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习习，峭眉阔额的老者手握一把青光凛凛的剑笑着问瘦弱的我：“想学么？”我急忙点头，那时十七岁。
　　
　　一套小红拳六七十招，三天记得便流畅。老者大乐笑道：“孺子可教！”便在某一日到家中磕了头正式拜师，“你算我的关门弟子！”然后拿酒斟了来和我对饮了一碗，一时我头晕眼花，他便笑着说：“男子汉怎么能没个海量。”从此我学会了饮酒。墙上悬挂一横披——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可赠人！
　　
　　此后每天起早贪黑，拔筋劈胯，踢腿冲拳。一年之中，拳棍刀剑依次学了过来，肩臂之间横肉日生。后来连虎头钩、朴刀都一一学过。一日早起稍晚，师父阴着脸自己耍九节鞭。鼓掌怯怯赞道：“这鞭法好！”师父冷笑一声：“好么？”从此再没见过师父耍过此鞭。心中叹息不已。
　　
　　三年后的中秋，我到师父家拜访，师父提起旧事，“其实那鞭法也没什么。当初不教你鞭法只是让你记住，好多东西错过就没机会了。”
　　其实师父不说，我也知道其中深意。自那日后我从来不再迟到，终于在一年半后，师父教了我他最拿手的陈式太极拳。可惜光阴苦短，年岁渐增后尘欲日多，一知半解便黯然辞去。前后算来已将近三年之久。
　　
　　三年间，值得回味的事多不计数。但记得最清晰的莫过于学朴刀时曾与人在宿舍楼道打架。我方势孤，孤家寡人我一个。对方势群，群凶极恶七八人。混战之下，对方一人倒地不起，一人满脸开花。我腹部中脚，腮部中掌，且战且退，退无可退，退回宿舍。一人抵不住众人之力，终于将门踹破。情急之下，忽眼见墙上朴刀倒挂，急忙取下将布套甩去，拿在手中转身大吼：“谁敢上前？”众人却急流勇退，只有二人却相劝起来。一时无可发泄，便顺手朝柜子猛劈一刀。此时却忘了刀法精义，右手所持距护手太远。刀入柜数寸，手中只留半截刀把。忙扔了刀把，拔出朴刀时已经是单刀模样。回头看时人早散了个一干二净。宽心之后大为烦恼：朴刀是师父的，刀把断了我可怎么向他交代啊？
　　
　　次日早晨师父问刀怎么没带，支吾几句过去。晚上想实在挨不过去，便垂头丧气到了师父家，师父笑问今天怎么来了。我低头答道：“认错来了。”师父让坐了，然后他沏了茶坐下说：“说吧！”我说把刀把弄断了。他问怎么断的，我便说打架弄断的。师父沉下脸骂我，“我教你拳脚是强身自卫，可不是叫你和人争斗。还动上刀了，明天把刀给我送回来，好好的睡你的懒觉去，再不要来了。”骂了半天，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可能是有些口干，师父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他们打伤了你没有？”我说脸上挨了一巴掌，肚子上挨了一脚。师父又骂我不中用，我咕哝说他们七八个打我一个，我能抵挡住吗？师父又问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我兴致顿高，说一个打倒，一个满脸是血。师父脸上微微露出些得意的神色，发现我偷偷看他，急忙做出生气的样子，“就打了两个你就了不起了？师父当年别说两个，七八个也全撂倒了。”说完捏捏我的胳膊，“不错，挺结实，没白练。”如今想来，师父的武家本色当时是流露了出来。自然随后又教训了我一通，但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坦率豪意和对我的关爱之情。这些并没有助长我斗狠的性情，反而让我更加坦然的去面对一切。
　　
　　师父姓谭，原居北京，满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