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射进屋子，一片昏黄。
　　酒的麻醉，昏昏欲睡，但头脑的刺痛，使我清醒。
　　随手拿起床边书，胡乱翻看，密州的苏轼因旱去常山祈雨，归途中与同官梅户曹会猎于铁沟，很是英武。词云：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老匹夫酒酣能开张，想想自己，脸上都无颜色，一杯浊酒下去，只能依偎在床。
　　
　　一只狼。
　　我一惊，它却开了口，带着慈善的笑容。
　　影子大人，莫怕，我保证，一不夺命，二不色情，这两样，是我特长，可不会再有这机会。说着，它动了动一只脚，传过一阵哗哗的铁器的声响，她被牢固地拴着，固定在我前面的讯问席里。
　　我睁大了眼睛，茫然。
　　怎么，你忘记了我？我是你的被告人啊，对了，不是被告人，是被告狼。呵呵。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我的死刑下来了吧？
　　哦。我清醒了过来，一点酒意也不再有。
　　真是稀奇古怪，它真是我的刑事被告人，不，刑事被告狼。刑事被告狼的称谓，经专门审判委员会研究并上报上级党委和法院后确定。并且这宗案子的由来，是因为它到公安机关的自首，经政法委的协调，罪名是强奸未遂，犯罪事实是对人类的骚情。作为该案的主审，这是第二次接触它，上次是不公开开庭审理。
　　
　　狼先生……
　　影子大人，别这么叫我，先生太太一类是你们人专用的，我不配，虽然我能说人语，算是一门外语。会外语，真的很有用，尤其是人话，非常必要，在狼界里，我是上流的，就因为会人话。说远了，大人就叫我外文名字小米好了。
　　小米？我疑惑，突然想起了妖娆洛神，她小名好象小米。
　　是的。大人还是先按照程序办事吧，省法院的死刑裁定书下来了吧？
　　嗯。不过，今晚我不是宣判来的，宣判在明天。
　　哦，懂了，今天是最后的谈话。
　　是的。按说，全国人大立了法，从十月一日起，死刑复核权同意归最高法院，但你侵犯了人类尤其是妇女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性权利，社会影响广泛，连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也来函表示严重关注，媒体舆论压力很大，地方法院有些承受不住，挨不到国庆节后了。虽然强奸人类未遂，且没有特别恶劣的情节，但觉得不应严格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根据你一贯恶名，省法院按照从重从快的原则，已经作出复核裁定，维持了市法院的死刑判决。不过，死刑的执行，出于科研的目的和世界保护动物协会的要求，采取注射的方式，也算是一种文明。
　　谢谢。小米眼里充满了感激。
　　小米，今晚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合理合法的要求，我们会尽力满足你的。考虑到狼之将死，其言可能也善，我语言上也温和了许多。
　　真的谢谢。我一介狼夫，父母早亡，有没有子息，我也不清楚，我们并不在意后狼的有无，不象人类，总是考虑孝顺的问题，可以说，了无牵挂，没什么要求，况且，今天的晚餐肯定丰盛，应该满足了。要说要求，影子大人替我谢谢那些照顾我起居饮食的管教，对我真的蛮好。
　　那就不必了，我们的监管机关也是按照上级的要求做的，要谢就谢谢党和人民吧。
　　那好，谢谢党和人民政府。
　　如果没有什么，我要结束今晚的谈话了，看过笔录，请签字。
　　好的。它签了小米两字，很漂亮的草体。
　　当我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小米说，影子大人，我能不能再和你说一会儿话。
　　我盯着小米。
　　是我的情事。小米满脸绯红，全然没有了雄性的模样。
　　
　　影子大人，你信转世吗？
　　我是***员，只信马列主义，我们讲究的是唯物辩证法。
　　知道，可这是事实，不过你可以不信，但我要说，只求一吐为快。
　　那好，我姑枉讲之，我姑枉听之。
　　还有，这故事你要写出来，印在纸上，到时候，烧在金粟山下。
　　
　　影子，很早前我们就见过面，在马巍坡前，贵妃被赐死的时候，我们几个婢女也被杨国忠杀掉，做了陪葬。你当时也在现场，你别笑我胡说，你其实是贵妃悬尽梁上的睡眠的爬山虎，吵闹声弄醒了你，你看到了那著名的一幕。数世的辗转，你做了人，成了法官，而我却成了狼，那天在华梦山庄的林子里，你看见一堆干粪，顽皮地踢去，一股烟雾，刺激的气味穿过你的鼻翼，那是我三年前的遗留。不过，明天我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前世我临死看你一眼缘分的一次了断。
　　还记得我要侵犯的那人么？她也是在现场的，是贵妃最亲近的波斯犬，我负责它的饮食和卫生，对它有了深厚的感情，贵妃不逗玩的时候，它总是躺在我的怀里，安静得很。马巍坡变故时，我偷放了它。死后，我得知，和它是有姻缘的，可一切知道的太晚，偏偏赶上我成了狼身，它却成了人。
　　我其实唯美，想要一些幸福时光，哪怕一瞬，便去求佛，佛说，放下，也不度孽缘。可我放不下，为了了却这段姻缘，我不辞千辛万苦，找到了当年的波斯犬，只为亲她，有个拥抱。可不想，她把我一顿的痛骂，还以为是狗，我一气之下，万念俱灰，想快速了结生命，以求缘分的了断，但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没有勇气。
　　影子，你别笑。有首歌说的是我的故事，你会听到的。
　　
　　我发动了车子，夜已经黑了。
　　黑夜里清晰地看到小米的黯然。
　　车子穿越立交桥洞时，前面突然刺眼的灯光，白哗哗，一声巨响，什么也看不见了。
　　
　　头上有汗，睁开眼睛，依然昏黄的秋日阳光。
　　我惶惑，怎么有狼？
　　看看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倒在一边。
　　楼下传来歌唱：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摸样
　　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为了你,穿上厚厚的伪装
　　为了你,换了心肠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