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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儿

黄昏人
2006-09-21 08:43   收藏:0 回复:4 点击:4708

    记得小时候每到暑假,我便会闹着让妈妈送我回乡村陪奶奶小住,在那里可以和小伙伴门去田野里嬉戏玩耍,我还惦记着熟知的一种小野花,那淡蓝色的花瓣似一只微微合拢的手掌,呵护着中间赢弱的花蕊,呈现出清新自然的美,每有风过,摇曳不止,令人心生怜惜,由于没听说过它们的名字,就把它们默许为草莲儿。
  
  许多年后,我曾经转遍了所有品种繁多的花圃,希望能再看到草连儿的影子,但每次寻觅又总是更加沉重和渺茫。
  
  大概是天意吧,草莲儿的影子竟然在我住进医院期间又一次清晰。经历痛苦的手术治疗后,隐隐的疼痛使我在麻醉后的迷离中清醒过来,听到病房中人声嘈杂,原来是又住进一个16岁左右的女孩子,陪她来的还有两个同龄的男女孩子,他们唧唧喳喳地好像在争论什么,一时还没听明白,在护士的劝阻下,跟来的两个孩子只好退出病房。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小姑娘整理着自己的床铺。一转脸,和我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看我干吗?我就是来堕胎的,别大惊小怪的!”我很吃惊,眼前的小姑娘,瘦瘦的,骨骼都还没长开的样子呢,又黑又大的眸子,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盛满了愤怒,一定像一潭春水般明净灵秀。我转过脸去,暗暗地叹着气。
  
   午饭时,我爱人将我扶起来斜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小心翼翼地喂我喝着他带来的鸡汤。我悄悄地瞥了一眼那个小病友,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正想她午饭怎么解决时,门咣的一声被推开,那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又进来了,把一套煎饼果子丢在床头柜上便扬长而去。小姑娘爬起身,拿起来大口吃了起来,许是煎饼太干了,看她有些难以下咽,我赶紧示意丈夫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送过去,小姑娘不好意思推辞起来,我丈夫说:“你们现在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她低着头慢慢地吃了起来。
  
  等我丈夫收拾完离开病房后,她坐到我对面的床上,眼光也和善了许多:“阿姨,你疼吗?”我的心顿时涌过一股暖流,微笑着摇了下头,我把自己的手摊开对她说:“来,把你的手给我。”小姑娘略微迟疑了一下,马上把自己的手放进我的掌心。这真的还是一双孩子的手呢,细白的皮肤,几条青色的小血管细的不仔细端详都看不到:“孩子,这么小就堕胎,你妈妈知道会心疼死的。”她却有些满不在乎:“我才不会让她知道呢,我只说要和同学结伴到白洋淀玩几天。”小姑娘笑了,腮边的小酒窝一闪一显,越发显得孩子气十足。“阿姨,没关系的,不会影响什么的,我弟弟的女朋友都做过流产了。”老天,她弟弟的女朋友!“那两个同学还来陪你吗?”“不是我同学,是我前男朋友和他现在的女朋友.,这孩子是他的,反正他知道出钱就不错了。”我错愕,继而无语。
  
   接连两天都是那两个孩子给她送来同样的煎饼果子,男孩子表情依然冷漠,跟来的女孩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小姑娘也渐渐没了来时的锐气。每到吃饭时,我都装着吃不了,分给她一份,好几次,我听见小姑娘道谢的声音里分明有掩饰不住的哽咽-----孩子曾跟我说过,我的声音很像她妈妈。
  
   深夜,我刚进入睡眠的朦胧中,突然被一阵痛苦的呻吟惊醒,小姑娘!我一激灵打开灯看见她已经下地,双手紧攥着病床栏杆,殷红的鲜血正顺着裤腿淌到地板上,极度痛苦的脸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大夫护士赶过来,把她放到平板车上急匆匆推进手术室。
  
  我躺在空旷的病房里,想着正在忍受着痛苦治疗的小姑娘,心口就隐隐作痛。常说母子连心,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不知道此时女孩的母亲有没有感应,是否会感觉到疼痛,或是被噩梦惊醒。
  
  我再也无法入睡了,把眼光移向窗外宁静的月光,回想起小时候在田野里,那随风摇曳的草莲儿,记得我曾经揪起一朵仔细嗅过,于淡雅中散发出一股幽幽的苦涩味道,我从来没问过女孩的名字,但我在心里已经唤她为草莲儿。天快亮了,看着经过手术救治的女孩安静地睡了,不知是痛楚还是内心的悔恨,只见她在睡梦中也不时地簇紧眉头。
  
  三天后的清晨,她一起床便开始收拾衣服背包,看我醒了就过来道别:“阿姨我要出院了,一会我弟弟与他的女朋友来接我。” 我又一次示意她将手递过来,那晚疼痛都没掉出泪的孩子,却突然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本想再嘱咐她些什么,嗓子却已堵得死死的,我把孩子抱紧,任由自己的泪水也一道无所顾忌的奔涌…. 此刻我想说:如果一朵花儿提早凋零,那只会怪狂风暴雨无情;可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认为,遭受摧残的不仅是她的肉体,必定也会在她的心灵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与酸涩。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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