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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鬼饭

万户侯
2006-07-12 21:35   收藏:0 回复:1 点击:4751

   
   鬼饭
  
   万户侯
  
   天水人爱吃浆水面。把浆水用蒜末和少许清油炝一下,煮开,浇在煮好的面条上,再兑入面汤,直到酸甜适合食用者的口味。吃的时候,搭配上一小碟青椒丝或一小勺油泼的辣椒面。这样一碗面,清清的汤、筋筋的面、酸酸的味道,既解渴消暑,又滋胃养颜,在炎炎夏日来一碗,那个爽!
   说起来,最正宗的浆水面,是农家待客的浆水面。
   待客的浆水面,揉面要揉到像玉一样光洁圆润,擀面要擀到像纸一样轻薄透亮才行。还要拿到八尺大炕上去晾。因为擀得圆,看去就像是十五的月亮落到炕上一样。切面也有讲究,要切得匀、细、长,如线如缕,又一丝不乱。
   待客的浆水面,浆水不用蒜末炝,要用一种当地叫“地蕉儿”的野花炝。这种野花长在崖边的矮草丛中,连茎带叶也就拳头大小,麦黄六月时开出许多米粒大的紫色小花,很不起眼。野花闻着也没有什么香味,三伏天采了来晒干或烘干,炝浆水的时候放三五朵在油里,味道就是香。这种花对于浆水,就像啤酒花对于啤酒一样,真是奇妙。
   做一顿待客的浆水面,和面、揉面、擀面、晾面、切面、炝浆水、煮面、调味,一套程序下来,特别费功夫。有时候,饭还没做好,客人已经告辞了。
   农家自己吃的浆水面,就没有这样讲究。一锅凉水,切几块土豆扔里面,水烧开,土豆煮烂,随便擀点面下进去,煮熟,浆水也不炝,直接倒入——很粗糙的。
   农家善待别人总是胜过善待自己,这种古道热肠,在城市是不多见的。
   写到这儿,我这篇题为《浆水面》的文章就算完成了。可是父亲看了之后摇摇头说:“说起古道热肠,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也是与浆水面有关的……”下面就是父亲讲的故事:
   我八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说他尊贵,并非说他是达官贵人(咱们家从来不认识这种人)。那位客人是位收猪毛猪鬃的,有时也磨剪刀,有时也卖丝线,总之是位走乡串户的人。他和你爷爷曾经挑着担子,搭伴在北边一带地方,用蜂渣换过清油。他俩是患难之交。他和你爷爷一起住过黑店,故事很多,以后有空再讲给你听。
   且说那年,你爷爷奶奶前三天就听说他要打咱们村子经过,就用家里仅有的三斤粗粮到别人家换了一斤白面,准备做顿浆水面招待客人。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就靠吃点野菜汤过日子。
   三天后,客人终于来了。你爷爷热情地把客人让到炕上,端来火盆,生上火。你爷爷和客人一边煮茶喝,一边聊天。你奶奶就去和面、擀面,做一顿正儿八经的浆水面招待客人。
   你奶奶擀好面,把面晾到炕上,找地蕉儿炝浆水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地蕉儿因为好久没有用过,已经受潮发霉了。你奶奶急忙喊我:
   “丑娃,你到瓦窑崖边上摘些地蕉儿去。”
   我几天没见着面气气,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就说:
   “娘,我饿得动不了啦。”
   你奶奶说:“乖。听话。你摘来地蕉儿,娘待会儿捞一筷子面条给你吃。”
   “真的?”
   “真的。”
   我高兴地站了起来。瓦窑崖离你爷爷家不远,我一口气就跑到了崖边。也许是跑得太猛了,我感觉到浑身发软,就想坐崖边歇一会儿。当时是大中午,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坐在崖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人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接着我好像睡了一觉,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人推醒了。我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我,手里捧着一碗红红的稠稠的高粱面粥。她和气地说:
   “你吃不吃?”
   那饭闻着真香啊,哪有不吃的道理!我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听你奶奶说,她打发我出去摘地蕉儿,半天不见回来,就打发你大伯去找我。你大伯跑到崖边,看见我躺在崖下,以为我摔下悬崖了,哭着去喊人。结果惊动了半村子人,都跑去看。
   你奶奶说,当时我躺在崖下,鼻子里、嘴里都塞满了红胶泥。有人赶紧把我嘴里的红胶泥往外扣。泥全扣出来后一看,我还有气,大家都长出了口气。经多见广的老人们说:“这娃娃是让鬼迷了。你们看,那么高的崖,足有四、五丈高,要是摔下来,身上还能好好的?肯定是让鬼迷了!”后来他们给我说:“你吃了鬼的饭,鬼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幸亏发现得早,要不你早就跟上鬼走了。大中午比后半夜,比鸡叫前,阴气还要重,最容易撞见鬼。”
   你看看,就因为你爷爷奶奶好客,全家挨了三天饿,鬼都送饭给我吃了,你说这算不算古道热肠?你们这些念过书的人会说那是幻觉。我给你说句老实话,几十年过去了,我再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饭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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