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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指(七、顾眄曾驰南北道)

回程车
2006-10-23 19:44   收藏:0 回复:2 点击:5322

    烛天的火光里,这座承载了七叶和青颜全部童年和欢乐的小院,坍塌成焦土荒墟,掩埋了所有的回忆和过往。而这两个被胁迫着分道扬镳的孩子,从此就走上了一条原本梦所未梦的江湖之路。
  船顺流而下,驶向另一个省的末流堂分舵。那一夜的风好冷啊!七叶坐在乌篷船上,蜷缩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但最刺骨的寒意,还是来自心底,来自这似乎发生于一梦之间的血与火。
  前半夜还在安谧地做梦,后半夜却已是家破人亡。如此大的打击和变化,置于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致命的分量,且不说是七叶一个小女孩了。
  不知在黑暗里沉浸了多久,直到天露曙色,七叶才被末别辕的手掌从绝望和伤心里拉了回来。末别辕拿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还热腾腾的卷饼和鸡蛋。露出一脸热切和腼腆的笑,不说话,只是把这些交到七叶手里。
  七叶呆呆地拿着食物,目光还是空茫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末别辕这么看了她半个时辰,一直到那些饼子渐渐凉透。他也终于能够窥见七叶得满腔伤愤了,却知道自己无力安慰,只是一遍遍把凉透的食物拿回舱里加热,然后让它们在七叶的手里变凉。
  一船的人,都出奇沉默,无人理会谁的伤心,只有这个男孩,用一趟趟的温度,催融着七叶心底的寒意。
  无人理会啊…………
  
  无人理会啊!!!
  霓裳舞罢的七叶,拈着那块沉默温润的田黄,脑海里往事如飞轮一般旋转而来,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轻轻脱下身上的衣裳,对面的铜镜里,兀立着一个成熟的躯体,如蛇般柔曼和煽惑。二十三了,这个身子,在世上整整存活了二十三年了。但记忆里的日子,在那个夜,就从她的生命里戛然而止。再往后的,都是一些底色苍白的淡墨画。
  七叶站在镜前,良久,叹了口气,挥手熄了蜡烛,窗外是已经西斜的黯月。风吹修竹静,天高弦月暝。那些纷繁和兵戈,终于静谧。这些年来,唯有睡梦里,才难得有这些奢侈的平静吧!天明时候,尚有“雁门”的纷繁等着她和末别辕去处治。
  
  晨光初霁,末流堂“讲武台”,这是一块不大的校场,是当年末夫人辟来作为末别辕练功之用的场所。四周有重障隔蔽,严禁弟子靠近。校场周围都是参天古木,蓊郁的树荫,连翳遮日,把太阳割成无数的碎片,散洒在石板地上。
  作为贵客的雁门十三剑一夜歇息后,养得神盈气足,正坐在校场临时搭起的风蓬中喝着早茶,作为主人的末别辕,坐在主席相陪。
  “雁门”在关中关外一带,是最古老的门派,据说几可与少林相埒,门中所传武功,经历代高手去芜存菁,补缺拾遗,已达极高境地。“居客常见凌雪舞,一曲飞仙雁门行。”这是“歌者”柯剑眉年轻时候游历各地,经拜雁门之后,所作一阕长曲中的两句,为武林中人广为传唱。而“雁门行”则就是雁门中奉为不传之秘的剑法。
  此次末流堂以如此之高格相待,也是要借重“雁门”在关外武林的声望和影响,以固自身。联并各派,这也是末流堂十多年来逐渐壮大的重要举措之一。
  雁门在武林中虽是声望素著,但本身却一直是个穷派。由于它门中对弟子遴选严格,不收富家弟子及资质平庸者为徒,也无派业田产,所以多年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每况愈下,甚至连日常的衣料布帛都供应不及。现今的掌门“青剑”楚雁行领派以来,锐意革新,苦无所谋,所以接到末流堂的请柬之后,思虑了数日数夜,才作此决定的。
  此次合作本是水到渠成之事,连雁门掌门都已应承去末流堂做客卿。但这时雁门中上代硕果仅存的长老,人称老雁的俞横秋,却出言大肆反对,说道雁门此一去,从此武林中将再无“雁门”这个称谓。几个后辈弟子也追尾附骥,把一件本来很顺利的事,搅了个没结果。连原本态度坚决的楚雁行,也几乎无心去末流堂了。
  但最后在末流堂答应了今后雁门所有的费用由末流堂负担,弟子可以自由选择去留等优厚条件之后,俞长老迫于派中压力,也提出了妥协的方法。以武定去留,他也是想借此测测末流堂得分量,看值不值得去倚靠。楚雁行这才依言带领帮中弟子来到末流堂。
  楚雁行从席位上站起来,含笑道:“此次末堂主相邀臂助,本是好意,但我派杂见纷呈,不得已,只好借此方式来决议了,只是大家以后要共处,楚某当严约我派弟子,出手不可不知轻重,免得伤了和气。”
  楚雁行看末流堂堂主末别辕原来如此年轻,心里不免有几分轻忽。言辞之间微露高标之气。
  末别辕温文一笑,答道:“楚掌门客气了。别辕昨日有事,未能亲迎各位,还望海涵。今日比试,只为决议而已。我也当以此言约束部下,请楚掌门和俞长老放心。”
  上座一个五短粗胖的老者没答言,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末别辕回头,吩咐道:“去看看雨姑娘快到了没有。”正言罢,就看见一抬青轿从远处颤悠悠走来,不过转瞬,就已停在了场中。看那轿夫,身法轻灵矫健,显是身怀武功。
  “雁门”中人大是诧异,都在猜这个末别辕口中的雨姑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轿帘轻卷,七叶从轿中缓缓走出来,头上一顶薄纱风帽,掩映朱颜。湖青披风裹住了全部身子,却掩不去动静之间的风情。
  初阳从梢间透射下来,在石地上泛出点点斑斑的碎光。七叶盈盈走来,娴婉若娇花照水,袅娜如静柳扶风。一时间看呆了场中的男人。
  楚雁行手中的茶盏叮当轻响,竟掉落在地上,把他惊醒了过来,顿觉面上讪讪的,竟找不出话来招呼。如此大失风度,实是他生平第一次。一时间面红过耳,羞愧难当。
  俞横秋横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这德行,狗屁掌门。末别辕心里也一阵不舒服,有些轻看楚雁行。
  七叶走到席前,浅浅施了一礼,道:“劳各位久候了,小女子有罪。堂主,这位就是楚大侠吧?小女子见过楚大侠,久仰尊颜,今日得见,实是三生之幸。这位就是俞长老喽?七叶见过前辈。”
  楚雁行讷讷,竟无言以对,半晌才答礼道:“楚某见过雨姑娘,姑娘客气了。”七叶和末别辕眼色对视,知道已经成功了大半。
  楚雁行在武林中的风评虽算还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雁门掌门性喜渔色,只是多年来的苦日子让他放不开手脚罢了。末流堂的情报天下一流,这些事当然早就探得,所以七叶献计,兵行奇招。从开场就打掉了楚雁行残余的一点刚性和傲气。只是这个计策让末别辕心里极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佳方案。因为他知道七叶的魅惑时的力量。
  看楚雁行已为败卒,不足为虑。七叶向恨恨地坐在上座的俞横秋端视一眼,轻声道:“听闻俞前辈武功已直追贵派前辈大侠叶问晴。小女子不才,习了数年武艺,多有困惑之处,还望俞前辈多多赐教!请问从檀中走肩井到玉枕再回神阙至气海这半个周天,该如何演行方为最佳。晚辈最近冲习此脉,总觉不得其法。还望前辈去疑教我。”末别辕一愣,这一计策却不是事先商演好的,连他也不知道七叶突然问俞横秋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这道行功之脉,是当时武林中人公研的武学问题之一。几条不搭界不传通的经脉,本来无碍,但三十年来武林公认的第一杀手杜冷月曾放言自己的武功就是因为打通了这几道经脉之后大进的。此言顿时引起了轰动,各派纷纷精研此脉像,而俞横秋则是其中的狂热者和佼佼者,原因是他年轻时候见识过杜冷月的武功,实有席天地,卷苍宇之威力。
  此时见七叶问起,明知道其中怕是另有文章,但多年来精研的心得,由于与雁门内力的行功之法相悖,一直只是纸上谈兵,此时实在心痒难搔,忍不住道:“行此法当先以游丝之力入神阙,括玉枕,盈集盈虚,若往若还,待到气海鼓荡,再行疏导,多次体炼之后,当可以扩开经络,通此一脉。当然,要行此功,自身的内力一定要充沛盈积,切忌不可硬冲,极易错乱了经脉。”
  七叶闻言,突然盈盈拜倒,谢道:“谢俞前辈无私教诲,古人有一字之师的说法,今日俞前辈之恩惠,又岂止一字,七叶当终身奉孝以尽感激。”说完三个头磕了下去,俞横秋挡都不及。他原本是打算大打一场搅黄了这次联并的,但被七叶如此一说一拜,还那里硬得下心去。只好长叹一口气,起身虚扶七叶起来。转头向末别辕道:“末流堂有如此女中诸葛,还那用我等臂助啊!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老头今日算是见识了。好,只要雁行答应,我门就任贵堂驱使了。”言下不尽懊丧。
  一场原本轰轰烈烈的大仗,竟就这么被七叶在言动之间消弭于无形。
  末别辕再次仔细地看看七叶。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看透这个时而沉默,时而诡诈,时而善感的女子,一如在许多年前的船上。
  他每次看见七叶的时候,心里就是爱怜和空落交织的感觉。七叶就如流烟一般,在他面前虚实变幻,鲜活灵动,却永远停在一个可望而不可把握的地方。
  正当末别辕怅惘入神的时候,俞横秋突然大喝一声:“何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末别辕一惊,凝神细听时,三丈外的樟树间,果然有轻微的衣物窸窣声。杂在叶响中,几乎分辨不清。末别辕不禁佩服起这个委琐的老头来了。
  那人闻听老雁的叫喊,衣袂风动,倏地从树冠长身而出,纵跃之间,已立在篷前。是个很年轻的男子,扎腰挺脊,极是有神。他环首傲视一圈,对身周的大敌视若无睹,只是扫过七叶的时候目光一滞。向末别辕微一拱手,道:“在下袁骥,特来向贵堂下书。只因见各位剑拔弩张,未敢扰了清兴,行藏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七叶流转一笑,道:“此地乃我帮重地,阁下不告而进,似乎欠妥!阁下既称是为下书而来,为何不明告我帮知客弟子,我等当隆礼以迎。游空帮为当世大派,阁下行为却是如此鬼祟,观情致,当是贵帮‘九彦渊’中人,你不叫袁骥,你是袁彦博。”
  

作者签名:
绝崖极目问凌虚,云何在此游驻。
古松苍虬,衰草掩路,烟笼水阜。
羽鹤翩然,岸壁回旋,斜晖送暮。
叹古今临者,太白歌吟,唱山川,羁孤旅。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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