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已在讲台上耕耘了十五个年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数以千记的学生中唯有朱××在每一个教师节到来之际都托人给我送上了一束鲜花。在同行艳羡的目光下吮吸来自南方的馨香，脑海里却浮现着一段伤心的往事。
　　朱××是我师院毕业后教的第一届学生，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了，而辍学却与一记耳光联系在一起。
　　那是发生在一个晚自习上的事。白天的学习内容是因式分解中的十字相乘法，晚自习时我出了十道题在黑板上，要同学们练习，同学们埋头苦做，我则在教室内来回巡视，偶尔进行一下指点。当我走到朱××的身边是，他显得拘促不安，甚至是有些惊恐，凭直觉我发现他并没有认真作业，而是另有他事，于是我伸手去打开他的书桌，我以为他是在看小说呢。此时，他显得异常激动，猛然起身按住桌面，并弄痛了我的手，那气呼呼的模样激怒了我，十几年之后回想起来，大概是年轻时的盛气促使我非要搞个明白不可，所以我狠狠地把他揪离座位，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然把他甩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我发现那个牵住他心思的东西——折叠精致的一封书信。我伸手去拿，手却被他死死拉住，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年龄，我的愤怒让我几乎失去理智，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随着清脆的响声，泪水哗哗的从朱××的眼眶里流下，嘴里还喃喃地说：“你没有资格看我的信，是我姐姐写的信。”是什么让我那时冷静不下来呢？“既然是你姐姐的信，又有什么见不得人呢？”我咆哮着。
　　扬着那封信站在讲台上，我怒吼：“我知道什么叫隐私，我可以不看，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随后冲出教室，进了办公室。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时，按奈不住看了那封信：一封求爱信，然后按原样折好。做完这一切我返回教室，把朱同学叫到办公室，抑或是有了“把柄”，我更加理直气壮，非要他把信打开读，他只好照做，到这份上，他只好认错，我以胜利告捷。
　　事情的发展并不令我乐观，事发的第二个星期朱××的位子空下了，我去家访扑了空，他已经南下打工，那时，他还不满十六岁。不久我收到南方的来信，在信中，他一再道歉，说和我顶撞是多么不应该，还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末了告诉我他在当修理工学徒。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农村娃为了生存是多么艰辛，他的辍学是不是与我无关呢？我一直思考着。
　　那年月里，对于初中学生的早恋是一件见不得阳光的事，因为我的执拗，使朱××纯洁的心思暴露在阳光下，同学们议论纷纷，年少的他赤裸裸地展现在同学面前，加上他的学习一直不是很好，就几乎无立足之地了。今天的教育一再强调以人为本，如果当年我也能“蹲下来聆听孩子的声音”，他也许拥有一份完美的憧憬，并不会辍学。几年了，那耳光的响声总在我耳边回响，而每到教师节时的那一声问候，那一束鲜花都拍打着我的心灵，别人分享我的馨香，而我却巫自伤痛，甚至是一瓣花、一瓣泪。
　　十几年了，那一记耳光仍痛在我的心上，偷看朱的信件的情节历历在目，常常自责：你就是一个小人。朱××为此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我则失去了接受祝福的快乐。一个教师的自私粗暴、狂傲究竟罚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