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闻中-个人文章

我的书房我的梦

闻中
2006-08-20 16:54   收藏:0 回复:7 点击:2301

    当人类发明了造纸术和印刷术之后,口耳相传的智慧传递方式便宣告终结,人类的智慧从此有了物质的依凭和保障,于是,所有力所能及的智慧都得到尽可能的保存。从此,茫茫大海的惊涛骇浪就像安然恬睡的婴儿一样地悄无声息,人类不朽的性灵之光被文字和纸张捆绑,锁进了无数的书籍之中,书籍就这样成了先行者和后来者传递光芒的秘密通道。牛顿说:“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获此成就!”此话绝非虚语,而是一切文明世界得以筑就的伟大秘密。这个“巨人的肩膀”其实就是古往今来的伟大文献,在它们的内部,就封存着海洋一般的智慧和太阳一般的光芒。它们以凝固的方式静静地等待着后人的打开,一旦打开,被幸福之光照着的不仅仅是读者,更是那个也许死去多年的作者和书籍本身,它们此时开始变得激动无比,它们前拥后挤,滔滔不绝,它们瞬间苏醒过来,并且瞬间暮色苍苍,垂垂老去,却不枉来人世一趟,因为它们此后的生命会在另外一个体内和思想中存活。
  几年前,我是两手空空进入温州这个小城市的,如今,亦已积下了6大柜的书册,由于我历来是将书籍视为有知有觉的生命的,而属于我的两个书房分处两地就使得我经常会有身首异处的焦虑。这种长久的分裂状态非但带给我阅读和创作上的不便,而且也成了我精神上的隐痛。
   任何一个人的藏书,通常都是自己精神路径的反映,我的自然也不例外,从早年虔诚的文学梦到今日眈溺于哲学和宗教的路径从书中清晰可辨。我倾心热爱的书籍用伟大的希腊作家卡赞扎基的语言说就是:佐尔巴之书和佛陀之书。即真正体现人类精神高度,以及与之完全背道而驰的充满疯狂而又醇美的人性历程的——一句话:自高天至深海的两个端点就是我中心悦服的书籍。我愿意毕生为之而着迷,而惊奇,而陶醉。激情的哈菲兹和刻毒的莎士比亚,古希腊的大神,伟大的《柔巴依》和《吉檀迦利》,贝克莱和叔本华的唯心主义,印度的吠檀多哲学,甚至中东沙漠里边诞生出来的苏菲主义思想。都成了我暗暗追慕的精神线索。我认为,优秀的书籍,不仅仅是启蒙开智的文明读本,而且更应该成为我们涉深大海的体验之源,更妙的书籍,还会成为登天的云梯。
   作为自我精神修炼的所在,我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愚鲁斋”。由于“愚鲁”体现了我所喜爱的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精神,又不悖儒家理想主义的训育之道,夫子就曾言曰“回也不违如愚”“参也鲁”等语,可见,儒学成就最高的两个爱徒颜回和曾参恰恰是两个所谓“愚鲁”之人。
   虽然坐拥书城的梦想如今已紧攥手中,但在我的生活中,其实书籍从来没有真正取代过一些友人的帮助和点化。许多文化界的朋友曾相继访过我的书斋,印象大致不差,我想书籍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并不乏为之自傲的嫌疑。一位已远在新疆的朋友在十年前就曾留下一言:“你钟爱文学,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文学不会成为你的一种摆设。与其如是,则不如全部抛开。”也许,文学之梦早已离我路途迢遥,但我至今还经常拿这话来警示自己:书籍,与其成为摆设,莫若全部抛开!
   曾在大地偏僻的一角,某个夜晚,另外一位朋友为我描述过东西方两类不同史诗诞生的情境。它们是中亚草原上面的一支强悍无比的游牧部落侵入文明世界的产物,为此才有了《摩诃婆罗多》和《伊里亚特》的浩大功业。这种宏观叙述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毁了我因久浸书斋而养成的狭隘和逼仄的观念。使得我迅速从视觉中惊醒,从而获得了倾听的能力。
   清代藏书家叶德辉曾建议曰:“藏书之所,宜高楼,宜宽敞之净室,宜高墙别院,与居室相远。”而我等贫寒之士如果能有寸土容身,又能够不委屈一屋好书,就早已心满意足了,还何敢有筑楼藏书的奢望呢!“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环顾家中所有,面对人类群体才智结晶而成的生命之芳香,多少光芒收藏其中的书籍犹若醉酒的夕阳涂满天空一般美丽,我忍不住会发出霍兰德夫人在回忆录中的感慨和赞美:“没有任何家具能够象书籍那样令人陶醉。”这样,即使自己当真短褐穿结,簟瓢屡空,也将依然晏如也!
   有一点需要加以说明的就是:我不是藏书家,我从来不曾为藏而藏,从来不曾为宋元善本、明清刻本而烦恼过。所有书籍的汇聚,纯粹出于个人阅读的兴味和志趣。况且,藏书家们要考虑这些书籍未来的命运,而我却不然,只要自己摩挲过,并能借此智慧之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至于此后的归宿,比如儿子将来如何处置它们,并不应该成为我太担忧的事情,试想,天地有时而尽,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还得考虑这么多的身后之事,岂不是在三千烦恼之外又凭空加上一糊涂的“我执”吗?
  
原创  林友收藏  

  
【点击回复或查看回帖】

传统或网络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注明转自【胡杨林】及作者名,否则即为侵权。

Copyright © 2008 MY510.COM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