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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狗

鸟人
2006-10-08 15:11   收藏:0 回复:6 点击:4409

    腊月二十八,是奶奶的生日,姑父却打来电话,说七腰山下了大雪,封了山,回不来了。一家人甚是失望,好好的日子,搞得大家牵肠挂肚的。
  七腰山是重庆和湖北的交界,年年都下雪,更骇人听闻的是,那里年年就就在冬季出车祸。姑父是车老板。买了几吨级的货车常常在外省跑。而姑母又年轻,也跟着姑父在外跑。奶奶吊着脸嘀咕着姑父的不是。姑母四岁的孩子正在火盆边玩火。
  “看着点,别让他给烫着了!”母亲嘱咐我。
  姑母的孩子不大亲近我们,他一向都显出城市里小男孩的傲气。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却努力去亲近他,逗他,陪他玩耍。用妈妈的话说,他是个精胞卵,是姑父手中的宝,更是姑母的骄傲。我不知道目前内为什么总是这样说,听那口气,似乎还带有几份讽刺。
  其实,我是喜欢姑母的,因为从我记事起。户木就开始与我一起生活。尽管她不在我身边,但她的生命和故事始终成了我的一部分。我一直去记忆她的历史,总是希望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找到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不管事态会出现怎样的恶果,但我希望的是,大家都已经来过人世,走这一遭,总算是在一起,也算是无怨无悔。
  我强制性地把姑母的孩子从火盆边抱了过来,他又踢一嚷,还发誓要把我除掉。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在我的骨子里。我容不了别人来除掉我。但不知为什么,听着他的童语,我却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也许我真的有过脆弱的一面,或许这一面不能被自己发现,如果真的好自己发现了,我所得到的结果,也许就是崩溃,甚至是灭亡。
  十几年封闭的童年,回想起来,好似在竹筒里生长,那不会行走的岁月尽管成了过去,但始终留给我不可言传的耻辱与痛苦。我害怕这一生会留下什么话柄,然而,童年里成长不足的缺陷永远成了事态爆发的导火线。
   母亲在头天晚上就叮嘱过了,初一的早上在没吃汤圆前一定不要说话,然而,初一的早上,我很早就醒了。我睁开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声音。外面下雪了,下雪的声音很好听,“嚓——嚓——嚓——嚓”,微弱,细小,遥远,缥缈,仿佛是圣宫里的细泉,又似琼浆里的香风,不见雪而思其状,那优美,洒脱的气质,飞舞在我脑的海洋里。
   “这是哪来的狗?”
   “我们从七腰山上拾回来的。”
   “我不要,更何况家里还有一条老狗。”
   “大嫂,你收下吗,人家说狗来富,我大年初一就送你条狗,你今年运气来圆了!”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大年初一的,怎说不要二字?更何况这狗和我有缘,我不能丢掉。”
   “有缘?”
   “你没去过七腰山,那里穷得很,但狗很多。二呵八那天,我和贵友被困在山上,一大群人围坐在雪地上烤火。突然一只小狗跑了来,围着我转,呜呜叫不停,像哭泣的孩子。我可怜它,看它瘦成那样,心就通了,我便掏了干粮喂它,没想它吃了干粮不走了,一直扒在我的脚上。昨天天放晴了,我们试着开车下山,没想那小狗一直跟在我们车后。我从反光镜里看见它小小的身体在雪地上急跑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就酸酸的,于是叫贵友停下车,将它抱到车里。你不知道,它眼睛里还有泪水!”
   “我不信。”
   “我还骗你不成!”
   “可我。。。。。。”
   “大嫂,你也别说了,今年大年初一,按规矩,我们子女不能待在后家,我也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哦,三明怎样?还好吧?”
   “没多大问题,只是不大说话,成天沉默少语。”
   我一听到他们提到三明,我就哭了,眼泪顺着发丝滴落在枕巾上脉象不尽的溪流,很快湿透了我的心。
   没想这世界上还是有这么多人来过问我的,问我是否还活着,我还活着,尽管心碎成铁,人瘦剩骨,但我还是拖着一层人皮,试着去支撑自己的精神,去完整地熬过自己的余生。
   我披上一条毛毯从你堆里爬了起来,赤着脚,踏着冰冷的水泥地,走到雾蒙蒙的窗前。雪很大,一块一块的,飘落在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外面是雪的世界,雪地里的白光把夜照亮。我看见穿着红色风衣的姑母,踏着没了绿色的麦田,一深一浅地走远。树上的雪大团大团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母亲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它可怜地躺在母亲的怀里。
   姑母比我大八岁,我生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从我记事起,姑母就开始照顾我。我说过我的童年并不快乐,因为缺钙,而一直瘫痪,只能坐着我躺着。但在那个模糊的年代,人们并不是说我缺钙而造成瘫痪,说是我前辈人作了孽,要让我来承受。更有人说是我的前世做了恶事。不管怎样,反正我的出生并没给家人带来快乐,而是和我一起背负了不应该有的罪名。尤其啊母亲,她更是觉得抬不起头,因为我是她生的,,而且用奶奶的话说,还是个女娃儿。
   不能行走的日子,我一直被母亲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里面堆满了什物,借着墙孔里照进来的阳光,我看见一些大大小小的飞虫。我常常在屋子里大哭,我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个屋子,因为我感到害怕,我怕再听到屋子里的“支支”声,更害怕看见那长长的绳子一样的东西从我的手背上爬过。我哭啊叫啊,可是在地里干活的父母根本不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只知道婴儿渴求的是母亲的奶头。
   是姑母把我从屋子里救出去的,那时她也不过九岁。她在门外唤我的名字,从门缝处伸进来一只红红的小手,小手在门缝处不断地召唤我。我看的了希望,两只手不断地向前爬去。沉重的身体慢慢地移到了门口。门被推了一下,两扇木板突地亮出一条宽宽的缝。外面的光束古猛地照了进来,我眯缝着眼睛,看见了姑母。姑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在向我微笑,那笑容是温暖暖的,甜蜜的,暖人心怀的。我伸出小手向她迎去,她就那样把我从门缝里扯了出去。
   我的世界一直是被关的大屋子,里面的东西永远是陈旧的木制品或发黄的竹具。我不只地板,也不喜欢墙壁,更不愿抬头去看黑色的屋顶。姑母把我从门缝里扯了出去,她把我带到了更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道道绿色的麦田,一洼洼水塘,还有一座小镇。小镇上有不同的人,还有许多好看的和好出的东西。我就是这样认识自己的出生地的,其实我以前并不知道太阳是什么,山是什么,水是什么,只记得人们总是远离我,父母和奶奶一起厌烦我,我想过中国世界的模样,但一直以来都没有草绿色。
   姑母也是在这个镇是长大的,姑母喜欢这个小镇,因为她认识小镇上很多的人,小镇上很多人也认识她。姑母是个调皮的小女孩,但人们更多的是喜欢她的美丽,或许还有她的善良。姑母从小就懂得经济,她十岁就开始在小镇在摆摊卖东西。其实,那时的小镇并不大,只有一磨坊一旅社,还有供销社。供销社里开了个食店,食店的右边是油坊,左边是商店。除了这些就是一条泥巴公路,几时才轰隆隆开过一辆货车,或破破烂烂的客车。泥巴公路旁边是竹林,竹林里有几户人家,我就在竹林里长大。姑母的小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几只玻璃杯,里面盛有茶水,糖水和白开水。每杯一分钱,十杯一毛钱。小镇上来往的人并不多,但姑母每天还能卖个五六杯。姑母是奶奶最小的孩子,爷爷并没指望她能为家里做点什么。姑母的生活还是相对自由的,在她的自由生活里,她却渴望着富有。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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