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落叶的行板-个人文章

幽灵在闪现 (下部)

落叶的行板
2006-08-10 04:57   收藏:0 回复:3 点击:2566

    14 沈医生在哪里?
  不知又昏过了多久,香子又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空旷的大房间,自己在输液,吊瓶里是透明的药液。一个脸孔冷板的苏军女护士和那个日本医生木村。此时木村见她醒来,偷偷地向她示意什么,她却没有理会,心里只是在想:为什么沈丹秋医生不在这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见到他,告诉他中野这个恶魔就在小塔子,尽管化了妆,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为自己发现了仇人而感到欣慰,她也急于报告,可向谁报告?那些大鼻了吗?不能,她还不理解那些人。向中国人吗?也不能,她发现在中国人庆祝国土光复的游行队伍中,也有几个显得格外活跃的曾经尾随日本人的哈巴狗。她一时迷惘起来,她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担此信赖,这就是沈丹秋,可他在哪里?
  这时,木村让那个苏军护士出去取什么东西,然后他来到床前,一面为她量血压一面低声说“香子小姐,这里很危险,而且只有几分钟时间。”他比量一下那个高鼻子护士马上就转回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快告诉我,沈医生在哪里?”香子急切地问。他不在这里,她也来不了,你有什么……?为什么他来不了?快告诉我!”香子执拗地问。
  “沈医生有急事,到外地去了,再说他到这里来很危险。”
  “有危险?谁要害他?是那些蓝眼睛,大鼻子的俄国人。是俄国人?”香子痛苦地摇摇头,然后闭上眼睛像梦呓似的嘴里喃喃自语:
  “沈医生,他应该来,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接着闭上嘴象死了似的,木村烦躁不安地转了一圈,然后轻声说:
  “香子小姐,你要节哀,要知道你的病已经……”香子猛地睁开眼睛:
  “已经什么?请快告诉我……”然而木村没有答理,却递过的于绝望的目光。他知道,此时此刻沉默无声要比惊天动地具有更大的杀伤力。果然,香子睁开双眼,抓住他的手:
  “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一定是要死了。天哪……”香子推开他的手,全身战怵着,面孔更加苍白可怕,陷入极度悲哀之中,木村这时才轻轻地抚摸着她瘦削的肩头,十分关切的说:“香子小姐,我不得不忍着极大的悲哀又不能不坦白地告诉你的病情……唉。我希望你能见到沈大夫,哪怕是讲上一句话也好,既然沈大夫肯定不会见到你,在这弥留时刻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可以转告的。”香子心中的堤防崩溃了。她对于死是无所畏惧的,此时此地,木村成了她唯一的寄托,于是她毫不隐瞒地告诉他:
   “一定要转告沈医生,中野就在小塔子,快抓住中野为我报仇……”木村显然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听诊器落在地上,他连忙拾起来,看了看门口,护士还没回来,他警告自己,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也必须验证一下这个信息的准确性,于是他分外值得信赖地说:
  “香子小姐,我一定为你传达,一定抓住中野这条色狼,不过,你怎么发现了他?”
  “那是八·一五以后第二天,我走出了病院,在小塔子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进了那家电料行,我仔细看过,小塔子胡同72号,我是记得准的,您一定告诉沈医生,拜托了!”
  “我记住了,小塔子胡同72号,电料行……好,香子,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木村简直是欣喜若狂了,他想起那一天,他意外地见到仓皇出逃的中野的宫淳,中野叮嘱他:
  “务必记住,木村君,为我和将军保守秘密,宫淳和中野从现在起不复存在,等到回国后,我们见了面,你就会感到我们之间深厚的交情和丰厚的报酬的……。”木村走到门口看看没有人,便推上门,然后转过身来,此时,长岛香子脸色如同死人一般苍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来了……。木村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眼睑下又露出了野蛮的凶光,他一步步逼过来,香子看到他手里有一支注射针管……一切都晚了,虚弱的香子摆脱不了这突于其来的厄运。她被死死地按在床上,毛绒绒的军毯堵着嘴,她也毫无察觉针头刺进了手臂,但明显地觉得自己全身瘫软着,眼皮沉重,脑子里混沌,最后翻了几下眼,就不再动弹了……木村慢慢地直起腰来,喃喃地说:
  “请原谅我,香子小姐,在这生死关头,我只有这样选择了。”他打开窗户,将针管丢到窗外,正了正衣服,去开门,门却自己开了,木村向前迈了一步,突然愣住了,霎那间,他浑身的血似乎都在血管里凝结了。
  “回去!”瓦西里手持一把大型手枪命令:“双手举过头!”接着安得烈和那个女护士走了进来。
  木村立即明白自己逃不脱了。于是装着莫名其妙地姿态。一面高举着双手退回去,一面辩解着:“我正要找你们,香子昏睡不醒,必须采用新的医疗方案……。”
  “喏,不必要了。“瓦西里收起枪,走到香子跟前, 瞅了瞅,然后说:
  “你我的目的都达到了,不是吗?”他一招手,女护士从床下取出一台录音机,这使木村目瞪口呆了。
  “我想不必要再解释了吧,木村先生?”瓦西里讽嘲地一笑:“过来,请坐下,现在回答我:什么目的和企图?我不喜欢耽误时间,说出来,我就不追究以往,不说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个人可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快说!“安得烈狠狠地踢翻了椅子,木村跌坐在地上,安得烈一只带有铁钉的鞋掌就踩在木村的右手背上:
  “你知道一个医生,失去右手将意味着什么?说吧-,不说?”安得烈脚用力一拧,脚下发出指关节咯吱咯吱的响声,木村发出一声嚎叫,然后哇地一声,他哭了!瓦西里放心了,他从无数次刑讯中分辩出各种声音,对这只小爬虫不费吹灰之力。果然,三分钟后,木村招出,宫淳和中野同自己的那次会面……。
  “请饶命吧,我求您了……”木村爬伏在地,如鸡啃米似的磕个不停。
  “那就成全你了,安得烈,放木村先生走吧”。瓦西里一摆手,木村爬起身来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提心吊胆地走了出去。呶,瓦西里向安得烈示意,安得烈提起手枪跟了出去,一声清脆的枪声……安得烈回来了,这个粗人,显然没有弄清这里的意图,进门就问:“怎么了?”
  “想不到木村为我们解除了后顾之忧,很好,一切按计划行事。”瓦西里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想,你费尔多还有什么说的?木村劫持香子,目的是诱出口供,逃跑时被我击毙,真是天做之合,天衣无缝。到于录音带当然无可奉告了。
  “快去请费尔多上尉。”瓦西里命令着。岂知,费尔多上尉和沈丹秋已经早来到了,他已经看到倒在地上的木村,当然,瓦西里的理由也阐述得令人置信无疑。
  “为了确定死因,我把沈丹秋医生带来了,不见怪吧?”费尔多也先发制人了。“当然,当然,请沈医生检查吧…”沈丹秋此时此刻已经为香子检查过了,他向费多尔示意。费费多尔对瓦西里说:“上尉同志,我刚才看到木村好像还能讲话,请您去看一下好吗?”
  还活着?瓦西里连忙走了出去……这里,沈丹秋和费尔多耳语一下,费尔多说:
  “快送医院抢救!”
  
  15 顽强的活着
  死神在向香子招手了,开始,她想安然就范,但一刹那她缩回来,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着,从心底迸发出的声音: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要见沈医生,沈医生……
  两天了,伴着近乎绝望的呐喊,伴着最强有力而又是最后的抢救手段,终于她听到了最熟悉而又最盼望的声音,那声音太微弱了,但她却可听得清清楚楚:
  “香子,我是沈丹秋,沈丹秋……”。她也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而且在轻轻摆动,有一股热流从手指流向心田,心里火一般热,她想睁开眼睛,最后看一眼日思夜想的亲人,眼皮启开了,但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接着,那微弱的声音也消失了,最后一点点震波也消失了,她张大嘴巴,扬开双手,在向上帝做最后的祈求。
  “怎么样?”方开亮少校轻声问。沈丹秋悲哀地摇摇头。这时一个中尉悄然进来,递给费尔多一盒针剂,费尔多将针剂递给沈丹秋,沈丹秋接过一看,脸上露出喜色,他转身去做注射准备。方开亮和费尔多走到外间,那老白和耳眼儿 已经坐立不安了,他们用目光询问:怎么样?老方摇摇头,示意大家靠拢些,
  “香子已处于弥留之际,让我们为她安排好后事吧。”老方说:“多么坚强的女子,这么重的心灵创伤,这么虚弱的身体,硬挺过来,中国人民永远铭记在心里的。”老白说:
  “看来,她不讲出自己的心里的话,是不会瞑目的。”向来看不到激情的耳眼儿此时也不能自己了。“我会给他报仇的。”老白说:
  “我们应该感谢费尔多同志,没有他的帮助,香子会含恨而死。”老方把老白的这段话翻译给费尔多,费尔多激动地说:“因为我们都是同志,是战友,香子也给我意想不到的帮助……我首先得感谢她的。”
  “安全上有没有措施?“老方问。
  “我已做了必要的安排,”费尔多回答,这时一个护士招呼他们快来。当他们几个人蹑手蹑脚走进抢救室时,沈丹秋转过头来示意他们站住。老方看到香子嗫嚅着,依旧发不出声来,眼窝已经深陷下去了,只有从脸部肌肉的不时抽动可以看出她的焦急,她的苦痛,令人伤心惨目。突然香子一只手抓住沈丹秋的手,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子到那只苍白的瘦削的手上,谁也想不到这双手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把沈丹秋的手掌掰开了,然后用一个手指颤颤歪歪地写着字。室内静得吓人,甚至连呼吸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香子,香子!”沈丹秋突然地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叫,使老方他们忽在凑到床前……
  “她完成了任务,她去了……”沈丹秋凄惨地说了一句,便走到窗前失声痛哭。
  “丹秋,你要冷静。”老白走到他的背后,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沈丹秋蓦地转达过身来,声色俱厉地说:
  “快到小塔子72号,电料行,抓中野……!”
  “哪一家电料行?”耳眼儿双目发光,急声问着。小塔子一带,他挺熟悉,光复前那带是专门卖肉的红灯区。光复后那里又增添了三家电料行,招牌都挺响:胜利、友好和复兴专门捣腾日本的长中波电匣子和原件。特别是八弘一宇五管两波收音机成了抢手货。可是香子说的是哪一家电料行?老白问。沈丹秋痛心疾首摇摇头:
  “她没来得及,她走的太匆忙了,太匆忙了。”
  “那就这么办!”老方略微思忖了一下说:“第一是先搞清哪家电料行,小塔子闲杂人多,不能造成混乱,搞不好容易打草惊蛇。必须先侦察一下,费尔多,”老方示意:“那里由你处理,要搞准,狠,还要注意外界影响。沈丹秋同志你带纠察队借巡逻之机,摸一下情况,必要里敲他一下,引蛇出洞,我和老白、耳眼儿去……”
  
  16 等待时机
  几天来,宫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下不来也受不了,白天他只能躲在又闷又热的夹壁墙里,只能透过一个外人觉察不到的通风孔向外窥探,那里是一间自己只能在夜间享受的寝室,经过一个小门就是电料行门市部了,老朴头放着又裂又尖的嗓子不停地和买主讨价还价,要不,就打开收音机放送着南腔北调的歌曲,呜呜啦啦吵得要命,有几次他甚至冲过去,切断电源,或者把那些早晚出声的电匣子统统砸坏,但理智毕竟能压倒冲动,他用中国古代越五勾践卧薪尝胆平衡自己的情绪,他用重温石井中将惜别赠言来激厉自己坚定必胜的信念,这倒是极为有效的。
  那一天,他被突然叫到飞机场,上了一架无标志的运输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点,他意想不到地见到了七三一部队队长石井四郎中将,他穿着一身华贵的和服,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他,并邀他喝上等的本土桔子酒,酒过三巡,石井搂着他的臂膀告诉他一切都要从长计议,石井信誓旦旦的说“请相信我的估计,任何人都会重视我们的科研成果,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的,明天会有人告诉你干什么和到哪里去,记住我的话吧,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叱咤风云的依旧是我们!”当天下午宫淳接到指示:命令他潜伏到兴亚电料行,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他们当众焚烧了文件档案,又制造了自焚场面,然后经过地道潜入市内小塔子兴亚电料行,对于这家在光复后新开设的电料行知道的不多,店主朴广善是朝鲜顺川人,虽然刚过四十,却长得一副整天哈欠连天的老头相,使人望而生厌,也使宫淳忐忑不安。 不过有一天午夜,他突然跳起来,从枕下抽出手枪,灵巧地靠在门边向外探着,这一霎间,宫淳觉得这糟老头子就是一只他在南洋常见的缅甸豹,尽管平时温顺懒散,但发起威来那双血红的眼睛竟充满杀机,一旦腾空跃起,那将是狂暴而凶残无比的。
  石井君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中野这样解释,宫淳也点点头。中野有时化妆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向宫淳报告,他倒满有劲头。老朴头怕宫淳寂寞,三天两头带来个女人供他消愁解渴,不过这都要在漆黑的环境下还须小心翼翼地进行。这对于生性喜爱在光天化日下或有明亮灯光之下,放开手脚欲所欲为的宫淳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逆转和折磨。他一直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失意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这天,中野兴冲冲地回来了,他已经在二号接头地点见到石井四郎的特派员浊野二了。浊野二叫他们晚上十点到市立公园傍门,一切由他安排。这使早盼望尽快脱离这桩樊笼般生活的宫淳顿时大喜望外,立即做好出发前的准备。不料,夹壁墙发出警报扣响三下,于是他们只好坐下耐性子捱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警报是老朴头发出的,他正在接待一个买主,一抬头看到街口来了三个人,急忙找个藉口回到里间向宫淳发出警报。进门来的是二人,纠察队副大队长沈丹秋的小李。
  
  17 极度诱惑
  瓦西里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和劲敌,几天来,他像蛇似的蜷伏在那里计谋着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成功与失败的大事。他曾长时间的闭门思过,反省自己的过失。他想偃旗息鼓一个阶段,避避风头。但不能,红百合不断地传达上级的指示,一次比一次言词凌利,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失误不满意。今天早上,他听说卫戎司令高崇罗夫上校已经从军部归来,便急于去见。不料,刚想敲门,门开了,费尔多走了出来,虽然像平时那样和自己打着招呼,但他还是感到那游离躲闪的眼神和脸上透着阴冷之气,费尔多走过去了,他望着那宽阔的后背,一刹那间,感到那就是一垛墙,那就是从梦想走到现实的最无情的威胁,如果说过去他在从事本职工作的同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完成另外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工作。尽管道路崎岖险要,但自己满有信心地驾驭这种走钢丝般的生活,而现在却象骑在一匹疯马的马背上,左摇右晃,充其量,也只是希望自己不摔下来,而这种希望有时也变得何等渺茫。所以他夜晚辗转反侧咬牙切齿,曾不止一次地发誓言要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高字罗夫上校坐在那里听他汇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两眼直勾勾地瞅着门边地方,那付神情就像波丝猫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老鼠。当他汇报工作结束时,上校只是点点头,眼睛却转到桌子的红皮卷宗发怔,这是一种极为不祥的信号,那本卷宗可能是费尔多刚刚送来的吧?一种大难临头的反映立即侵袭了他,他听到胸膛中自己那颗心在慌恐的跳动声。
  对这位上校,他知道很多,现年五十二岁,受过高等教育,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很可能成为科学院院士,而且弹一手好钢琴,画得一手好油画,兴趣广泛举止洒脱,彬彬有礼,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多疑的,而是容易相信人,当然也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他曾经几次大大方方地到他的办公室里,用足够的时间偷拍过一些机密文件,从来不曾露出一丝蛛丝马迹,相反他和上校的关系是融洽而亲切的,在他们欢快相处的时候,上校又从来没有感到和他举杯共饮的人,竟是一个居心叵测、出卖自己的小人。
  “上校同志,想喝点什么吗?”瓦西里走到酒柜前,转过脸来问,要在往常上校一定兴致勃勃地说:“那当然了。”而这次,上校脸上没有笑容,挥挥手说:“不必了。”头也没抬,回手把那只红皮卷宗放进黑色的皮包内,这是照例带回家去阅读和思考的,这是高崇罗夫上校的习惯。
  重要的,但不是特别机密的文件放在司令部的保密室中,那里有保安人员保卫,而事关重大的文件却保存在上校那栋清小中将曾经住过的小洋楼内,实际上那里除去两名警卫一名勤务兵外,还有上校的夫人娜塔莎了。一个小时后,他注意到上校提着那只黑色皮包钻进吉普车了,同时也注意到开车的是那个被自己投下鱼铒钓在钩上的雅科夫,现在到收获的季节了。大约十几分钟,雅科夫把车开了回来,停在大门口的广场上,一抬头看到瓦西里向他走来。雅科夫自从第一次溜进柳德米拉房间之后,就对瓦西里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或者是一种不安,每天早上他站在不显眼的地方在军官中用目光搜寻瓦西里,每次瓦西里的神情预告都是一切雅科夫中士,送我去3号营地。瓦西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3号是驻在城郊的加农炮连阵地的代号。“是!” 雅科夫乖乖地答应,引擎发动了,吉普车到了马路上,两个人谁也不搭腔,各想各的心事。当吉普车驶出市区行进在尘土飞扬的砂石路上,
  “请停下好吗?”瓦西里突然睁开眼睛说。雅科夫缓缓地将车停下了,一只手垂下来,碰到摇把,做好一级战斗准备。
  “来支烟吧。”瓦西服里客气地递过一支烟,接着又为他点着了。不会有什么事的……雅科夫为自己一付等待挨打的样子感到可笑。
  “雅科夫,我想和你进行一次个人对个人的谈话好吗?要平心静气,要开诚公布的,怎样?”
  雅科夫神经又紧张起来,畏怯地转过头,眼神却溜到他腰间的手枪上:
  “好吧,请,请谈吧。”
  “她很迷人是不是?”瓦西里说。是质问,又是不容否认的肯定,雅科夫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很需要她是不是?”又是一句咄咄逼人的问话。雅科夫哆嗦一下。
  “我……我不是……”
  “就是你爱她吗?也不应该明目张胆地给我戴绿帽子啊!”瓦西里突然冷下脸来大叫起来。雅科夫一抖,不过雅科夫听出那种虚张声势的做作味道。
  “转过脸来,看着我!”瓦西里扳过他的肩头,感到他的畏怯。
  “请原谅……”。
  “你说怎么办吧?”瓦西里语气突地缓和下来。
  “我听你的。” 雅科夫抓住这种机会。
  “雅科夫,我的好老弟。”瓦西里突然感情冲动地搂住他的膀子说:“我知道这不能完全怪你啊,柳德米拉那股浪劲儿,谁也抵抗不了,何况你又到了需要女人的年龄了,对这些我十分理解你的。” 雅科夫感激地点点头,心里一片火热。
  “不过,你们胡来也得背着我点儿,不能叫我这个指挥官抬不起头来。”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记得太平庄事件吗?”
  一提太平庄雅科夫浑身发抖。那是一周前,两名苏联士兵在酒后跑到太平庄强奸了一名中国妇女,被高崇高罗夫上校当场命令枪毙了,还通令全军,令后有犯格杀无论。你一名士兵,又是上校的侄儿,竟敢强奸一名指挥官的妻子,你真是胆打包天了,“你看吧。”瓦西里递过一张稿纸,雅科夫一看脸如土色,原来,这是柳得来拉写给军法处的诉状,控告雅科夫强奸她。
  “怎么,玩女人的那股劲头哪儿去了?”瓦西里冷笑几声:
  “可惜,柳得来拉对你的那份情份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唔?”雅科夫攸地抬起头。“我看你呀,又可气又可怜。”瓦西里深深叹了口气:
  “我怎能把你送交军法处哪,我们是老朋友了,不过,你该怎么回报我了?”
  “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有一个忙。”
  “什么忙?”他从最初的惊恐中冷静下来了:“要我干什么?”他敏感到了这种要求将充满危险。
  “最简单不过了,”瓦西里语气平缓得就如同到街上买一串糖葫芦似的:“有个东西你拿给我,十分钟后还给你,怎么样?”
  “什么东西?”雅科夫一头雾水。
  “司令官带回一个黑色皮包,看到了吧?”
  “恩,看到了!”
  “你把那皮包拿出来我用一下,十分钟后就奉还。”
  “这……”
  “这有什么?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有什么危险……。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瓦西里忿然而起,黑洞洞的枪口顶在雅科夫的太阳穴上,对于这种大号手枪,雅科夫是了解的,只消一扣板机,他的脑袋就会象棒打西瓜那样四分五裂了,于是他咽了一下口水:
  “我怕我做不好……。”
  “那这么办,皮包不好拿,你就打开皮包里边有一个红头的卷宗拿来给我。几分钟后你原样送回。瓦西里看雅科夫还在犹豫,便说:“我不会使你为难的,我想,柳得米拉还在等你啊。”
  “那……?” 雅科夫瞟了一眼那张纸。
  “要它有什么用!柳德米拉是你的了。”瓦西里说着撕得粉碎,丢在地上还用皮靴踩了踩。雅科夫想,横竖都没有出路,前者又不如后者,何况,那柳得米拉那柔软奔放的身体,那不知疲倦的欲望……这一切都足已抵消眼前的担惊受怕了……
  
  18 困兽犹斗
  “好,就是这么说定了,现在你将车拐向东,送我到十字路口,我在那儿下车。”安得烈嗯了一声,把车很快开到了十字路口,停下车,他扭头问:
  “要等你吗?”
  “不用,你去完成你的任务,一小时后我在家里等你。”安得烈把车开走了。瓦西里瞅瞅四下没有一个行人,便拐下一个斜坡,急步穿过一片柞树丛,上了一条路,走了大约一百米,来到铁路通口,正好有一列货车经过。他一眼就瞅见在一长排汽车与马车队伍中。那一辆蓝色霍尔希牌越野小汽车,他向小汽车靠拢,就在道口横杆竖起的那一刹那间,车门也开了,接着他钻进车内,趴在车座上,竖起上衣领子,直到汽车驶到郊外停下了,他看到司机脱下鸭舌帽,抖开那一头金发,这表示已经安全,瓦西里才坐直身子,这时玛莎掉头递给他一支万宝路牌香烟,又替他点上火,自己也抽了一支。看来,今天不是寻欢作乐的时机,他瞄着玛莎严肃的面容,等待她的吩咐。听着玛莎掐灭烟头,双手扶着方向盘,保持中速行驶,一面低声说:
  “你在拐弯处下车,先到加浓炮连,那个方少校和费尔多在那里,你尽量避免见到他们,然后你搭车回来,找到安得烈,记住,你的任务是:第一步干掉费尔多,办法你会想到。第二步,你俩务必在0点赶到东山坪,那里有一个风雨楼,楼内有一个中国老头,暗语是我早就梦想见到您这位慈祥的老人家了,对方回答:怪不得今早鹊雀连叫三声,原来贵客到了。复诵一遍。”瓦西里认真地复诵一遍。“以后怎么办,那个中国老头会告诉你,好,可以下车了。”
  “我还有个问题可以提吗?”
  “什么问题?”
  “我查出了宫淳和中野的地点,要不要……”
  “不必了,他俩已经离开此地了。”]
  “怎么会?”
  “这不是你的任务,好,请你走好。”车微微缓行,车门开处,瓦西里跳出车来,小汽车立即加大马力……几分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拐过前面的小山包就是三号营地,那里拥有九座M-37式152毫米加农榴弹炮。走进营房大门,瓦西里一眼就看见方上校那辆M-8200号吉普车停在院内,为了回避方少校和费尔多,他径直走进伙房,一个留着夏伯阳式小胡子的炊事兵正在炉前烤面包,一条条粗大的黑面包露着蜂巢似的麻眼儿,散发着又香又酸的味道, 那边一个脸上闪着油光的胖子,正从军用锅里舀出一勺汤放到嘴边尝,看到瓦西里,一时手足无措,把汤洒在手上,烫得直咧咀,瓦西里宽容地摇摇头,走了过去。正好碰上司务长,又和他唠了唠,然后故做随便地问:
  “我看方少校的车在院子里,他早来了吧?”
  “他好像到了两个小时了。”
  “我怎么没见到你们政治副连长柯斯加?”
  “啊,八成是同方少校和费尔多上尉一起,找秋巴上士训话……。”
  “哪个秋巴?”瓦西里像被火烧了一下:是,马尔丁。卡尔诺维奇。秋巴?”
  “还能有谁?,一个不喝不行,一喝就闹事的酒鬼。”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立即打断司务长的话,又问:
  “你知道费尔多上尉什么时候回司令部吗?”
  “不知道,怎么?你要找他?”司务长反问一句。
  “不,我这就回司令部。”
  “那跟我们菜车走吧,不过您可以坐在驾驶室里。”司务长说,瓦西里点点头,就这样他随采买车回到市内,在临近军官住宅区,他下了车,立即赶回家,他估计雅科夫应该来了。不料一开门,便看到雅科夫已经躺在床上,柳得米拉红着脸从他的怀抱里挣脱起来,两只手忙不迭地抚平裙子的下摆,雅科夫也有些慌神,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瓦西里故作不见地在柳得来拉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招呼雅科夫坐下。故作平静地问:
  “怎么样?”
  “我按照你的吩咐,带来了。只是我叔叔今天可能走的早。” 雅科夫显然很自豪,他喜孜孜地将那个红头卷递了过来。
  世上的容易事往往做起来很难,难的事往往做起来容易。雅科夫用一个随便的藉口就轻而易举的骗过叔叔高字罗夫,又在足够的时间内盗出了那个红皮卷。当瓦西里拿着卷宗,走进内室推上房门,屏住呼吸打开卷宗一看,顿时如坐针毡,原来这是费尔多关于他的一份调查报告。报告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关于瓦西里所谓在救火中的英雄事迹的甄别。报告中列举了四人证词,和当时一份现场的勘察报告。报告称;瓦西里可能就是故意纵火的嫌疑人。当事人说,当时所以这些证据被扣压,是因为上校的介入,妨碍了进一步核实。第二部分是关于苏美两军在易北河胜利会师,瓦西里同一个名叫谢尔盖的美军军官频繁接触,经查实这个人是美国军事情报局官员,是瓦西里的表哥,瓦西里的真实姓名应该是……第三部份,是关于到达W市,瓦西里的一系列反常表现,和费尔多的认证。鉴如此,费多尔建议批准拘捕审查。
  看罢这份报告,瓦西里毛骨悚然,他预料过这些危机,但他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几乎把自己推到措手不及的地步。他在房间里踱着步,此刻他无法顾及外间无所顾忌的场面,集中思想来判断眼前的和即将发生的这一切,他想,既然自己曾经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不能轻易让它失去,只要有一口气,他就要向这种厄运抗争。于是,他收好卷宗故意弄响门,停了两分钟才推开门,雅科夫和柳得米拉已经分开坐好了,他无暇去观察他俩的神态表情,立即将卷宗呈交给雅科夫,要他立即送回。半小时后,把车开到司令部的大门外的横街口处等候。雅科夫意犹未尽地走了。这正是当口。瓦西里冷笑了几声,他想:对于一只馋狗就必须让他甜嘴巴舌的,吃不够还忘不了,总围着主人的屁股后面转,这样的狗才听使唤。他扭头望去,看到柳德米拉半裸着在抹口红,他虽然在她的后背看着她,在剪短了的卷发下是雪白的头颈,他提起右手,手掌平伸而出,一个职业杀手在频临危机时,都有这样一个信念,排除一切障碍保护自己。只要不屈不挠地干下去,总会化险为夷的,他心里在默默地骂着,她知道的太多了,你这个荡妇,你必须走向你的归宿,这对你对我才是公平的。然后他以空手道的招式全力砍了下去。口红飞到地上,她一只手还抚摸着桌面,头却倾向一侧,无声的,颓然地侧倒在地上。他把柳得米拉扶上床去,他扯过一条军毯盖好,才锁好门,当瓦西里快步走进司令部大门时,听到秘书正对一辆中卡车里的人说话:
  “瓦夏,请你报告方少校和费尔多上尉,上头来人了,叫他四点钟务必赶回来,不要忘了,四点整……”。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瓦西里看了看手表,整整还有一个小时。就是说还有一个小时费尔多就会从加农炮阵地回来了,上边来了什么人?叫他们回来开什么会?先不去管他。重要的是必须先送他去见上帝,瓦西里想起,费尔多回来途中必须经过一个小南岭,那里是一片丘陵,他叫来安得烈,简单地下达了命令,安得烈的眼睛那两颗红球顿时又燃烧起来,瓦西里知道,他这又是进入了舔血游戏前夕的亢奋状态,这种亢奋状态能使这个赌徒顶上一个连的兵力,甚至更多。
  瓦西里送走了安得烈,陡地想起自己急中生错,安得烈纯粹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让他去对付阴险狡猾的老“契卡”,万一有漏失,那将贻害无穷。他立即拿起电话,找安得烈,他不在。说明安得烈已经到岗位上去了。于是他迅速将可以做为把柄的物件统统毁灭,焚毁的小纸片也都统统扔到便盆,用水冲洗干净,一直到他认为已经消踪灭迹了,才罢手。他上满了弹夹,装好一大一小两只枪,瞅瞅表,还有三十分钟,他走出门,来到横街口,一眼看到雅科夫的吉普车停在那里。“真听话,蠢猪!”他低低骂了一句,急着走向前去。
  
  19 血溅小南岭
  方上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地听着,费尔多和政治副队长格列伊很容易地就让上士斯坦尼斯拉夫,秋巴开口讲了话,他供出瓦西里曾经叫他到中心广场的一辆霍尔希牌小汽车里递过一本书。
  “记得书名吗?”
  “我不大爱看书,不过,书皮上有一个画相,让我想想……”秋巴用手指轻轻敲着脑袋,忽然想起了:
  “是普希金,对了,我记准了那一撮络腮胡子,挺怪的……”费尔多立即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本书:
  “看,是不是这本?”
  “对呀,看我就没有看准上面的书名,对,就是这本黑桃皇后,没错,怎么你借来看了?”费尔多含混地唔了一声。格列伊问:
  “想想看,那辆越野车什么色调?你把书交给谁了?”
  “那辆车,晚上看不太清,又停在林荫下,大概不是蓝色就是绿色反正不是白色,把书交给谁了?当时我心里很胆怯,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请笑纳这份薄礼,并接受一个老相识的致意。”对方回答一句:“‘谢谢,请代我向他问候。’他接过书就将车开走了。”
  “能说出来是男还是女,或者穿戴吗?”
  “那个人是压低声说的,声音很细,肯定是俄国人,戴帽子一身灰吧。”
  “还有什么?好好想想……”秋巴是在真正地苦思苦想,最后还是惶恐不安地说:
  “上尉同志,请相信我,实在想不出来,都怪我,他发现我点用了公款,决定不告发我,又给我三百卢布,您可能知道,我有一个女朋友,我很爱她,她也爱我,我只好替她送本书,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费尔多望了望方开亮和格列伊,三人交换了下目光,格列伊说:
  “秋巴上士,你的错误很严重,不过,根据你的表现,我们决定从轻处理,不过要记住,对任何人不要谈论这次问话。记住了吗?”
  “我一定记住,一定记住。”秋巴频频点头。
  “你先回去工作,三天内不准离开营地,去吧!”秋巴敬了礼,走了出去。 费尔多向格列伊交待几句,就合上公文包和方少校走了出来,正好,司令部的面包车也到了,车内下来的是作战参谋格里高里,格里高里转达了秘书的通知,方少校一瞅手表,便叫过车来说:“立即赶回司令部。”便和费尔多上了车。这时司务长赶过来说了一句:
  “少校同志,刚才瓦西里上尉来过……”这一句话使他俩顿时警觉起来,方少校对费尔多说:
  “你快去挂个电话说我们马上就回。顺便通知117。”费尔多立即下车向通信室走去,这里,方少校继续问:
  “瓦西里上尉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到过什么地方吗?”司务长是一个嘴大舌长的坦诚汉子,他说:“上尉是半小时前来的,到伙房转了一圈,然后就走了,我说要转告你们吗?他说不用,就坐我们的菜车走了。”
  “他是坐什么车来的??”
  “他好像没坐什么车,好像是徒步走来的。”
  十二公里,他能徒步走来?方少校微微一笑:“他关心什么事?”
  “他这次来就是关心一下伙食,这可是他从来不过问的事,后来他打听你们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你都清楚,自然告诉他了……”
  “那当然,对待上级,我是有问必答的。”
  “那好吧,下次再谈。”方少校有些焦急,他嗅到了一股只有大战前夕才能嗅到的独特气息。这时,费尔多也急匆匆回到车上,俯在方少校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他和他都不在,也没找到……”
  “开车!”方少校一面发令,一面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让我开,虎子同志。”费尔多要过方向盘,然后问:“有家伙吗?”
  虎子,全名叫赵金虎,是抗联先遣队中最年轻有为的一名小战士,也是跟方开亮南征北战,久经战火磨练的青年党员,他一听费尔多的话,便立即恢复了应战意识。毫不言语地掀开后座席,从里面拿出一支美M3A1式“美法”冲锋枪,熟练地扣上弹夹,这才抬起头问:
  “什么任务?”
  “发现意外,毫无留情!”费尔多说完,便发动汽车,呼地一声开出了营房大院。
  小南岭就要到了,三米多宽的道路上迎面停着一辆带蓬卡车,驾驶室和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吉普车按了几声喇叭,也不见回声。费尔多远远地停住了车,并立即趴伏在车内,做好战斗准备 。奇怪,对峙了五六分钟也不见动静。费尔多只是觉得没有一丝风,而卡车帆布蓬顶却微微扯动,说明里边有人,是谁?瓦西里和安得烈吗?,绝不可冒然行动的,不过不是他们会是谁呢?他低声和方少校说了向句,方少校说:
  “现在,他们还不到狗急跳墙的火候,不过也有许多间谍名家,往往也都是由于过于自信自负而导致判断错误,采取绝然行动,铸成失败,安得烈可能就是这种人……”两个人正计划间,忽然听后车门一响,连忙回头一看,赵金虎已经手提冲锋枪下了车,威风凛凛地大踏步向卡车走去。见此情景,方少校和费尔多也从两侧车门滚下,以车身为掩护,注视着前方事态发展。
  也许是一种意外,胆大心粗的,有勇无谋的安得烈,满以为费尔多乘坐的吉普车会驶近来,或者下车查询,以便抓住战机开火,不料,车远远地停住,看来早有准备,相持不下,他又一时想不出办法来。现在一见下车的是赵金虎,他还和赵金虎有一面之交,常在一起切磋中国武术,不开枪吧,赵金虎一到跟前势必漏馅,开枪吧,还有点于心不忍。一步,两步,再有三十几步,就要到车前了,安得烈的额头上冒出汗珠,握枪的手也湿湿的。此时此刻,连方少校他俩也屏住呼吸,捏了一把汗,就在这时,从卡车的右侧一片矮树丛中射出几发子弹,不偏不倚击中赵金虎的胸口,他咧趄了几下,又站住了,手中的冲锋枪发疯似的向子弹来处喷射,接着安得烈的枪也向吉普车射击了……
  仅仅两三分钟时间,赵金虎射完一梭子复仇的子弹,倒在地上,帆布车内也停止了射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这时,对面马路上一辆卡车正飞驰电驰般开来,驾驶室顶一挺机枪不停地射击,在五十米处,卡车上的人跳了下来,老方一眼就瞅见耳眼儿和沈丹秋正带人向卡车附近运动,这时费尔多刚想站起身,哒哒哒,一连串火舌扑向吉普车,费尔多就地一滚,滚出几米开外,挥枪射出一梭子,这时耳眼儿也指挥纠察队员们向卡车密集扫射,帆布蓬的前脸像布条似的翻落下来,露出一个满身血污的安得烈,只见他张大嘴巴喷出一口血水,呜拉一直叫,他一只手臂已经断在身边,另一只手却举起冲锋枪,失去理智地盲目的一阵连射,随后咯地一声枪落在地上,躯干旋转着倒下……
  这时费尔多已经窜上那右侧矮树丛,那里有一具伏着的尸体,从伤口处汩汩喷出血水,费尔多用脚踢翻他一瞧,原来是雅科夫,不用问,瓦西里逃脱了!
  耳眼儿抱着赵金虎这位曾经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战友放声痛哭……
  老方上前劝住了他,安排人将赵金虎抬到车上,然后和费多尔、沈丹秋碰头,老方抑制住心中的悲痛说:
  “同志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要马上分头行动,费尔多带人搜捕瓦西里和玛莎。耳眼儿,沈丹秋跟我来,我们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任务……”
  
  20 会面
  果真象玛莎讲的那样,学淳和中野已经远离W市,正在飞向朝鲜西海岸一个叫孤岛的地方。
  昨天晚上十点,宫淳和中野趁着浓浓夜色按约定时间乔装打扮来到市立公园傍门,在那里见到了小野二,小野二带他们坐上汽车在市内绕了两个弯子,又换乘另一辆带蓬卡车开出市区,这样走走停停,绕来绕去,一直接近零时才来到东山坪,东山坪是群山环抱的一片荒凉而凄暗的矿野,也是一个天然造就的简易停机坪,这里除了望不断的黑影和撞不漏的静谧之外,就是冷峭的北风,给他们带来阵寒和惊悸,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风雨楼,这哪里是什么楼,只是一座供猎人歇脚的窝棚,一盏马灯,一铺火炕,锅灶上坐着一只冒烟的铁锅,再就是一个瘦骨嶙峋鹰钩鼻子,毫无血色面孔蜡黄的老头,简直就是刚从地狱上爬出来的夜游神,不过,暗语却说得十分准确,还有一块大型金壳中国表。只见他用黑洞般的眼睛瞅了瞅表,一挥手,走出窝棚,小野二他们三个人也跟了出去。黑糊糊的草地上,已经堆好三堆劈柴。这老头一堆一堆地点着了火,还不时用木棍将火苗捅旺了。这时,远天上发出隆隆而近的声音,宫淳立即听出这是一架直升飞机,这架美UH-IA依诺奎依斯武装直升飞机在火堆上空盘旋几圈,然后轻轻停在草地上。舱门打开了,航梯放了下来,这时没有人讲话,打招呼,三个人一个跟着一个上了飞机,然后关闭刹门,开足马达,等加到一马赫的时速,刹门又拉开了,十秒钟后,这架直升飞机拔地而起,升入浮云片片的夜空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们又换乘了一架轻型运输机,又被拴好安全带,由于在停机坪和飞机里看到美国的星条旗,又看到小野二神情放松性地用英语同一个随机美国军官热情交谈,宫淳和中野心里顿时凉到冷点,他们猜测不到自己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只知道自己曾经和美国人浴血苦战过,他那口刀上沾满了许多美国人的血,而现在自己的国家仍旧被美国人占领着,这一些就是足够使自己完全站在美国人的相对立场上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悸……迷迷糊糊之中,他感到飞机停下了,小野二笑容可掬地说:
  “阁下,到了,请解开安全带,下飞机了。”宫淳第一次感到失去了自主权,一切都须听从别人的安排行事了……。
  “您好呀,老朋友,我们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美军少校象迎接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上前紧紧拥抱了宫淳,并吻了他的面颊。接着木然的宫淳和中野分别被带入两个房间。
  “快请进,老朋友,真是幸会呀,您还记得我吗?”少校说得十分轻巧,笑得也十分亲热。宫淳从未和白种人交过朋友,更谈不上老相识了,特别是和这位额头带了块伤疤的美国少校,是素不相识,因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还是根据日本人的习惯,礼貌地弓腰施礼做为回答。
  “啊哈,老朋友,先来一杯压压惊。”少校屏退左右,倒了一杯香槟放在他的面前,又是倒了一杯自己举着:
  “来干这一杯!”宫淳犹豫一下也干了一杯,然后两个人坐下来,促膝相谈。
  “记得吗?将军,在拉包尔,您那里要处决一名病号空军上尉……。”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一提起拉包尔,宫淳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拉包尔是日本在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之间的一个防卫中枢基地,两年前即1943年2月,当麦克瑟将军发动瓜达卡纳尔战役时,宫淳是一个防守师团指挥官,有一天,他正和参谋本部人员研究工作,忽然看到一架敌机被高射炮火击中,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入丛林,飞行员跳伞后被俘,是一种对外国飞行员的好奇心理,还是一种报复心理,使他赶到现场,面前这位美国飞行员军阶是上尉,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金发小伙子,甚至脸上还带有稚气,他见到宫淳顿时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当一个参谋拽他站起来时,他抻出双手哀求着,急切地说出一串话,经翻译是“如果饶我一命,我将供出一切……。”宫淳从来只恨胆小鬼。他鄙视这个浑身筛糠似的美国空军上尉。上前狠狠一脚,这个皮肤白嫩保养良好的上尉,一下子翻倒了,他的额头撞到一棵木桩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满面。也许看到那象孩子似的痛哭流涕的样子意外的拔动了宫淳那颗已经僵硬了的心房,他将腰刀插入刀鞘刀鞘,命令人拉他去看伤,然后再进行审讯,第二天佛晓,有人报告说:那个叫莱伊的空军上尉逃跑了……想到这里,宫淳斜了莱伊一眼,正好莱伊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望着他,他穿着黑亮的皮鞋的脚放在桌子上,小腿不时地摇晃着,蓄着短须的嘴角半裂着却似笑非笑。宫淳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做为胜利的主宰审问阶下囚时的姿态不也是如此吗?甚至有过而无不及,现在他为自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激起心房一阵颤动。
  “您一定回忆起我们的南岛邂逅相逢了。”莱伊变得态度严肃了:“这就是历史,历史就这样惩罚了你们这些不可一世的狂人暴君,再说你们大日本帝国也不是铁板一块的。”说到这里他按动桌子上的电铃,那扇包着皮革的门攸地开了,小野二款款走了进来。
  “您一定会对我怎样逃出你们的樊笼感兴趣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您的部下小野二君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宫淳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个身材虽然矮小,但比例匀称而正春风得意的小野二,小野二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把足跟靠拢了深深鞠躬:
  “将军阁下,请原谅我触犯您的威严和戒律,现在我向您请罪了,请多多原谅。”宫淳不屑地转过身去,望到窗外,远处那一片瀚海,那里传来一阵波涛冲击岩石的声音。大浪淘沙,而自己如今成了什么呢?不由得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还须介绍一下了。”莱伊说:“小野二先生从三十年代就成为我们罗斯福总统亲自设立的达那汗机关特派往日本南太平洋舰队的谍报员,我能从死亡线上回归,全靠小野二先生的筹划,我们美利坚合众国,从来对为我们共同利益提供帮助的人,都是以诚相待的,热烈欢迎的,将军阁下,此时此地你有什么想法?”
  “我誓死效忠天皇。我的生命轻如鸿毛,我将从容而死求得大义永存,以壮我大和民族精神。”宫淳感到极大的侮辱,于是恼羞成怒,忽然站起来大声继续说:“做为帝国一位军人,我知道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勿需指教。”
  “好好,我们先不谈这些,不过,在您去休息之前,我还想请你思考一下,做为你,也应该意识到,一经被捕你的使命也已经结束,聪明人往往改易其主,与对方合作。请您考虑,好,祝你晚安。”说完他让小野二带宫淳去休息。小野二将他带进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房间,从地下的榻榻米到墙上壁柜拉门到组合台上的物什摆设都是日本传统风格,江户流派。
  “中野呢?我问你中野正夫在哪里?”宫淳站在屋内大吼,
  “中野先生,自有安排,请阁下放心,来人哪。”小野二拍拍手掌:
  “阁下请休息,我去安排夜宵。”应声出来五个异国的黑与白肤色的妙龄女郎。“你们要为宫淳将军做好服务。小野二说。
  “是,我们一定让将军满意。”五个人异口同声响亮回答,然后又咯咯地笑起来。小野二凑上一步说:“阁下,恕部下直言,人生在世有吃喝玩乐足矣,识时务者为俊杰,望将军三思而行。好,你休息好,明早我再来问候。”说完施了礼走了出去。 这时五个女郎围了上来,那鲜艳的薄如蝉翼的衣裳、那血红的嘴唇、那高耸乳峰丰腴的臀部,撩得宫淳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生硬的日本话:
  “将军长途跋涉,您需要马上放松一下……”不知为什么,方才那种沦为阶下囚的耻辱感一扫而光,思维的屏幕上化出昭和八年(一九三三年)在东京神乐坂的料亭街意外地和石井四郎相遇的那番场景,石井四郎当时正和5名艺妓整日裹在一起,见到他闯进来,不但没有生气,相反还邀他入伙,摆上一场同床会,啊,那三天是何等尽情、尽兴,至今想起意犹未尽……。现在眼前跳跃的又是光亮夺目的肉体,特别是两个黑亮光滑的黑种少女更使他犹如隔世相亲般的感觉。宫淳心花怒放不可自抑了……。
  “两天来,我想将军阁下,一定恢复疲劳了吧,唔?”莱伊请宫淳坐下后,关切地问,一面递给他一支香烟。
  “还好,谢谢。”宫淳接过香烟,点着了,呷进嘴内,悠然的吐着烟圈儿。
  
  21 心理暗示
  三天过去了,宫淳在尽情享受着异国情调的肉欲之乐的同时,他另一根神经却清醒地绷紧着。这就是美国人绑架他和中野的目的,难道也是有关那个潘多拉计划?还是另有所图?如此他倒明白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换了一付即来之则安之的神态。决心采取守势。对于莱伊的问话一律不感兴趣的默然置之……莱伊显然有些急躁,他站起来,绕着宫淳的椅子不厌其烦地讲着日本的失败,美军的占领以及美日两国今后的新格局,未来共同的敌友……。然后他走到桌子前抓起几份文件递给宫淳:
  “我想,任何沉默和反抗都是无济于事,也对本身不利的,请看,这是译文。”这是两份属于外交部内部通讯类的铅印刊物,其中有一则消息引起宫淳注意:据塔斯社消息,苏联对日本在满洲进行的细菌战注意日渐升级,可能于近日向盟军总司令部(麦克阿瑟将军)提出,关于要求逮捕在逃的细菌战犯石井四郎、菊池太田……。为逮捕这些战犯,苏方表示可向日本本土派出武装人员,云云……。据美联社每日通讯报消息,原日本防疫给水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寻求美军庇护,答应提供最先进的资料……;椐路透社来自满州消息……。
  “有什么感想?”莱伊在危言耸听之后轻轻地吐出一连串烟圈,然后用烟头穿透其中一直到消散,站起身问。宫淳仍然没有答话,莱伊却觉得他放下这些密信时,犹有千斤重。
  “我了解你,将军,我知道您是一个标准的军人,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尊严,我很敬佩您的忠诚,但是,在我们美国有句俗话,最美丽的鸟也要选择枝头的,我觉得石井四郎是明智之士”。
  “我对贵军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不不,恰恰相反,亲爱的将军,”莱伊听出宫淳动机,显得格外亲切:“我们维罗华少将(美CIC头子)很器重你和关心您未竟的事业,他特别让我转告您,你们的事业没有我们美国做后盾,那将是一堆废纸,不存在半点价值,我想石井四郎和您那些老相识此举也表达出您的愿望了吧……。”
  “可我只是一个行政长官,不参加具体工作,说起来你们不会满意的,我早已说过,您的到来,将会给我们的共同事业带来无限的光辉的。”
  “你要我谈什么?”
  “呶,你不要与我兜圈子,我可以告诉您,您讲一讲潘多拉好吗?”
  “什么潘多拉,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对开玩笑毫无兴趣,也没有时间,宫淳将军。”莱伊面带愠容,他按动电钤,叫进来一个中尉,吩咐:
  “戴维,可以请宫淳将军参观了吧?”
  “当然可以,随时恭候!”
  “好,现在就请宫淳将军去参观一次实地表演吧。请坐这里,这是最好的了望角。”莱伊请宫淳坐在一块大玻璃窗前,这时那名上尉已拉开了帷幕,宫淳看到的玻璃窗其实是一个滤出器,从那面看是反光的镜子,从这面看却是透明的,所以那面房间象诊室,有个人半卧在沙发椅上,手和脚都被缚住了,看背影那是中野,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只见中野身边那个穿白衣的人转过头来说:
  “少校,已经安排好了。”这从宫淳头上的扬声器中传过来的声音。
  “那就开始吧,要慢一些,请客人看个完整。”莱伊说。穿白大衣的人点点头,回过身去。宫淳看到他把一根带有针头的插管扎进中野的手腕部的静脉中,又取出已经装满药水的皮下注射器。
  “这是阿密托,任何坚强的人都会在主的面前,屈服投降。”莱伊得意地说:“请看,中野现在处于半睡眠状态之中,虽然脑海中对周围一切都一无所知,但对别人的问话,再机密也全脱口而出。”
  “你们是在污辱一个帝国的军人,我抗议!”宫淳神情紧张地叫起来。
  “请安静,他不听从我们的劝告,我们只有如此了。”莱伊说着把站起来的宫淳按坐在沙发椅子上。
  “我来看你了,中野君。”穿白衣的用一种宫淳极熟而又一时想不出来的声音问:“听出我是谁了?
  “啊,您来了,将军……”中野梦呓般地回答:“您怎么出来了?我们得逃出去,我们的东西怎么办?我们统统带不走?”白衣人靠扰中野低声问:
  “中野,你说的是什么?”
  “是潘多拉计划,将军。”宫淳霍地一下站起来了,他全身燃烧,嘴里发干,他觉得中野就要讲秘密了,而且他看到穿白衣的人用手去调正一个按钮,那一定是录音机了。
  “请坐下。好戏还在后头呢。”莱伊饶有兴致地又把宫淳按下,紧盯着中野一举一动。
  “我们是去执行潘多拉计划,你看怎么办?”
  “去……塔取出来,我愿意随将军一起行动……”
  “什么?你再说一遍?”中野又重复一遍。
  “忠灵塔取潘多拉计划,我愿意护送将军同行……”
  “中野君,你是我最亲密的助手,我会向陆军部呈报你的功绩,石井将军也不会忘掉你的贡献,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都听到了,谢谢。”
  “中野君”,穿白衣的人又为他注射点什么,然后说:“我想测试你的记忆力,好吗?”
  “我随时准备着……将军。”
  “记得打开忠灵塔的密码,暗记吗?说说看。”
  “密码分三组,记号六个……密码第一组是……”听到这里,莱伊按下扬声器开关,中野声音中断。宫淳坐在椅子上形如槁枯,一语不发。
   “请吧。”莱伊神采飞扬的说起来:“宫淳阁下,这边请。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我相信这次谈话将格外投机的。”
  
  22 棋高一着
  一扇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老妪,她提着黑色的提包,带着墨镜,可能因为刚从阴暗的角落走到明亮的太阳下,一时感到刺眼,使她停下来一会儿,然后开始步行,起先她走得快,那甩动的提兜吸引部分人的注意,她马上注意到这一点,便放慢脚步,来到东关市场,这里是W市区最集中的付食品市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来她拿不定主意要买什么,东逛逛西瞅瞅,摸摸这捏捏那儿,绕来绕去,才走到西门口,她哈下腰解开鞋带又结好了。这种毫不令人注意的动作却被站在旧书推前的一个男子看到了,于是他溜溜达达地尾随着这个老妪走出东关市场,这个人西装革履,三十上下是一付阔少爷派头,他手里提着一只黑皮包,还有鼻子上那付金丝眼镜又令人觉得他是一个帐房先生。他俩前后来到中西电影院,中西电影院原是大汉奸张本政开办的,光复后,张本政穿了兔子鞋溜了,电影院便由一个叫尤里的白俄接管了,今天这里放映的是一部苏联黑白片,虽然是俄影原版,但对于看惯了“满映”的那些你欢我爱的艳情片或者是那些歌颂“皇道乐士”洋奴味儿的影片的中国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新的视野,因而观众纷至沓来。
  电影已经开映了,老妪的眼前一团漆黑,不得不在门口踟踌不前,这时一个影院杂役走到她的跟前轻声说:“您要找座位吧,请跟我来。”老妪一语未发,随着杂役的电筒光走到靠近太平门处,杂役对一个人说:“先生,您坐错了,这是十排十二号,应该是这位老太太的座席。”只见那个人微微欠起身子对老妪说:“噢,对不起,我是十排十三号,应该是这个座位。”说完挪动了一个座席。
  老妪似乎没有看到十排十二号座位上有一本杂志,不声不吭地坐下了,把目光投向银幕。
  银幕上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苏军士兵宁死也坚守着每一条道每一幢楼房,每一座废墟……
  “请问,这部影片是《第三次打击》吗?”老妪突然侧身问十排十三号。
  “不是,是列宁格勒保卫战。您看过吗?”对方回答。
  “没有。”老妪又专心致志地看电影了。
  “您常来这儿看电影吗?”对方又问。
  “常来,不过只是每星期一三六看这一场。”
  “噢那太巧了,我也是每周一三六不定期这看这一场,真是幸会了。”
  “真是幸会了。”妪意味深关地重复了一句。
  不大功夫,十排十三号的观众站走身来,好像是向邻座说明要上小卖店买点什么,穿过座席空间向太平门走去……
  老驱用眼角余光送走了那个人,然后用手摸一摸臀部下坐着的那本书,嘴角露出一丝骄矜的微笑……
  电影散场了,这位老妪早已将那本杂志装进了手提包里,随着观众的人流鱼贯而出,在街口坐上一辆三轮车向东而去。
  太约过了十几分钟,老妪叫三轮子车停在一条街口,自己下了车付了钱,然后绕到那幢俄式的带有屋顶阳台的小楼的后门处,环视了四周轻轻叩了几下,后门就油然而开,老妪走了进去,又上了二楼,径直走进卫生间。
  等老妪再走出卫生间时,已经恢复了女郎的妩媚娇柔,那一件紧身的肉色衣服,开衩的真丝裙,更衬出全身的优美曲线,那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头发用嵌有宝石的发卡别着更添几分雍容华贵,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回手锁上门,才屏心静气地打开手提包,拿出那份杂志,这是一份莫斯科出的文艺期刊,按照事先的暗号,翻到第10页第三行,她拉开抽屉用显影液抹着这一行字,她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口气,瞥了一下墙上的日历牌自语地说了声:“啊,就是明天了,上帝保佑我一切顺利……”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有人叩门,她一惊,迅速收拾好杂志,塞进床头柜里,锁好了,才装着呵欠连天地去开门,叩门的是使女阿菊,轻轻叫了一句:“小姐!”阿菊依然是那种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样子:“老爷在客厅里等你。”“等一会儿不可以吗?”“老爷让你马上去,说有要紧的事儿。”“什么事?这么急?你就让老爷等一会儿吧。”玛莎想转身回去。“不行小姐,不知道什么人,送来了一只大信封,封皮写着你的名字,还有一个黑十字。”平素少言寡语的阿菊此刻又急地说着。
  “走吧,现在就下去。”玛莎说。
  几乎在玛莎推开客厅的门进去的同时,阿菊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进了玛莎的卧室,又径直来到玛莎的床头柜很快地打开了柜门,拿出杂志,边看边翻,一直看到10页第三行,然后从怀中掏出袖珍照相机,对准那一行,啪啪地按动快门,接着她又一页页翻看到封底,直到无什么可拍的时候才直起腰来,这时她听到关门声,蓦地转过身来,阳台门前站着一个穿紧身衣服的男子,不用问,这是一个苏联人,那犀利的目光迅速从他的脸上转到那本杂志上,阿菊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但立即镇定下来,恢复了房子主人才具有的不可侵犯的神态,厉声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来人没有吭声,而是一步步紧逼过来,阿菊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这使她感到莫大的恐惧。
  “我要喊人了……!”
  一只带着黑手套的大手死死捏住了她的嘴巴,她挣扎着,正要大声喊叫,匕首已经穿进她的胸膛,向后倒下,在红色的地毯上魏快浸出一滩鲜血。
  这个男子毫不慌乱将照相机揣进怀里,然后,查看了房间内的抽屉,以及堆放的书报,没有找到什么,他来到尸体面前略微思怔一下,拔出匕首,划破阿菊的外衣,内衣和肥大的裤子,一直到露出两条白皙的大腿根为止,然后抹干了匕首插进腰间皮带里,搬倒一把椅子,弄乱了床,临走时,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杂志抹去指纹,塞进床头柜,最后还环视了下四周,一直到认为完全象强奸未遂的惨案的现场,才迅速奔向阳台。这也许是上帝的意的安排,就在这时玛莎推开了房门,看到那个男子的背影,接着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阿菊,她迅速地掏出袖珍小手枪,来一个点射,她看到那人仓皇地回视了一下,认出了那双眼睛,一条腿还未跨上阳台的拦杆,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上坠落下去……
  听到枪声老彼得也惊恐万状地跑上楼来。“爸爸,快打电话!”玛莎从阳台折回来急切地叫着,又忙奔到床前打开床头柜,看到杂志还在,神色方有些和缓,一抬头看到老彼得的头顶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便跑出来,扶住老人,一面叫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老彼得长大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呼吸了最后一口气:“晚上发……”话未说完便倒在她的怀中。她喊来仆人:“快去叫救护车!爸爸……”她大叫几声,觉得老彼得已经长辞人间,才轻轻放他躺在沙发上,便蹬蹬地跑下楼来到阳台下一看,地上只有一滩鲜血,人迹不见……
  这时救护车来了,一位大夫来到老彼得面前,检查一下,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了。办理后事吧。”
  
   23 蛛丝马迹
  “再开快点!”沈丹秋看了看怀中的费尔多,催促着耳眼儿,耳眼儿手握方向盘,双目圆睁,他好懊悔……
  根据老方的布置,耳眼儿亲自监视玛莎好多天了,这只狡猾的狐狸一直闷在家里,今天黄昏他和沈丹秋正坐在茶馆的窗前品茶,在拂动的窗帘里窥视着那幢俄式带楼顶阳台的小楼,只见玛莎居住二楼窗户大开着,送出钢琴曲声,对音乐一窍不通的耳眼儿,也觉得这乐曲好安逸,好宽慰,回头一看沈丹秋象陷入梦境般地沉思着,他捅了他一下,沈丹秋略带着羞愧地回过神来,刚说了一句:“想不到玛莎弹这手好钢琴。”耳眼儿又捅他一下,一面向门口呶呶嘴,沈丹秋这才看到了一个老妪缓缓地走出大门。
  “见过这老太太吗?”耳眼儿问。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沈丹秋说。
  “就是。”耳眼儿叫过小刘:“跟上她,寸步不离,出差错我决不饶你。”小刘应声去了。沈丹秋和耳眼儿对视一下,沈丹秋也觉查到这老妪的姿态太像个年轻人了,难道她是玛莎?可是玛莎的房间里,依然放送着悦耳的琴声啊,看起来,问题不是这么简单了。
  忽然眼前一个人影一闪,直奔后门,在后门处绕了一绕,飞快地爬上墙边的一棵槐树,然后纵身一跳,跃上墙壁头,又跳进墙去。
  这时小刘悄悄地走了过来,低声说:“我看准了那个人了。”
  “谁?”他俩急切地问。“费尔多。”
  “他进去干什么?”沈丹秋惊愕地问。
  “这么办,小刘你回去把卡车开到街口等我们,我和丹秋进去凑凑热闹,会有一个好戏看了……”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耳眼儿和沈丹秋箭般的冲出茶馆,眨眼间就跃进那座墙,看到一个人到在地上。
  是费多尔!
  耳眼儿一哈腰便将他背在背上,由沈丹秋搀扶着奔向后门,幸好后门没锁,只一根横杆,沈丹秋一下子拉开横杆打开门,一看,小刘已将中卡车停在门前,原来他听到枪声就知道出事了。
  “往哪开?"小刘边把车启动边问:“卫戎司令部?”
  “行,我就是要快。”小刘一踏油门,中卡车飞也似的奔去。快到苏军卫戎司令部了,远远看到白豆蔻俱乐部门厅灯光照跃,两个士兵持枪而立,门厅前停着大小车辆,不时有军人走出。
  当他们乘坐的中卡驶过五六十米,耳眼儿忽然把车叫停,他望了望费尔多,对小刘说:“你快去找方少校,叫他快到丹秋的诊所,不要对任何人说。”小刘点头下了车,耳眼儿正坐驾驶室,双手紧握方向盘,发动机马上运转起来了……
  等到老方乘坐着军用吉普车风掣地赶到丹秋诊所,仅仅比他们晚到五分钟。很巧,老白也在那儿,就一起来了。老方径直走进诊所,看到沈丹秋正在采取急救措施,耳眼儿见到老方和老白便走过来,把袖珍相机交给老方,将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老方和老白也正在研究这个问题,听了汇报,眉头更加紧锁,来到床前。沈丹秋没等他们问,便轻轻地摇摇头。
  大家都俯下身子注视着尚在弥留时刻的这位反间谍英雄,也许是对未竟事业的忠诚和勇气,使费尔多在这紧要关头苏醒过来,当他睁开双目看到老方的时候,那死了般的眼珠攸地转动起来,而且放出一丝光亮,他张开嘴要说什么。老方立即俯身上前用俄语说:
  “费尔多同志,你有什么要讲的吗?”这时他发觉费尔多的眼睛吃力地转动着,他的心不由一酸,便亲切地说:
  “你放心,这都是自己的同志,请说吧……”费尔多抓住老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相……机机……”老方立即把相机放在他的眼前:“费尔多,相机在我这儿”
  “好,快,快冲洗。”费尔多喉咙一紧,嘴一张,鲜血如同水漫,他抓住老方的手一松,安然地离开了人间……
  老方简单地对后事做了吩咐,然后对老白说:“我立即回司令部冲胶卷,你立即组织小分队由耳眼儿带队继续严密监视百合山庄和忠灵塔,你和沈丹秋在这儿等我消息,需要指出的是瓦西里也许会出现在这次行动中,大家务必注意。”
  等老方了解了胶卷上的全部内容,并向高崇罗夫上校做了汇报,批示最后决战方案的时候,已经凌晨二点了,幸好离行动的时间还有二十个小时,老方迅速驱车走到丹秋诊所,老白他们已经对费尔多做了善后处理,虽然彻夜未眠,但毫无倦意,见老方赶回,不约而同围拢过来,老方见大家精神抖搂,一付严阵以待的姿态,心里格外高兴。老方简单扼要地说:
  “费尔多带回来胶卷非常重要,看来宫淳和中野已经落到它国奸谍手中,他们要在明天零时十五分忠灵塔取货,至于这个货是潘多拉计划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只有揭开这个秘密后才可以大白于天下了。我们必须做到有理有力有节夺取胜利。”
  
  24 忘情海滩
  宫淳缓缓地睁开眼睛。他醒了,浑身感到一种宁静的幸福,几天来,他第一次从睡到醒之间没有感到在压力和浑沌中挣扎的痛苦。他舒展开身体,推开四肢,抻开每一块肌肉,甚至他想大叫大喊几声,以舒发内心中的郁气。但声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莱伊的卫士霍特,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人高马大满头乌发上身皮夹克,下身工装裤,习惯于两手插兜,一付洋洋得意的样子,此时他正轻蔑又傲慢地看着宫淳,讲心里话,他对这个单臂的小日本没有丝毫好感,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如此器重他,特别是连续两天晚上都把那个娇嫩的朝鲜女子朴金子从他的怀抱里夺走,而他不能反抗,只能服从,每想起朴金子那性感十足而又不知餍足的肉体,就有一股仇恨从腹腔升起,现在,他依在门边对那个正吃早点的宫淳喊了一声,宫淳回过头瞅瞅他,只是点点头,而没有说话。霍特有些光火了,便压住火头改用生硬的日语告诉他:
  “莱伊少校命令,今晚准时出发,今天白天我可以带你到忘情海滩活动活动。”宫淳感激地点点头,吃完早点,穿上衣服跟他走了出去。今天天空万里无云,碧蓝而喧闹的大海就在眼前的院落之外,按规定,宫淳是不准走出那扇大门的,门边有两名便衣警卫,可是今天宫淳却可以跟霍特走出大门,一直走到沙滩上。他才发现原来朴金子和不认识的几个红衣女子正在红白相间的太阳伞下高兴地交谈。宫淳看出了霍特的意思,他要成人之美,何况他和朴金子作爱时已经明显地感到她的被动的不得已,大为扫兴了。于是他对霍特说:
  “我在这里,欣赏大海波涛,您尽管玩好了……”此话正中霍特下怀,说了两句感激的话便扔下他向朴金子奔去……
  过了半小时,他感到阳光太毒,浑身躁热,便伸头向那边望去,太阳伞下只剩下朴金子和霍特了,而且霍特好像抱住朴金子的大腿一动不动,他正要知趣地走开,忽然看到了朴金子在向他招手,神情很着急,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的跟前,朴金子日本话说得好极了,只听她说:“霍特中暑了,快救救他……”他低头一看,霍特果然脸如铅灰,两嘴张开大口大口喘着气。
  “快上车,我知道医院……”那个穿红衣的女子突然出现了,一辆桥车也停在十来米的地方,宫淳顾不了这么多,便和那女子把霍特抬上汽车,正想退回来,车内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拽,那女子背后一推,他猝不及防地被塞进车内,他刚想喊,一块带有麻醉药味的大手捂到他的嘴上,半分钟后,他停止反抗,软软地倒在车内,汽车开走了。这件有蓄谋的绑架,来得太突然,也出乎莱伊的意料,他一时慌了手脚,因为上司已经下达命令,今晚出发,赶回百合山庄,零时就要进行命名为潘多拉一号行动了,于是立即动员美朝特务严密查找……
  一道真正的海浪,宫淳听到周围汩汩的退浪声音,醒过来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眼睛被蒙上厚厚的布条。他的一只单臂和一双脚紧紧地绑在一起,又动弹不得,他的心一下凉了,他开始认为这帮人把他丢到沙滩上不管了,然而很快他就听到脚步声在沙滩上走动,而且低声交谈的全是标准的日本话:“去,让他认识咱们的真面目,这样他死了也不冤枉了。”
  一个粗哑声音在说,一个人走过去真的拆开了遮眼布,强烈的光线使他好大功夫才看到:一个叉开腿另两个提着枪,那个红泳衣女子紧抱着双臂,虽然海风太大,也太凉,没有来得及脱下湿湿的泳衣,那件红色风衣下是一双修长而美丽的大腿,她像欣赏猎物似的向他眨眨眼睛,嘴角露出轻蔑的讪笑。
  “宫淳君,别来无恙?”那个背手叉腿的男子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声音象是马蜂一样蛰了他一下。
  “是你?岸?”宫淳坐了起来,尽管作为上司一直没有关照过他,甚至连话都少讲过,此时此地,他像见到救星似的感到生的希望,然而岸依旧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森的神气。宫淳再把目光拉向那两个紧握手枪的人,都是一付冷冰冰的面孔,这种神态通常只能在执刑的刽子手脸上才能看到。于是他强抑住恐惧,大声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得问你了。”岸向他逼近一步依然厉声厉色地:“你都向美国人泄露了什么机密? 人在危难的时候,总有一个成败攸关的时候,岸的这几句话,使宫淳恍然大悟,心里也踏实多了。”
  “我不过是在执行上司的命令。”宫淳沉着地回答。右手扶着沙滩想站起来,不料一个持枪的人飞起一脚踢开他的右手,使他重重地跌落在沙滩上:
  “快说,你违背石井队长的指令,向美国人暴露了什么秘密?”
  “我,我只是按上司的命令办事。”宫淳一面抹去嘴上的沙泥,一面分辩着。“谁是你的上司?石井队长中将阁下。”
  “什么?你敢污辱我们崇敬的战神?”又是狠狠一脚,使宫淳脑子忽悠一下:
  “你们不信,可以看——”宫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这是莱伊昨天晚上带给他的石井四郎亲笔手谕,在手谕上,石井让他主动配合美国战争略情报局行动,争取早日回国相会。岸以复杂的心情看完了这张曾经为之崇拜的石井四郎的手谕,一阵迷惑不解,不过还是示意把宫淳从地上扶起来。“宫淳君,您能对此解释一下吗?”
  “不能,岸君,请原谅,对此部队长没有指令。”宫淳做个无可奉告的姿态。
  “你!”那个持枪的人欲上前一步,被岸示意制止了。
  “好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们是志愿组成的七三一执法队,专门对出卖七三一机密的人,不论他的职位多高,名声多大,也要处以极刑,当然,在我们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自当别论。不过……。”岸神色庄严地:
  “我们希望你洁身自好,如果我们真正发现您有出卖行为,不管你跑到天涯海儿,还是躲进深山老林,记住,我们都会捉拿归案,听到了吗?”这一段话,已经使宫淳毛骨悚然了,他连忙回答:
  “听清了。”
  “既然如此,那是您走运了,跟我们走吧。”
  “上哪儿?”刚才那辆黑桥车开过来了,霍特在车内依然昏迷不醒。
  “送阁下回去。不过,为了你所想到的原因,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说完那两个人用黑布蒙上宫淳的眼睛,车依照原路返回到来的地方,让他俩下了车。
  “那霍特怎么办?“宫淳忙问:
  “不要紧,再过一刻钟,自然会醒过来。”
  
  25 生死搏击
  下弦月,银白色的月光倾泄下一片清辉,山风呼呼吹来,枝叶凋零的草木上挂着一层冰霜,这是深秋以来第一个冷的天气。
  天边突然响起螺旋桨运转的嗡嗡声,这声音由远而进撞开了万籁俱寂的夜空,降落到东山坪下的一片枯草地上,舱门开处,先是莱伊后是宫淳,再后是两名特工走下没有标志的直升飞机。
  这时,在前方黑糊糊的树林里闪出一长两短光亮,宫淳有些发毛,莱伊用微型手电筒闪了一短两长,林地里匆匆走出一身戎装的玛莎,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寒暄,莱伊就问:“红百合,有什么变化吗?”
  “两个小时前,百合山庄加强了警卫,进入百合山庄A3号附近还设了哨卡。”
  “那你准备怎样安全地护送宫淳先生到达目的地?”
  玛莎向林地一招手,一辆苏式军用中吉普车驶了出来。“阁下,您看,车牌是苏军司令部安全部,这面带符号的小旗保证这辆中吉普车,因执行紧急任务一切放行的。”莱伊沿吉普车绕了一圈,根据事前看过的资料,这些暗号和车型都没有差错,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种情绪从飞机腾空起在逐渐加大,几年来虽然从事情报工作,但真正只身去执行一件特别任务,还是第一次,他明白这次任务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不过,他竭力相信上司关于这次特别行动的安排万无一失,但眼前这位又标致又轻浮的女郎更增加了几分忧虑:这就是上司特喜的聪明过人,随机应变,善于逢凶化吉的红百合吗?行前上司看出他的心情有些犹豫,更加直接地说: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余都由她来安排好了。”
  此时玛莎也看出他的神态嫣然一笑:
  “我想你接到了指示,一切要听从我的安排了?”语气含着商磋,但无可置疑。莱伊只好点点头。
  “那就快换衣服,不要耽误时间了。”玛莎让从车内拿出苏军官兵的衣服鞋子帽子和枪支,完全合适。
  这时,玛莎将莱伊叫到一边,低声说:“我知道您在顾虑万一,我已有所准备,让你见一个人,不过,记住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想你一定会猜出我的意图的。”莱伊费解地点点头。
  玛莎一招手,车内又走下一个人,莱伊等人一见均皆愕然相视,这个人如果和宫淳站在一起,几乎分不出真假,那脸孔、发型、个头甚至断臂都一一相同。
  “朴正男。”玛莎介绍说。
  莱伊例行公事的和他握手时又仔细端详一番,简直是太像了,朴正男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只是像死人般冰凉。这一霎间,莱伊感到玛莎投过来的眼神是那样悠然自得……
  汽车在宁静的夜空下行驶,今天月亮很好,没有打亮车灯也可以看出平坦的马路和崎岖的小径,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莱伊看到了远处闪亮灯光,汽车也减慢了速度。
  “不要讲话,快到检查哨卡了。”玛莎回头向大家说。汽车在临时架放的横杆前两米处停下了,一个军官两名战士走过来,也许车辆的标志减少了他们的警觉性,使莱伊的心稍稍松驰一下,不料那个军官的目光从司机旁边滑过时,突然停止了。这是一张苍白削瘦的面孔,颧骨很高,一只大鹰钩鼻子和一双极有穿透力的眼睛。
  “请原谅,这该作什么解释?”他指着唯一没有穿军装的朴正男问。
  “逃犯,一个朝鲜逃犯,你看——”玛莎一面毫不含糊的回答,一面拉起朴正男的孤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朴正男这惟一的手被锁在车身的横杆上。
  “噢,对不起,请通过。”军官欠意地点下头,然后一挥手,吊绳拉紧了,拦杆抬了起来……
  第一道又哨卡顺利地通过,其他就好办了。
  “到了。”玛莎低声对莱伊说。
  汽车开进了树丛间小路,隐蔽在树影里,人们都下了车,远处朦朦胧胧,百合山庄残垣断壁如同空骷髅的残骸,现出张牙舞爪的姿态。不远处的忠灵塔就象高竖的墓碑,更显得形影孓然。
  “你们沿着河边树丛靠近那道半截围墙,然后在那儿等我……记住任何动响都会使我们一败涂地,这对谁也没有好处。”玛莎在莱伊的耳畔叮住嘱。
   “如果他们会发现我们呢?”莱伊问。
  “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玛莎胸有成竹地说。
  “他……你?……”莱伊见玛莎一面解下朴正男手铐,不禁问。
  “他是个聋哑人。”玛莎看着远方好像在讲别人的一件事,然后他回过头来说:“快行动吧……”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惊飞了树上的宿鸟,也吸引来一阵枪声,夜光下,几个苏军向一个倒塌屋跑去,接着那里响起了嘈声……
  莱伊有点心惊肉跳,他为玛莎捏了一把汗,也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因为他清请楚楚看到 玛莎和朴正男已经消失在那排倒塌的房屋之中……
  大约五分钟后,玛莎意外的出现了,虽然气喘吁吁,但神态兴奋,她靠近莱伊说:“走,我们去做我们的事。”
  “那他……?”
  “他们会发现宫淳独自闯入百合山庄意欲窃取秘密,并被当场击毙了……”。玛莎语气是那样自信,就象成功自己股掌之中。莱伊不由得肃然起敬了。
  “快!”玛莎一哈腰朝那半截围墙跑去……
  
  26 忠灵塔之谜
  眼前就是忠灵塔了,仰望着这个庞然大物,莱伊迟疑了一下。
  “看你的了。”玛莎肘部撞他一下。
  这座忠灵塔是宫淳前任阿尾大佐为守卫百合山庄的秘密而战死的官兵和从事活人实验,培植细菌因感染而死的医官们建筑的,高五米,底座直径两米左右,以此祭祀忠魂安慰生者。宫淳接任后,灵机一动,便花费近一年时间,在塔下修建了暗道机关,在那里藏匿了他侵吞研究费用的巨款和一些机密资料。那份潘多拉计划就藏在其中。莱伊叫过宫淳:
  “阁下,看您的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及早撤离,您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不可久留的坟墓。”
  宫淳点点头。
  莱伊对另几个人说:“我和巴克随宫淳进去,哈利和玛莎小姐在外边警戒,把报话机准备好,我们要保持内外联系。玛莎小姐您看怎样?”
  玛莎点点头。
  不大功夫,宫淳在塔基处找到了按扭用力一按,塔壁有块地方缓缓左移,露出一人侧身而过的入口,他们三人进去了,三个大号手电筒照得通亮,巴克在前,宫淳在中,莱伊在后,拾阶而下走了十几米,面前是一道石壁,石壁面上由黑色油漆涂着两根大脑骨交叉着,上面还有一个空头颅,莱伊仔细瞅去,石壁和四周严实合逢,奇怪的是头颅上的两只眼眶却泛着微弱的绿光,上颌骨与下颌骨中间的口腔中并排十二只牙齿,宫淳可能看到莱伊那诧异的目光和期待的神色,呲着的门牙里发出几点讥笑,然后,从容地根据密码数字,点动那十二只牙齿,只见眼眶里的绿光闪亮,从完整的壁面上,一扇大理石的门缓缓地启开了,黑黑乎乎的,莱伊用电筒一照,是一条拱形隧道,上下左右都是在坚硬的岩石中凿通的。奇怪的是地面上镶嵌着红白的两色方砖。
  “请注意脚下,必须踏着白色方砖走。”宫淳提醒着。“红色方砖下是陷井。”
  走过二十几米长的隧道,眼前是两扇一红一黑的铁门,门上都有号码锁,宫淳很快就打开那扇黑门:
  “到了。”宫淳按亮室内的电池灯,宫淳向里指了指说:“莱伊先生,你需要的东西就在那里,请去取吧。”莱伊一看,蓝幽幽的灯光下有一只铁柜,从玻璃柜门里可见紫檀木匣。
  “莱伊先生,祝贺你,您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是《潘多拉计划》,请快快取出来吧。”宫淳闪身在一旁。也许急功心切,莱伊顾不得思索就走了进去,接着巴克也站在门边向里张望,就在这里,说时迟那时快,宫淳腰一弓,腿一挺用尽全力,呼地一下把巴克撞进门去,趴在地上,莱伊一惊,正要拨枪,灯熄了,那扇铁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一霎间,莱伊听到宫淳的狞笑,然后就静得可怕,黑得出奇,他连忙打亮手电,照到那只铁柜门,不料手指刚接触就一阵麻酥,静电!莱伊再也不敢去碰了,他硬撑着肚子叫了一声:
  “巴克。”
  “我在这里,少校我们上当了,他妈的小日本鬼子。”巴克一面狠狠地骂一面靠过来。
  莱伊又悔又急,两个人用手电照遍房间的上下左右也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莱伊先生,你们上当了,请不要怪我无情,记得石井将军给我的手谕吧,你们都上当了,那是一份密码指令,石井将军命令我拿到《潘多拉计划》之后,潜回日本,你们作为战胜国和占领者给我们的保证和优惠是太可怜了。想不到吧,哈哈……”一阵狂笑,使得他俩一阵痉挛。
  “宫淳,放我们出去,就只当开了一次玩笑,一切都好商量的……”莱伊近于绝望地对着墙壁喊叫。
  “晚了,莱伊先生,你们对中野为什么不可以商量,非得置他与死地?这叫一还一报。永别了,请不要责怪我无情。……”
  再没有一点声息,像死一般静……
  突然他们嗅到一种异香,接着全身酥软,口干舌燥,呼吸困难,巴克大口大口地吸着这种异香,卟通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莱伊仍在挣扎,他挥动手电筒拼命令敲打墙壁,终于力气用尽,慢慢地滑倒地上……
  这时,宫淳已经坐在红色铁门内的椅子上。那只单手臂紧紧握住一个红色阀把,宫淳看着手表,足足等了3分钟,他才关闭了气阀,打开了排风孔。
  宫淳显得衰老的疲惫不堪。就象走到人生的尽头,他感到心悸体软,紧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片刻。他又睁开眼睛,看看表,又过了三分钟,他才打开黑色铁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草草地瞥了一下已经咽气的莱伊和巴克。切断铁柜的静电电源,打开柜门,取出紫檀木匣,紧紧抱在怀里,蹒跚着走向另一条暗道。
  
  27 九九归一
  在忠灵塔左侧的山坡上,草木葱茏之中,一块令人不易察觉的金属盖被移动了,接着滑向一边,伸出一个秃头,然后是一只木匣,接着是一只手和躯体……
  当他整个人噌出洞口时,便惊呼了一下,那明明放在洞沿的木匣不在了……
  瓦西里狞笑着抓住了那只木匣:“宫淳阁下,太客气了,远道迩来为我带来这么重要的礼物,谢谢了……”
  宫淳死死盯着那只紫木檀匣猝不及防地向瓦西里撞去。瓦西里向后跌倒,木匣滚落一边。被宫淳一下扑在怀里。
  于是一场生死争夺战从山山坡滚到山根,瓦西里不明白一只手的宫淳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头。就象紧闭的铁钳死死的抱着木箱。然而,当他们三只手都抓住这只木匣时,又突然都松开手,惊惶失措地抬起头来,几只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俩。
  “都不要抢了,谁也不要动!”耳眼儿冷峻地喝道。
  瓦西里贼眼一溜,忽地跃起向耳眼儿扑去,与此同时,一声枪响,瓦西里原地跌落下来,方少校走了过来,命令:“铐上他,带回去!”瓦西里的手臂淌着血,疼得直咬牙……
  宫淳发疯地和耳眼儿在争夺着木匣。“松手!”耳眼儿大吼着,怒不可遏了。
  宫淳嘘嘘地喘着气,瞪大一双红眼,就像一个赌徒,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输得净光,又无力回天的时候,才有的那般疯狂,残忍和变态,就在紫檀木匣脱手的一霎那,他扣动了匣底的机关。
  轰隆隆……一枚安放在匣内的炸弹爆炸了,宫淳的躯体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耳眼儿大哥……!”沈丹秋一阵惊呼,向耳眼儿朴去……
  已经晚了……这一位忠实的战士也倒在血泊之中了,他安祥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表明自己已经为战胜邪恶付出了一切,在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W市人民政府在欢呼跳跃的人山人海中诞生,可以死得其所了……
  夜空开始发亮了,预告着这将是一个朝霞似火的黎明……
  又过了一个月,在W市民主政府成立之后,玛莎被拘捕,一周后被驱逐出境,理由是在中国进行了违法行为,列为不受欢迎的人。
  
   初稿于 2006--8--8--23--12 锦州--大连
  
  附言:我衷心期望各位林友能对此提出宝贵的意见,以便修改.即使是全盘否定的意见,我也十分感激.真的.谢谢.

作者签名:
往事就像落日映照的河面,我随意舀起一滴就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回忆。

转载[文.惊奇侠怪]  林友收藏  

  
【点击回复或查看回帖】

传统或网络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注明转自【胡杨林】及作者名,否则即为侵权。

Copyright © 2008 MY510.COM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