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阿剑-个人文章】
走 进 与 走 出——英德行
□ 阿剑
2006-05-22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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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总盘根错节地缠绕在脑际间,却又似乎很难说清楚,就如粤北这一片土地,竟是这样无由解说地扯住我的心,使我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里走进又走出。这里不是我的故乡,却留给我根深蒂固的乡土念想。
那年,上山下乡的热潮正高涨,我也被卷进其中。一方面是因为有着一种年轻不经事的单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母亲在当地就是负责动员、安置知青下乡工作,那个年代,当干部的带头是最义无反顾的。所以,尽管我在高中一年级的录取榜上名列前茅,但毕竟在认认真真地读了六年小学和稀里糊涂地混了三年初中之后,我更向往“到广阔天地中去接受再教育”;而这仿佛也是对我那正在苦口婆心地做别人的动员工作的母亲是极好的声援。于是这一年的九月,我登上红卫号客轮,穿南海,经广州,转北上,走进粤北的这一方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我摸爬滚打了39个月之后,应征入伍,走出去了,到另一座革命的大熔炉。在部队我被冶炼了又一轮的39个月。之后,脱下军装,再一次走进粤北这一片土地。当时,引发了纷纭的众说,人们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既然离去又何必归来,既然走出去了为何又再走进来?这里不是你这片叶子的归根之地,这里没有你的根。无奈我这个人生就了我行我素的品行。只不过在这片土地上再一次的摔打了24个月之后,我还是又走出去了。此后,先是与这里的人们还有些联系,再后来就是日渐淡漠了,因为各人都在忙各人的。可奇怪的是即使原本在这方土地上的人大都走出去了,我已少有熟悉的人在这里了,我却依然总想起这方土地。只不过再往后的这些年来我有许多次的机会与此地擦肩而过,却没能再走进去;但我的心中又好象一直在期待,我知道我一定会再一次地到来。当真再踏上这块土地,屈指一算,竟是与上次的离开相差了225个月(十八年又九个月)。
重新站在这方土地上,我有些恍惚。我望着那依然屹立的山,那是一座座十分象形的山,我们称作“担杠山”、“马鞍山”、“牛背山”的座座峰峦,今天依然如担杠、似马鞍、像牛背。我沿着那条曾无数次走过的路,经过那些当年住过的房舍,禁不住奔向那一片依然熟悉的茶园。
真的是人面全非,绿叶却依然。多少年过去了,这片绿色却仍旧是这么样的吸引。我神思甫定,似乎感到自己对这方土地的眷恋,有很明显的一部分就缘于对这一片绿色的倾心。
想起那时节,茶园的绿是那么富有韵律和诗意。高大的遮荫树复盖着漫山遍野的茶树,而经已封行的茶树又遮住了红色的土壤,满眼都是绿,那是一种富有层次的立体的绿色的海,那随风吹掀起的阵阵绿浪,仿佛有涛声荡漾。我们整天沉没在这一片绿色之中,只不过那时很少去体会这种绿色给予我们的享受。尽管我们缺少体会,可默默之中正是这绿色让我们感觉与大自然的亲近,给了我们清新和安慰,给了我们宁静和安详,也给了我们生机和活力,给了我们憧憬和希望,不然的话,在那物质和精神生活都那么缺乏的日子里,我们怎么还能在茶园里放声高歌。我清楚地记得采茶的时候我们爱放声高歌。我们常常是将一部组歌如《长征组歌》、《秋收起义组歌》甚至一整部的歌剧如《白毛女》、《洪湖赤卫队》等,从序曲直唱到尾声,这样的纵情歌唱,使我们青春旺盛的精力得以释放。现在回想进来,应与这绿色诱发的激情不无相关。
绿色真的是很神圣的。但能仅仅归之为色彩的效应吗?我不是终究挡不住都市混杂的幻彩的迷惑,离此而去吗。眼前这一片茶树,计起来已有三十多年的树龄了,几经修剪,相互连接,已分不清每一棵的轮廓了,人要走进其中并不易,枝叶牵扯着衣袖,我仿佛思想上也有许多的连接和牵扯……
我回想“初到此地——再到此地——又到此地”,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样似箭如梭。我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里走进与走出,不知为何,从没有局促与尴尬。今天回首,我吃惊地感觉到我怎么可以这般从容地由这里走进来与走出去?难道我这个人是这样地缺乏热情与专注?或许压根就是我与这地方相互间欠了彼此的许多,彼此都需要偿还。
我自问是未曾因走进这里而感到负担与约束,也未曾因从这里走出去就感到放纵与浪漫。但我每一次的走进与走出,又分明有自己的一种执着。为了这种执着,我舍弃过也承受过。我曾舍弃了笼罩满温馨的家;曾舍弃了那些多么熟悉的人(亲人、友人、恋人);我曾舍弃了温情与鼓励;舍弃了受宠与被呵护;我曾承受过误解与窃笑;也曾承受过磨砺与踌躇。我需要自问:每一次的走进与走出有否对错?每一次的承受有否对错?不!这种自我拷问,是没有意义的。选择从来就难分对错。我想体会人格的高贵与生存方式的真实,那些舍弃与承受就是在完成这种体会的蜕变过程。正是有了每一次的走进与走出,才使我的经历不再清寡单调,使我的生活得以丰富多彩,使我的胸襟得以扩大,视野得以开阔;使我体会了自身的存在与存在的意义。
英德之行匆匆,岁月亦匆匆。归途之上,我多次回望这片土地,我想我是一定会再来的。而且我还要兑现向女儿作出的许诺,带她也来这里走一遭。想到正在成长的下一代,我就感到,重要的已不是我曾经在这里走进与走出,而是应该怎么样去走好还剩下的路程。生活的奥妙真的不在于我们能怎么样的在一个地方反复走进与走出,实现了什么愿望;而是在于那我们未走完的路程,在于那无法实现的平凡的愿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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