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yc姚律师-个人文章】
我的启蒙老师们
□ yc姚律师
2006-07-27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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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的第一个老师姓冯,叫冯乐书,本县小赵村人,是个慈眉善目蓄着胡子的老头子。他把他的两个儿子也带到我们村上学。他们两个不愿意上早操,冯老师就用脚踢他们屁股,走一步踢一脚,他们一边呜呜哭着一边跟着上操的队伍跑步。
那是50年代初,学校里有20岁左右的小伙子大姑娘,也有我们这些五六岁的孩子。我姐姐比我大13岁,都是和我一起上学。
我们这些孩子,经常不是到西沟里玩水,就是到地里的柿子树上摘软柿子吃。冯老师经常到西沟、到地里去找我们。他腰微弯着,两只手张开往前忽扇着,象赶鸡赶鸭子似的,嘴里反复说着“快回快回,回去上课啰。”我们也就蹦蹦跳跳跟他回学校去了。
第二个老师姓赵,叫赵书楼,有40来岁,本县安窝村人。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谁迟到一会就用教鞭打手心。每天早上上学很早,尤其是冬天,早上上学天黑还要打灯笼。经常有迟到的,都被打得眼泪哗哗流,但不敢哭。赵老师大楷写得很漂亮,他很重视学生写仿。那时用的是麻纸,墨磨得不浓就要洇。赵老师给每个学生写一份“影典”,夹在白纸下边我们影着写。一张纸横五个字竖四个字。写完大楷,又在大楷中间横着竖着写小楷,横写三行,竖写四行。
那时没有钟表,用点香计算时间,一柱香一节课。我们一边上课一边用眼睛瞟着那柱香,希望香早点着完好下课玩耍。
赵老师后来和我村一个寡妇结了婚,但时间不长,有一天来了几个公安人员把赵老师五花大绑抓走了,传说他是一个潜伏下来的反革命分子。赵老师被抓走时,很多大龄女学生呜呜哭,哭得泪人儿似的。后来赵老师被枪毙了。听大人说,赵老师是五福涧惨案的制造者,罪大恶极。五福涧在黄河边,快解放时几十个民兵被国民党军队抓住,国民党军队用铁丝从他们每个人手心穿过,把几十个民兵连在一起扔到了黄河里。又传说,赵老师有个同学是***大官,得知赵老师被判死刑后,给垣曲县政府写来一封“保书”,——那时候死刑犯只要有得力的人保,就能不杀而释放——但县政府接到“保书”时,赵老师已被押到南河滩执行枪决,县政府赶快派人到南河滩传达不枪毙的命令,人还没到枪就响了。
赵老师被抓后,来了个席老师,叫席冠儒,本县城关人。席老师有40来岁,高高的个子,光头,大圆脸,络腮胡子。席老师多才多艺,会画画,会木刻,会雕塑。他用一块玻璃或玻璃纸,在上面画上画,在暗处把画着画的玻璃或玻璃纸放在前边,用手电一照,画上的人就放大,影在了墙上,说这就是幻灯,同学们好奇地争着看;他把土和成泥,捏成各种各样的人物,拿到联学区展览;他在木板上刻各种图形,刻好后在上面抹上颜料,放上白纸用笤帚扫平,再用手掌按一遍,把白纸取下,白纸上的图形和木板上刻的恰好一反,有花有鸟有人物;他还给村里的人刻了不少名章。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开始学木刻。把大钉子头上砸扁,用斧头截成三角形,在磨石上磨快,找来柿木或梨木、枣木的木块,在平石头上加水把木块磨平,画一个图形,把木块的平面放上去,在木块顶上用力砸一砸,图形就印到了木块上,把有图形的线条留下,把空白处刻去,一个木刻就成功了,就可以印到纸上了。我也给别人刻了不少图章。我不懂技法,就是右手握住刀,把刀尖放在木块上,刀刃朝前,用左手的大拇指挨住刀背往前推刀——右手掌握方向,左手用力。这大约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席老师教了我们一年就调走了。他五七年被打成了右派,回家务农。后来我到城关上高小和初中,有时见他在路口下棋,我问候他,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席老师妻子后来和他离了婚,他晚年生活很凄惨。
席老师调走后,来了赵德文老师。他是本县河堤村人。赵老师刚从初师毕业,才十九岁。这时一些大龄的学生已经不上学了,只有比我大一岁的王青山就算最大的学生了。
赵老师爱书法,每天都用毛笔蘸水在一块石头上练习;也经常写字帖让学生影着写。他写的笔划粗细不匀,尤其那一捺起笔很轻落笔很重,看起来很不谐调。以前的老师几乎就没有教我们唱过歌,象“雄赳赳,气昂仰,跨过鸭绿江” 、“天山顶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嘿,全国各族人民都解放”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都是从下乡干部那儿或是从大人那儿学来的。赵老师教了我们不少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跑马溜留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那时不知道歌名,后来才知道歌名叫《康定情歌》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同学们总是把“月亮弯弯”这一句唱不好。赵老师还教我们《找朋友》等很多游戏。
我还到赵老师家里去过一次。那是1956年放暑假时,他叫王青山、安虎江和我三人去送他。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行李。从我村往东南走过很多曲曲弯弯的路,下一道大坡,到峪子村,再顺着河滩往黄河边走。那条河叫班涧河。河是在两山之间斗折蛇行,一会儿河水绕到这边山跟前,一会儿又绕到那边山跟前。一段很短的路却要过很多次河。我们都是旱鸭子,一进河水,就觉得两岸往上游倒退,感到天旋地转。赵老师就拉着我们过河。到河水流入黄河处,我们顺着黄河岸边往上走三里地就到了赵老师的家——河堤村。一会儿饭熟了,赵老师妻子和母亲给我们一人端了一大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饭:下面是小米干饭,上面是细面条,面条上边有浇的稍子(萝卜切成小四方块,炒时汤多点)。上边的面条我们叫稍子面,但下边却有小米干饭,我们心里纳闷却不敢问。我们三人坐在房檐下吃。每人一大钵碗,谁也吃不了,但又不敢说吃不了,最后我们发愁得都哭起来。赵老师母亲问哭什么,我们说饭吃不完了。赵老师母亲说:“吃不完就剩下嘛。这还值得哭?”他们全家人都笑了,我们也破涕为笑。回来后我给大人说这件事,大人说:“以后不管到谁家,人家给你端的饭你估计吃不了,要提前给人家说,叫人家拨出些来。”
那年暑假,王青山十一周岁,我和安虎江还不到十一周岁。
赵老师一直教到我1957年7月初小毕业。
这四个老师现在都已不在人世,但他们的音容笑貌却历历在目,我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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