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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清秋

胡杨乡人
2006-09-19 12:31   收藏:7 回复:22 点击:824

    在时光里穿行久了,感觉也会变得迟钝。从初夏来过山里,七十多天倏然滑过,当再次决定进山,却已经是白露节气,秋凉漫卷了。对那片山林,便觉得十分歉疚。
  
  
  秋季的北方,天空总有无尽的包容性。太阳很小,天空很阔朗,湛蓝高远,几朵闲云淡淡挂在天边。打开车窗,凉和爽间杂袭来,久违的感觉。
  
  田野里已见斑驳,秋成待收。枯黄的玉米蓑衣人般立着,已无武士的风度。大豆甩掉所有叶子,裸满身豆荚,在秋阳下晒成。水稻肃穆地低垂着穗子,随风掀起金色的浪涌,等待着早雪和冰冻后的收割。时光悠然掠过车窗,季节就在这闪退间更替,客居他乡,异域的光阴并没有放过一个外乡人的额头和心头,又是一个寒暑,眼里心里一样着满秋色。
  
  驱车不足一小时,便进入要坚守两天的山里了,同来的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新买的秋茶。希望CDMA无线网卡将使这个周末的山里多一份与外界的沟通。置身于山中,和那些对山好奇的朋友说说山,也是我一直以来盼望的。
  
  北方的山因季节不同而生动,小兴安岭更是如此。正是初霜后的好时节,神奇的秋霜将黛绿的山林描抹得赤、橙、黄、绿各色间杂,美不胜收。黛绿的松树、血红的枫树、鹅黄的楸树、赭石色的柞树、红黄色兼有的桦树……霜感差异,棵棵不同,各有风姿。一片一个基调,一坡一处风格。近处的是一幅幅构图不同的油画,颜料随意堆砌,色彩大胆涂抹。远山却象一张张大气磅礴的国画,色彩恢弘铺陈,层林漫卷尽染,十分写意。在这个季节里,虽说山间没有一朵鲜花,色彩却最丰富。真是五花山野,秀色纷呈。
  
  山中昼短夜长,下午四点半,便进入傍晚。远山有电光闪过,映出连绵起伏的轮廓。山风呼呼刮起,有些恐怖。
  
  警觉是来自清冷的,置身山中,规避危险便会成为本能。披衣出门,山里的空气洁净得撩不起一丝,有很强的穿透力。凉意从每个纤维织物的缝隙中透入,无论穿多少,皮肤上的汗毛也会痒痒地立起来。忽然想到岳飞的《小重山》,揣摩“旧山松竹老,阻边城”的心境意境,想起了词中的“寒蛩”。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萧索的秋凉里,那些蝗虫、蟋蟀还在么?
  
  人有足够的理由和时间,才可能去留心关注近在咫尺的弱小的生命,并以此对照或借喻,或参悟出些哲理,或唏嘘不尽。
  
  想到那种俗称“花大姐”的小瓢虫,在傍晚少许的阳光里,集中到我的窗口爬来爬去。瓢虫是知冷知热的敏感类昆虫,它们在木屋的窗口无目的地梭巡,行动从不拖泥带水,一副沉思着犹豫不决的绅士气派,快节奏踱步下决心的样子甚是可爱,想必也是急性子了。白天室外的温度高,它们是不会进入室内的,就在这窗户上爬来爬去,数量多的惊人。瓢虫有包缩在瓢内的翅膀和六条灵巧的脚,可以在墙壁或者光滑的玻璃上轻巧爬动,也可以远距离飞行,“武装直升”,十分灵巧。它们忽左忽右,忽慢忽快,杂乱无章地爬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遇到路径相向的伙伴,要么互相躲开,要么突然起飞,嗖地降落在另一处,继续各自的爬行。生命的律动总该有其目的性,在这秋凉的季节里,它们无非是在挑剔地寻找着一处适合自己的空间,从而延长弱小的生命。对生命来讲,顽强不分大小,求生是本能决定的,不到僵硬的最后一刻,这样的寻找就不会停止下来。晚上,室内暖和,它们就集中到电灯附近,聚集一处,停止了一天或者一个季节的爬行,安静地睡去,死去。只是因为卑微,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和轰轰烈烈的仪式。天幕拉上的时候,我进入还算温暖的室内,自嘲外表坚强的自己,不过也属饮食类动物,一样需要一份热的呵护。
  
  动物界威武的身躯、漂亮的外表和优美的叫声,大多是属于雄性的。生动有时,精彩有时,韶华却易逝。世间生灵最终却也抵不过苍老和秋杀的残酷。
  
  其实生命无论大小,过程却有着很多的相似。
  
  想起下午很受启发的一幕,草丛里依旧有蝈蝈的叫声,顺着声音寻找,看见它兀自立在一株早霜打蔫的野玉米叶上。夏季的翡翠色退去,它已经变为十分老成的土灰色,却依旧是那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一串断续的“得儿~得儿~”翅鸣响过,已经显现出气力不堪的龙钟老态,在风中在叶子上颤微,有些悲壮地坚持着。蝈蝈是要靠绿叶维持生命的,和绿色植物形成了一个春秋的依存关系。它们在春天里通体滴翠,绿色身体十分可爱,夏天那明亮如吐珠散玉的优美叫声,是雄性为争夺交配权的技能,和蝉鸣、蛐蛐的叫声一样,都是为吸引优秀雌性的注意。物竞天择,一生的纷繁即将在寒秋里落下帷幕。它那不屈的样子,让我想起苍颜衰力的雄狮,即便面对死亡,也要抖擞最后的精神,竭力吼出一份凛然,完成生命的绝唱。然后轰然倒下,平和地离去,再也不屑于争斗和抗衡。
  
  死亡,是对生命体不加商榷的诠释。生命在弥留之际的那份坦然,来自其对辉煌历程的回望和天道传承的欣慰。
  
  顺手从房檐下捡起靠在一起的三只枯叶色飞蛾,翅膀上有同心圆图案的那种,很漂亮。如果不是在它们生命的夕阳里,我只能远距离欣赏。山里的虫子种类多,说不好是哪一种蜕变的。虫类不能越冬,它们就抓住节气的变化,巧妙延续生命。春天,它们是从越冬的卵中爬出的幼虫;夏天,它们长为成虫,开始作茧自缚,成为蛹;秋天,它们破茧而出,变成娥,翩翩飞舞着,完成交配和产卵,在一个年度两次蜕变,着实辛辛苦苦。看着气力耗尽,身躯不再丰盈的飞蛾,虚弱和寒冷使它们失去了原有的神秘,我确定在寒冷蔓延大山之前,它们已尽天职。小心放在室内的纱窗上,让它们舒展美丽的身躯相伴着慢慢死去,以示我对这三个精彩的生命,在最后的辉煌中巧遇到一起的尊重。相伴,死去也不会寂寞。
  
  CDMA无线网卡提供的信号时断时续,很是无奈,总有文明覆盖不到的角落,思想就会这般肆无忌惮。熄灯,枕着山风早早睡去,也不辜负了山里这份难得的静谧。
  
  近处山头上隐约有亮光,戴上眼镜起身细看,却是悬挂的一弯新月,极像一张微笑的小嘴,还是那么真切、亲密而又安恬。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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