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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

苏溪
2006-10-20 19:53   收藏:0 回复:0 点击:4358

    眉喜中学时候只穿平底鞋,细碎的齐眉刘海,柔顺的马尾辫,面容平淡而清朗;穿翻领小恤,白色短裤,轻盈地跑去操场跑道旁的自来水龙头,低头接水喝的,那是刚刚上完体育课的她,她脚上俨然的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跑鞋。
  眉喜有两双白色跑鞋,都是最简单的那种,鞋带都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哨之处,如何那时候她的心思。眉喜的白色跑鞋,她总是自己洗,洗完,她要上一层滑石粉,用卫生纸包着很小心地放在窗台上晒。
  老师家的儿女,驯良的天性,严格的后天教育,教导出这样的一批小孩,他们总比同龄人中的很多要中庸,保守;良好的卫生和生活习惯,理想主义的熏陶,让他们有时看起来更像中产阶级的小孩,这也是他们中很多人的生活理想和未来的命运走向。
  眉喜住在教工宿舍,学校的家属院,屋子一间套一间进去的两室套或三室套,愈进去光线愈加不好,白日里也要终日开着日光灯;眉喜的近视眼很早落下了。最里面是卫生间。眉喜的父亲已经把卫生间装修很好,但是,过度的潮湿还是能让眉喜每每从卫生间的墙壁上拣出小小的蜗牛。它小,连着壳都那么脆弱的意思,它在她的指尖上,老实地,懵懂地,贴着她的皮肤,甚至几分依赖的意思。眉喜,轻快地跑去外面,把它放到草叶上。草叶坠下去,因为承担一只蜗牛的命运,沉重。若承担一个人的命运的重量,会不会太累。眉喜,许多年后,常常在电话这头,低低问着沉和。
  平日的眉喜,也穿别的鞋子,不过都是平底的,搭袢的娃娃圆头黑皮鞋,搭配白色蕾丝花边袜;蓝色运动鞋,配白色棉袜;褐色休闲鞋配淡灰色棉袜;有一年在南方工作的舅舅给她带回来一双红色的跑鞋,纯正的红色悦目耀眼,眉喜却少有穿过几次。
  穿平底鞋的眉喜,走路轻盈,健康明朗;在饭堂打饭,老师和学生是一起的,有次,一位老师端着饭盒时不小心遗落了手边的饭票,眉喜轻巧地插身过去,蹲下,帮他捡起来。那是雨天,饭堂的水泥地面上已经有许多狼籍杂乱的带着水渍的脚印,饭票的旁边沾了些许泥污,眉喜小心地用手指擦干净,把它递到他手里。
  他对她温和地笑。那是她一生记忆里最美好的笑容,他是她第一个爱慕的男子。
  办公室里,午后的阳光在窗户外明晃晃的,好像什么心事也藏不住的少年;吊扇阵阵微风,掀起作业本的几片纸张;眉喜陪他给学生证件上贴照片,他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端详了片刻,和眉喜说:她生得真好。
  眉喜看过去,是微凉。
  
  微凉总恨自己长得不够快。谁让她有那样一个妈妈呢。爸爸是县城文化站的站长,管理县城萧条但外观庄严的影院和无数个广播站。似乎理所当然地,他娶了妈妈那样的女子。
  妈妈在传说中是当年县城文工团最美丽的女子,她长袖善舞,明眸善睐,她本来的理想原本在县城之外更大更远的世界,只可惜被爸爸整个县城所有广播站同时播出的情诗所俘虏;那是个情歌张狂,诗人享受崇高地位,文化中心化的狂热年代;作为文艺女青年的母亲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动了。很快,微凉的出生更限制了母亲的脚步,但是她那样的人物还是很容易在小县城活出风情万种,超越于一般女子的不同姿态。
  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父亲巧妙地把文化站附属下的电影院?,那座带有前苏联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老会堂租了各种单位和工厂开每年各种名目的表彰大会,联欢会,总结会;在那些会议都萧条的时候,他就把它租给来路不明的江湖医师开什么风湿,偏瘫治疗的新药免费试用推广介绍会,甚至有一次租给一个外来城市的工厂开羊毛衫展销会。
  这些会议的频乃让老会堂恢复了生气,座椅因为长期被衣裤的磨蹭而愈发蹭亮,发散一种荣誉的光芒;而父亲的腰包也因此迅速增长,这让父亲在小县城养着母亲过滋润的生活成为一件易事。
  
  母亲的服饰总是那么妥帖,她有着天生的智慧知道如何穿衣能显现她修长的颈,纤细的腰,圆润的腿;她的颜色总是那么美丽新鲜:咖啡配浅米,玫瑰红配深绿、明黄配草绿、粉红配鹅黄,她天生的冰雪肌肤让她最容易把各种颜色的美丽展示出来。
  微凉从小就怕老师,这与小学的经验不无关系。她的小学老师们都是些年轻或年老的女子,她们酷爱挑微凉的一切小毛病,包括小数点的位置和“拨”和“拔”相差的点点,以此有借口让微凉叫父母到学校来。而每次去微凉学校的一定是她美丽的母亲。她们艳羡地,愉快地,坐满整个小小的办公室,在关于微凉的问题之外更多和她的母亲探讨她在大城市的见闻,穿衣服的心经。
  微凉小时候长得平平到让父母的亲朋们不免狐疑,除了一双仿佛时时被恐吓到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身上看不到太多母亲美貌的痕迹,皱皱的蒜头鼻,稀拉的黄头发,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她对母亲的美丽的追求。
  微凉从小的定义里,就认为,真正的女性就应该是母亲那样的。
  母亲总是只穿高跟鞋,从不穿平底鞋;微凉是在许多年后从自己继承的母亲的身体特点上找到了原因,当时,她只觉得母亲穿高跟鞋,穿高跟鞋的母亲是多么摇曳生姿。她迫不及待地渴望长大,渴望长到穿高跟鞋的年纪。
  微凉第一次穿高跟鞋是八岁的时候,母亲不在,她把母亲的高跟鞋排队,挨个地穿过去,在宽大的穿衣镜前一艰难地挪动步伐,稚嫩的小脚被皮革摩擦得生痛,她依然不懈怠地,尽量把自己的小脚丫往皮鞋的前端塞?,尽量,像母亲那样,稳当优美地走路;可是吧嗒吧嗒的不协调的脚步声总是传出来,就像白雪公主一觉醒后发现自己雪白肌肤被邪恶的母后变成了木炭黑。
  最终的结果是崴倒,膝盖破,涂紫药水时的生痛。她一连三天坚决要求穿裤子以掩饰伤口,好在一向对她有些疏忽的母亲并没有留意到。
  青春期的微凉像一只小青笋一样一层层破壳重生,她的脸上愈加彰显出母亲少女时候的模样,大而深的迷人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秀气的嘴巴有自然天成的端庄之美;她的腿尤其长,穿上高腰的连衫裙完全是芭比娃娃的模样。
  她开始尽情地装扮自己,并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为一种乐趣;她长得愈来愈符合妈妈的理想,所以妈妈也是不遗余力地帮助她。这让她很快地脱胎换骨并且脱颖而出。
  有些女孩子的美貌是上天的神赐,她似乎只需要去安然享受。
  但是,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于她的小腿比较短,她聪明地只穿中跟或坡跟的小皮鞋,这是对中学不许穿高跟鞋的一种狡猾妥协。而且,鞋子常常藏在裤子后面,没有几个老师,会认真的和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子较真来检查她鞋子的高度。
  
  眉喜和微凉,是同班同学,眉喜是班长,微凉是文娱委员。他们的班主任是当时的语文老师,一个温文的年轻男子。像所有的俗套故事,她们中一个人爱慕着老师。
  眉喜至今记得语文老师那细长的温柔的小眼睛,白皙的皮肤,高瘦的,微微驼背的模样。她始终喜欢那样细长眼睛的温和男子,这也是她后来对沉和一见倾心,欲罢不能的原因。
  因为语文老师和爸爸是同事,对待眉喜总有些对待晚辈的不拘,完全不想到自己也不过比眉喜大上十岁的年纪,当时正是青春风发。
  语文老师让眉喜写东西,说到伎俩这个词语,眉喜困惑地抬头,说,不会写。他径自俯下身去,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了那个词;他是心无旁骛的,眉喜是心头乱撞的;他好闻的气息阳光一般弥漫她周围,她仿佛在大片的向日葵地里狂欢奔走,旋转处,都是灿烂光华。
  微凉很早就懂得了女人的矜持,那来自于母亲对待男人态度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学习。她谢却着同学的情书,用天真而世故的眼神打量男人;她很早对男女有了明确的性别定义,时刻懂得散发一个女孩子所该有的魅力。
  微凉只喜欢一切英俊的,轮廓如雕刻般清晰明朗,秀美如幽游白书中的藏马一样的人物。他必然是和她一样年轻的,血肉新鲜,连毛孔和汗水都纯净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
  微凉那时没有爱上谁,但是谁爱上了她。
  班级的联欢会,她穿高腰的白衣红裙,跳起母亲教给她的朝鲜民族舞。他的目光跟随她,不可抑制的迷恋,她的眼神无意地扫过他,随意地递送情愫,少女天真而娇俏的笑容占据了他的心房。
  多年以后,他已经在一个南方城市成了一位小有成就的职业经理人;回想起让他毅然放弃安定的教职而离开县城,来到南方的都打拼未知的生活的原因很大程度就是他想到一个有着熙熙攘攘人口的城市寻找一样明媚的容颜。
  他注定无法爱上小县城那些善良而平常的女子,他关于美的渴望在那一刻被启蒙,像是一场初恋降临,终生的感情轨迹就此注定。
  
  眉喜和微凉站在一起,微凉要高出一些,其实只是因为她的鞋子跟比较高,眉喜当时并没有那个意识,只留下来印象,认为,微凉是要比自己高一些的。
  眉喜和微凉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虽然一个班级,但是各自有各自的圈子;眉喜在所谓的好学生的圈子里,每日为了好成绩互相比搓,孜孜以求。而微凉身边的朋友则是一群家庭优渥的,爱娇的女孩子们,她们的成绩总能在中上的位置让老师不至于太操心;她们是班级最光鲜的色彩,是男孩子目光的追随所在。
  眉喜觉得自己和微凉是不一样的,然而她跟随着老师的视线,知道,老师大概是喜欢微凉更多一点的。她第一次知道心也会疼的,书上说只有脑在思考,伤痛,那是说谎的;心真的会疼,她能感觉到她像被抛弃到海滩的小小热带鱼,离开水的呼吸紧张,让她胸口疼痛,心仿佛要撕裂开来。
  许多年后,她躺在沉和的臂弯,对他说:哪怕你已经不爱我了,哪怕你已经爱着别人了,请不要告诉我,请欺骗我,请不要离开我。
  她已经没有少女时代坚强的心。
  
  高考之后,中学毕业,最后的聚会,那天,微凉光明正大地穿着一双粉红色缀蝴蝶结的高跟鞋,上面是圆摆的裙子,绸缎的料子;宽宽的腰带紧紧束着她的盈盈一握的腰,扎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的头发披散开来,妩媚地散落在柔润的脸旁。
  眉喜只是推了推眼睛,目光从微凉身上移开,落到自己脚上,那双,穿了三年,终于在鞋边处泛黄的白色跑鞋上。她真的,是很心爱这双跑鞋的。
  那双跑鞋,也像她的少女时代,洁净,空白。
  语文老师邀微凉唱歌,他牵了她的手去台边,满足的笑容真实而不加隐藏;眉喜含着一颗苍凉的泪。苦涩地,没有流出来,却咽下了喉咙。
  
  高考后,眉喜去了省城的大学。她的性格是并不喜欢离开家太远的。
  进大学后,眉喜不戴眼睛了,暑假的激光手术治好了她的近视;她的头发开始披起来而不扎成辫子了,因为头发太多,她去理发店打薄了头发,发型师还帮她剪了个俏丽的斜刘海。她又长高了一点,她第一次在舍友的惊叹中知道自己的腿其实很修长。
  她还是爱运动,早晨去操场跑步。秋天的时候,跑完步,天色才微微明亮开来,她看到薄雾里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她喜欢停下来看一看,她怀念曾经捉过的那么多只蜗牛。
  父亲学校的宿舍大院早拆了,改成了住宅小区,眉喜家被分到了两室一厅;新房子采光和通风都很好,而且浴室里是再也捉不到蜗牛的了。
  跑步时候,眉喜穿的是阿迪的跑鞋,是父亲帮她买的,虽则价格昂贵,但父亲说,比她中学时候的白色跑鞋养脚。女儿越大,越要离开家并将真的成为别人家的人的时候,父母总不禁把她娇贵起来,好似客人起来了。怕以后,再少机会,这样赤裸裸地疼她。
  而平时,眉喜只穿高跟鞋,她甚至不穿坡跟鞋,她觉得坡跟鞋的设计会破坏高跟鞋本身的意旨和情趣。为了配合她的鞋子,她的衣服也无一不女性化了,腰身剪裁的妥帖,质料的手感,她都很重视。有时看镜子里的自己,她会恍惚仿佛回到那个聚会上,微凉的模样,眉喜盈盈的腰确似她,只是,她已经很久不知道微凉的消息了。
  寒假回家,她穿了一件粉红千鸟格大衣,兔毛的领子衬着她肌肤胜雪,平淡的眉目里都透着旖旎的味道。那天早上起床,她取出鞋盒,穿上新买的白色高跟长靴;她和妈妈说:我想去学校看一看语文老师。妈妈说:爸爸没有和你说么,他已经去南方半年了,你们毕业后他就去了。
  眉喜一人走在县城冬天热闹的街道上,虽然周围人熙熙攘攘,她却好似锦衣夜行,了无趣味。她心里很沉,好像在薄冰上小心翼翼地行,却不小心沉到了冰层以下,一时彻凉,一时错乱。
  有人喊她,宋眉喜,宋眉喜,声音清脆。
  她抬头,是微凉。她和她的母亲一起逛街。好似姐妹花,两人分别褐色和白色的皮草小袄,富贵的模样。微凉愈娇美了,她化了精致的妆,一张脸蛋完全看不到瑕疵。挑染了酒红的头发,一卷卷地垂落在肩头.
  我也在省城念书,我们学校不一样。以后多联系啊。
  微凉比以前随和多了。眉喜和她互留了手机号码,寒暄了几句,就道别了。眉喜注意到微凉穿的,也是高跟皮靴,褐色,长筒及膝。
  
  回校,已经是春天了。春风吹,春意动,一半说笑,一半当真。眉喜的宿舍张罗起联仪宿舍,也张罗起了萌动情愫。
  联谊宿舍是本校交通学院的学生,四个人见四个人,都之前没有见过,只打过电话。
  虽然在电话里都嘻嘻哈哈,极度调侃,但见到面,一个个却害羞起来,局促,不多话,一个个低头猛喝柠檬水。
  眉喜本来就当这件事情是一个笑话,心态比三个舍友却轻松多了。她大胆抬头起来看。
  天,居然有帅哥。
  其实,最让她心里猛的被击中的,是他细长正对着她仿佛在微笑的温和的眼睛。多年前,老师的气息,最温柔的情愫潮水般涌上来。
  她低下头,完全无法再自在了。
  他却发话了:我认识你。每天跑步我都看到你。可是,你从来不看我。
  怎么会不看到他,他长得多么好,高挺的鼻子,轮廓漂亮的嘴唇,嘴角笑起来微微上扬。
  眉喜第一次懊恼她对男性是多么缺乏注意。
  这次联谊结束,有人收到情信了。
  是眉喜,她收到平生第一封情书,他在薄雾冥冥的清晨从她身边轻快地跑过,轻轻丢到她手中。
  “请做我的女朋友吧。可以么。”
  这封情书,来自他,沉和。叶沉和。宋眉喜的第一个男朋友。
  一轮鲜红的朝阳,忽然跳出来,整个天空在变亮,漫天的云朵泛开红晕,世界仿佛在进行一场生动更迭。
  
  交往后,眉喜才知道沉和的更多,他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他学交通工程。眉喜常常帮他画图纸,恶补作业。但是,眉喜信任他的天分,每年的奖学金,他总是能轻松获得,虽然永远不是A等。
  
  沉和打篮球时,总有很多女孩子围观加油。甚至有人一中场休息就体贴地送水送毛巾。那是在沉和没有女朋友前她们形成的习惯。眉喜是有些懵懂的人,她先前并不去看他打球,因为对球类缺乏兴趣,后来去了次,看到这情形,以后每每就不由自主走过去了。她心下是有些酸楚的。
  那天中场,沉和看到了人堆中的眉喜,他笑着过去,一把抱她在怀,不等及眉喜抱怨他身上的一身淋漓汗水,掌声在人群里就开始响起来了。
  以后,给沉和送毛巾和水的,一定是眉喜了。她甚至喜欢起了看球,她追随沉和成了湖人队的FANS。
  可是,眉喜开始碰到难题,常常要去篮球场的她不适合老穿高跟鞋和那些把身体束缚得紧张的衣服了。她开始回到中学的习惯,她只穿平底鞋,跑鞋,她穿宽松的恤和外套,甚至,她把头发剪短了一些,碎碎地披在肩头。沉和说她那样显得尤其娇小可爱,爱惜地伸出手来揉乱她的发。
  可是,这样的模样,正是自己中学时候的模样啊。原来也可以被爱,被疼惜。眉喜第一次对自己的中学时代少了那些惆怅和逃避的心理。她原来以为的灰姑娘的时候,原来也可以被人当作白雪公主。
  只是,是否,碰到了,爱上了,对的人。
  他们一起吃饭,自习。沉和爱送眉喜去上课,虽然是简单事情,却别有情味。他说,认真的说,老婆,我要努力工作,以后养车,送你去上班。
  他们相爱,眉喜觉得感恩。她始终都只认为自己是平凡不过的女子,收获一份圆满感情,她别无他求。她是深刻地依恋他,深沉地爱着他。
  
  微凉觉得流年不利。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崴断鞋跟了。还崴伤了脚。这次偏偏还不在自己学校。
  她是作为学生会文化部副部长过来这个学生会商谈校园歌手大赛的事情的。
  举目无亲的意思,她猛然想到在这个学校读书的眉喜,她火速拨打电话。
  眉喜很快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藏马。
  是,藏马,她对自己笑了,这许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俊美得像藏马一般的男子。
  沉和背着微凉,微凉不由地贴着他厚实的背;眉喜在一旁拿着微凉的鞋子,心下颇有点觉得为奴为婢的意思。
  其实,眉喜和别人都不计较,不知道为什么,和微凉,她不能不计较。她谨小慎微,心细如发。
  沉和是愉快的,他单纯的思想里只认为他背负的女子是他女朋友的好朋友,他从来不知道命运会在他们之间斡旋出什么神奇。
  
  微凉开始爱穿平底鞋。她开始爱好运动,她开始频繁往那个大学跑。她在教室的课堂上傻笑。她怀想里在春天樱花飘舞的道上,沉和背着她的情形。从来没有一个人,给她如此温柔的后背,如斯贴心的滋味。她完全忘记了旁边的眉喜。
  微凉电话沉和,周末陪我去动物园吧。
  走过斑马,走过孔雀,走过熊猫,她扑去他身边,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叶沉和,我喜欢你。叶沉和,我喜欢你。
  穿平底圆头小皮鞋,花边领的T恤,紫色丝绒公主裙的微凉在阳光灿烂里一步步倒退着走,笑靥如花地对着沉和一遍遍说。
  妈妈只教会她如何获得男人,男人们对她的宠爱只教会她爱自己。她不曾懂得关心其他,这个世界,可以没有契约,没有公平,只有无穷无尽爱的自觉,力量和甜畅。
  
  眉喜敏锐的直觉让她不可躲避地紧张。和沉和在一起时候,每一次沉和的手机消息声音响起,她必然从他兜里直接摸出来看。沉和总是容囿她,确实也没有可疑过。
  可是,眉喜的心里有鼓点在有节奏地敲打,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紧张,好象注定要发生什么。
  那时,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
  眉喜躺在沉和的臂弯,哪怕你已经不爱我了,哪怕你已经爱着别人了,请不要告诉我,请欺骗我,请不要离开我。
  老师家的女儿,清贫古典的心,她的命运她的灵魂已经纠葛到他那里,她不能败,败则亡。
  那天傍晚,沉和说,眉喜,我家人今天来看我,我得出去和他们吃饭,晚点回来。
  他的手机很快就响起来了,是他母亲的电话。他吻吻她的额,离开家门。她目送他下楼梯,回房间,安心地看动画片。他晚上10点多回来的。像往常一样拥她入眠。他说,妈妈要留他和他父母一起睡,他没有同意,不放心她,还是回来陪她了。
  他玩笑,妈妈好可怜,只能和你抢一点我的时间了。
  她乖觉,以后多陪陪妈妈吧。晚点回来没有关系。
  他笑道:终归不可以不回来。吻过来她唇上,道晚安。
  每个月底的周末,他的家人都会来省城看他。除此以外的生活,他安静甚至有些安详地陪在她身边。
  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运动,日子平静庸常。
  同居的日子里,眉喜越来越像个小妇人,她越来越习惯,穿着平底鞋,去菜场买菜;屐着拖鞋,在厨房仔细研究菜谱;赤着足,费力地擦高大落地窗上的灰尘。
  她去超市买家用的东西,累了,坐在卖场的休息区休息;她的目光落在地面,面前来来去去各式的鞋子。
  她忽然明白了关于高跟鞋和平底鞋的某种真相。穿高跟鞋的女人需要衬托起某种高度,坚强和韧度,她们是积极的,努力的姿态,时刻不敢放松,就像踏着高跟鞋时的状态,若不小心,可能摔得惨痛;她们的美丽需要张扬,渴求认可,她们是社会的女子;穿平底鞋的女子,对生活没有太多要求,她是悠然的安静的自得的,她已经被呵护良好或者干脆沉沦平庸;她们是家常的女子。
  她希望能这样一直穿平底鞋下去,哪怕品尝一个平底鞋女子的生活劳辛,终还是有个温暖怀抱可以躲可以靠。
  
  是QQ的聊天记录暴露了真相。那天,等他的百无聊赖里头,她好奇地开了他的QQ,看到他的聊天记录。知道他每月末的见面,除了家人,还有微凉。
  她抬起头,泪水朦胧里头,仿佛看到夜晚,他急急地和父母告别,踏上的士,去往微凉学校的样子。风吹起他的头发,吹过他英俊善良的脸庞。他温柔的眼神,拂过飞快倒退的街景,期待一个见面。
  
  沉和打开家门,他看到房间有一些不一样。他疾步进去,窗户打开着,风吹起绿纱的窗帘,旁边草绿沙发上,已没有他女友低头看书的身影。
  这个房间里还有她的甜蜜香气,Anna?Sui的?Secret?Wish,雅芳炫亮香粉,甚至宝宝花露水的味道,但已经没有她的一点痕迹。
  
  沉和只是没有能和眉喜说的,他只是像一般男子那样,不能抵御微凉那样的璀璨美貌和开朗性情;他和微凉,真的只是朋友,真的只有清白。
  和微凉一起的时间,他更多是问起微凉关于眉喜中学时候的事情;他想知道,是什么把中学时候单纯明朗的少女眉喜变成今天郁郁寡欢的女子眉喜。
  他不懂得,那时候,对刚刚经历人生变化的眉喜,对老师家的乖巧女儿眉喜来说,生命就是一场沉重,爱和身体都是沉重的。
  
  眉喜在家中的二楼,夕阳只剩下云外的一道金边。深沉的夜就要到来了。她的泪水又一次蔓延下来。她的指尖,是一只柔嫩的蜗牛。
  
  几年后,OFFICE小姐眉喜常常去公司附近一家简餐厅吃饭。他们的服务生的制服是很漂亮的白衬衫,黑摆裙,白色花边小围裙,黑色蝴蝶领结。每个服务生小姐都踩着一双黑色的漂亮的高跟鞋。眉喜也通常都穿高跟鞋,各种颜色,式样,极尽精巧绚丽之能,她用Anna?Sui的限量版Dolly?Girl-Ooh?La?Love,青春的愉悦前味,随之而来的是深具诱惑的异国花香。最后高雅的琥珀、白麝香与雪松,更带来源源不绝的迷人能量。一如少女的成长。
  
  一个穿平底鞋的女子走进店中,眉喜顺着那双平底鞋上面微微浮肿但不失曲线玲珑的小腿向上看去,那是一件宽松的鹅黄色孕妇装。再向上,她看到那张许多年后依然少女般楚楚的脸。
  微凉。眉喜轻轻喊道。
  眉喜。
  喊她的不是她。而是从玻璃门匆匆走来的他。
  经过那许多年岁月的磨砺,他还是那样高大,洁净,纯善的男子。让眉喜觉得,一点也不后悔,当年的倾情,她少年心事所寄托的,终归是一个值得的男子。
  老师。
  眉喜笑了。微凉却哭了。
  
  沉和,你在哪里,我是眉喜。我想念你。
  转自http://www.mengya.com/mengyablog/group61/posts/1877.aspx?Type=1
  

作者签名:
誓言用来背叛 承诺用来敷衍 爱情用来替换 回忆用来纪念 心用来埋葬 他用来遗忘 我用来沧桑 泪用来流淌(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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