迷乱的夜晚,弥漫开去……
  
  后来,我只记得来事前,她问过我的一句话是,你说实话,我好看吗?我的回答好象是说越看她越有味道。事后我回忆起那些慌乱的鳞片,只记得她很主动,简直和我从望远镜看到的那个主角判若两人,在镜头里,她总是显得被动,很慢热,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变得有点疯狂。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她很能掌握节奏,到最后关头才将我箍得紧紧的,让我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跌宕,她的四肢就像生长在我身上的藤蔓,像要将我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榨出来似的。我倒像个小学生似的跟着老师学习,慢慢体味到这个过程中某些细腻的部分,是事情发展成功与否的关键。我想自己找到了和小影总是功亏一篑的原因所在。
  
  那晚完事之后,她又突然变得不耐烦,催促我赶快离开,她仍坐在床上,对我说你自己开门吧。我穿衣服时,她突然问我,你是个学生吧?我刚缓过神来,不知如何作答。我出门前,她又跳下床,拉住我,再次问我是不是打暑期工的,她说怎么看我都不像个送外卖的。我想起刚才她的亲密劲,想起另一颗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的秃头,我对这种虚荣有点反胃。我想是个伙计就会让你觉得丢脸了吗?于是我有点歹毒地说,我根本就是个餐馆的伙计。我看着她眼睛里最后的希望暗淡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再接到她的电话或传呼。我虽然有点丢了魂似的,但我还是很努力工作的,我说过了,我是个很有敬业精神的保险从业员。经过反反复复几轮艰苦的谈判,最后终于将那个大客户的保单签了下来,公司部门里的同事和头头,为我举行了小型庆功酒会,我也暂时将烦恼驱赶开去,和与会者喝得醉熏熏的,很晚才回到家里。那一晚在梦里,我追逐着两只白嫩的兔子,迷失在一片苹果树林里,树上的苹果快速地变换着颜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掩隐在树叶中的两张脸,也是不断重叠,又分开,看得我眼花缭乱……
  
  在享受公司奖励的假期里,变得无所事事的我,更思念小影了。我解决苦闷的方法之一,还是忍不住又拿起那架小影的望远镜。镜头里的她好象也变得烦闷不安,经常在屋子里踱步绕圈。电话还是打个没完。只是那颗秃头好久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我是在她的灯光熄灭后躺在沙发上的,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意识模糊地抓起话筒喂了声,对方没有马上开口说话,我正想放下,里面传来了她幽怨的声音:你失踪了吗?我打了个激灵,拿着话筒坐起身子。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她等了等又问,吃过了吗?我赶紧回答说还没吃呢。她好象又没话了。我等等才像找到话题,问她吃过没有?她说还没有。我说,那――那我给你送过去吧。
  
  当她的门打开时,我怀疑不是我的眼睛有问题,就是我走错了房门。等她说进来吧,我才肯定没敲错门。我放下盒饭,有点狐疑地看了她好一会。她多少有点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才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就换了行头。她的头发剪短了,比我的头发还短,并且染成了金黄色,用发胶胶得挺拔向上,整一个男孩的模样。在深圳的街头,对这样的流行行头我并不陌生,这样装扮的时尚女性常常与我擦肩而过,我也并没有太奇特的感觉。但现在的距离,我看得微微地震憾。她有点得意地问我,好看么?我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她有点挑衅地说,像男的不好吗?我没话可答,只好将盒饭打开,对她说,快吃吧,要不冷了。她倒听话地吃了起来。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像个落入俗套的故事,我们又重复了一幕旧戏的情节。只是,由于她今天的装扮,更刺激得我激情膨拜,使很多相似的情节增添了更多的高潮和新异的体验。完事之后,她又从疯狂和柔情蜜意恢复到烦躁不安的状态。最后她提议,让我陪她去酒吧。
  
  在那些紧张的日子里,我像复习功课一样,不断地练习着,学习多种解题的方法。虽然,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隔壁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总让她惊慌得跳起来。当然,我也会条件反射地想到家里的那部电话,但我感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进步:我已经从一个遇事慌张无措男孩,变成了一个知道享受肉体游戏乐趣的男人。不过,我们好象都在无意中遵循这样一条原则,那就是她从不问我的住址,每次我们缠绵后,我都不会留宿,每次越是到夜深,想回去的意念就越强烈,就越呆不住。每次临离开她的身体,她都会撒娇地要我抱住她,抱着我在我耳边喃喃低语:抱住我睡一会嘛!像在说着梦话一样。
  
  有一天,她对我说,你还是再找一份工作吧,现在的工作不适合你。
  
  这次我肯定地说,的确是不适合。
  
  
  
    5
  
  深夜我回到家,因为很疲倦,进门我没开灯就走向卧室。刚靠近门口,我看见黑暗中的床头,好象有两颗东西在闪闪发亮,像夜晚时的猫眼。我也以为是谁家的猫从窗户跳了进来,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按摁亮电灯后,吓了一跳。小影盘腿坐在床头,正疲倦地看着我!我说,你―――怎么啦?!小影站起来一笑,说,想给你一个惊喜呀!天呀,我走过去抱着她。她也紧紧地抱紧我。亲吻了一会,我的倦意消散得无踪无影,我们都开始激动起来,燃烧起来了,在我俩互相解放对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急切地对小影说,等等!然后我将小影拉进了浴室,刚开始她很不好意思,慢慢就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变得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后来小影抱着我,板着我的脸故意问,谁教你的,这样厉害?我有点窘,脸红着回答说,小影呗。小影说,谁教你啦?快坦白交代!我说,除了小影还有谁呢?当然,她在我的思念里,在我的梦里教的。小影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夜晚我们都睡得很沉,一点梦也没有。
  
  我和小影终于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呆在一起了。有一天,我问小影,是否将那架望远镜邮寄回去给她爸爸,现在距离春节还有很长时间呢。不想小影听了眼睛发红,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抹干眼泪时说,爸爸走了。我抱着她的肩膀,将下巴抵住她的脖子,不说话。我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小影没有问我这几个月来是怎么过的,都干了些什么;当然,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来个电话或信,在家里忙些什么事。也许因为我们觉得在这几个月里,一定有些什么事,让我们一下子长大了。后来,我看到一篇谈两性成长差异的文章,里面有一个论点是说,男人成熟的速度要比女性慢,而且是通过女性来实现的;女性的成长则大多是通过父亲来实现的。我想这或许是有一定的道理吧。
  
  在这些平淡而温馨的日子里,我心里始终还压着一块石头。我总担心如果我和她在路上相遇,该说些什么呢?但很奇怪,我们没再相遇过。而且,每次电话铃响起,我都会抢着去接听,小影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我要等和怕等的电话一直就没有再来过,但这并没有让我悬着的心放下来,反而使我感到时刻处于一种要在沉默中突然爆炸的危险。对于我的恍惚,小影以为我只是工作太累了的表现,摸着我的头说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星期天上午,我和小影还赖在床上,突然听到刺耳的警笛声大作,由远而近,但我俩都没在意,继续亲热。中午时分,小影起床去买菜,回来后问我知不知道刚才警笛响是为什么。我说谁知道呢。小影说是斜对面的那座楼失火了,烧了个通顶,据说是有人家里的煤气管漏气失火,引起摆放的危险品爆炸。我一听赶紧从抽屉拿出那架望远镜,对面的楼房大火是扑灭了,但整栋大楼烧成了黑色。我嗅到了风中的那股烧焦东西的糊味。午饭我吃得一点味道也没有。小影问是不是她做的菜不对胃口。我连忙说只是天热没胃口罢了。
  
  第二天,我买了一份报纸,将有关昨天火灾的报道看了个通篇,据里面的报道说,没有人员死伤,一个都没有。我松了口气似的。
  
  后来我将电话和传呼机的号码改了,但是,仍然会有许多订餐的电话打进来,我不得不重复解释说,你们打错啦,我这里不是餐馆。然后很快地挂掉。小影有时和我开玩笑说,干脆我们开间餐馆吧,保证会很赚钱的。当然,有时她也会说得很认真。
  
  
  
     1999.8.21.-30.初稿。
  
   1999/9/5.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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