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木鱼伽蓝-个人文章】
看吧,看吧,夏天在燃烧
□ 木鱼伽蓝
2006-08-22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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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五月一直沉浸在阴绵的雨水里,到处都是潮腐的气息。我一个人穿越着沉闷的校园,踩在水泥地烂泥堆里,哪儿哪儿都是积水,迅速地打湿我的裤脚,弄脏我的鞋面,那么让人沮丧。我看着自己,看着身边的很多事物,觉得一如既往的陌生,到处到处都像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字警示说着你不可靠近。于是我开始无比地怀念我居于南方偏南的夕夏城,那个一年四季总是干净的暖意融融的城堡。然后我想到了离开。出行这个词分外地令我着迷。
之前,站在五楼的阳台上,总能望见大片大片高草萋萋,暮色中虫鸣雀飞,这样的景象仿若我的夕夏的三月。那些日子里,眺望远方或者仰视天空,这些细节能让我的单薄的不断飘离的生活变得有所凭依。可现在眼见之处,整整的一片光秃的空旷的黄土地,上面停满了大量的机器,日夜轰响着,不得安宁。耳朵里时常灌满了如车床般做响的吱嘎声,让我心生烦躁。可我突然忘记了去往夕夏的路途,然后我在今天早上的梦境中梦见它。首先是我梦见我的手腕断了,腥红的血一直不停地往外冒着。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木楼梯上,倚着雕镂着精致花样的木栏杆,听着咕隆咕隆响着的血流声,任着那暗红一点一点地覆盖我的白色的棉布睡衣,像是开出的一朵朵妖妍缱绻的红花,那感觉麻麻的,不很疼。我甚至想像这是一场汹涌的洪水。洪水以它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腾过来,奔腾过来。整个城堡在顷刻间成了一片汪洋。黄色污浊的水面,飘着五颜六色的尸体,还有各式各样的垃圾。灰暗的天空,锅样地倾颓地倒挂着。闷热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腥躁味,在无边阒寂的村落里上下流窜着,让人极度地抑郁直至绝望。就在这一刻,要命的是闹钟响了,通天彻地地响着,把我生生地吵醒了。我不得不起床,将课本装入我红色的背包里,一脸窝囊地往教学区方向走,那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宁愿被洪水淹没宁愿被留在我一个人的夕夏城里宁愿我血流尽我气息孱弱最终死在那里。是的,我渴望被埋葬在我的城堡里。我甚至希望校道边割草机拦腰切割下的堆积的草絮在我经过的时候突然被点燃,一串串火焰,一直排到我的城门口。熊熊火光映红了一个又一个城倾,我在一旁乐得无比地欢欣雀跃。
这样的浮想联翩让我暂时兴奋起来,并一再地耽溺于此。于是我可以漠视英语老师的斥责。她历数着我的数桩恶行然后冷言利语地告诫我下次我不得翘课否则让我期末挂科。旁边的那位理科的男生附和着发出笑声。我眼角眉梢间望见他咧开的嘴露出的洁白的牙齿,一秒钟后决定原谅他。我这样想着然后自各儿笑起来。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是这么个无规无矩散漫着的无药可救的女子。可没有什么比让我兴奋起来更显得重要了。然后我又转头望着语音教室外的空地里新植上的翠绿的竹林,想象风吹过阵阵哗啦哗啦的音响,这样可以再想象在竹林的深处隐藏着一条轰响奔腾的黑色瀑布。我看见水花飞溅,看见悲剧隐喻。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男人压抑模糊的哽咽声,在瀑布之上,在花丛之间,隐隐绰绰。
可是这一切离我的夕夏太遥远了。遥远得使我开始怀疑它是否存在,或许它本就是并不存在的。它不存在可我还要在这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有关它的一切一切。你是不是觉得厌烦了,你冷冷地瞪着我我也这样看着你一个世纪轮回一个世纪。时光荒芜了年华荒芜了所有的柔情蜜意,我都老了,我的夕夏也老了,你也会老的。这样你还能不能容忍我这样繁琐不堪的叙述,或许你还可以尝试着去相信,就像我相信我手腕上的瀑布的味道。你没有多少时间去怀疑呢。
然后一整个礼拜,我都带着这浑身潮湿的气息,包括手腕的微微疼痛感,四处晃荡着。我穿越着这个城市众多的枝叶繁茂高大的榕树。风过的时候,有大片大片的落叶,狠狠地砸向水泥地面,满地满地的枯黄。有时我总觉得它们会覆盖住我,埋葬了我。这种感觉在我穿行那些古老破败的街巷时愈加显著。我担心那些历年已久被雨水冲刷风尘侵蚀熏得发黑的瓦片砖块在我靠近的时候倾颓,压向我。会有剧烈的疼痛吧,会比被锋利的小刀割伤的肌肤还疼痛吧。我时常这样莫名地怀疑事物的坚固性。完美的东西带来的危机感。可是,我的夕夏是否也过于完美了,有一天它是否也会弃我而去,或者是我自己无意识中丢失了我的城堡?在我辗转奔波的路途中,在遥不可及的等待中,失没了来路亦无归路。
这个季节里,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浓郁。我努力辨别着,是合欢花开还是凤凰花开。可我感冒了很久时间了嗅觉变得不灵敏了,能记得最清楚的只是梦里青草的气息让我依赖。假如辨认不出就会让我觉得无所凭依。我开始对着睡觉黑夜以及梦境有着不可理喻的期盼,我急切地想寻找一些路径到达我的夕夏。我所知道的是它一直都处在我的南方偏南的地方。它是存在着,只是我看不见,我们都看不见。
终于,我嗅到空气中熟悉的香味。女孩手里持着一大把白色的花儿,伴随着玲珑的笑声路过我的身边。我记起来了,我的夕夏城里一年四季都盛开着这样白色的栀子花,硕大的青青的花骨朵,绽放开纯白纯白的花盘儿。我总喜欢把那些生长的枝条弯起来打个结让它们扭曲着继续生长最终成了坚硬的树干,而那个结也成了树的一部分。城里的树木因为这样病态的缠绕而显得渊隆缠绵。
我终于记起那位女子,她在我茫无所知的年华里到来。她来到我白花缭绕的城堡里,告诉我:枷蓝,我带你离开。或许那时我还没去往我的夕夏,所以她并没有来过我的城堡。可是我那么清晰地记得,她在我面前伸出手,她明媚如栀子花般的笑颜,她说要我跟她走。什么人声鼎沸的街市,什么强大的车流声响,什么繁忙的人群穿梭声,那一刻我充耳不闻,只有安宁随后而至的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我又看到你怀疑的目光了,你肯定想说我又在撒谎。你或许想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离开,或许还会问我那个女子现在去哪里了。干脆你根本不知道枷蓝是谁。你看,我又跟着你一起犹疑了,我想枷蓝是我么,或者那个女子就是枷蓝。
可是黑夜里我分明听到有清澈的声音破空而来,她说,去去去,我们去夕夏。这是否又是个幻觉,幻觉中我看到空气焦灼炽烈燃起堆积的干草,一路火光铺排到我的夕夏。那是火焰中燃烧的城堡,而我们都是火焰中燃烧的孩子。
你看吧,看吧,夏天在燃烧!
是颠覆还是重生?这样一场破碎不堪的表演。最终精疲力竭。只能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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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以前的文字.05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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