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回程车-个人文章】
芑堂漫话
□ 回程车
2006-10-23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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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离村子已经很远了,林木后面露出一截长长的屋檐,在他看来,这的确已经是很朽败的了。上次就到过这个地方,是在大约十二年前,是和已经夭折了的小表哥,那时他还很小,背着华巧的书包,踩着一路的金龟子来过。
舅舅的这个村子很小,背着延绵的、被密密匝匝的树覆盖着的山,而这座庙,据舅舅说,在他迁来之前就已经这么破败了,起于何年又败于何日,这已是无从考证的事了。
无疑,他喜欢这里,不是那么噪杂的空气,总是能得他的心。这时候,他的背包里装着食物和水,还有一些鬼贵道道的表符,再就是一本古版的《芑堂漫话》,竖纹排版,纸色发脆泛黄。那些表符都是按这本书上的样画下来的。
这本书是他在琉璃海闲逛的时候无意间掏到的,没有具体年份,作者叫莽芜君,很怪的名字,版刻于明宣德年,也不知是真是假。
内容很好玩,写了一些散布朝野的神神怪怪的轶事传言,只有在最后面的一篇里,郑重地说了他一族在当朝初起到时候,侍随朱氏许久,曾替皇室掩藏过一些东西,不过具体位置早已湮失,自己这么多年勘探,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还煞有介事的把这个地方用文字和地图详细地标划了出来。
他看完这篇,觉得很有些搞笑,谁得知宝藏之后不去发掘,反而把图刊印天下,使众人周知。
出于好奇,他在网上查了一下那个古地名,谁知却正是舅舅家所在的那个县,再按图索地,竟然就是在舅舅家那个村子的山左一代。
这下他就有点兴趣了,反正暑假要去舅舅家一个月,不妨探勘一番,也算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再查莽芜君,再查莽芜君关于他祖先的记载,居然还真在一些史书上找到了那个莽芜君祖先的名字,虽只有寥寥数十个字的描写,但可以肯定确实存在过。
庙门早被山民拿去了,几番考证,他可以断定那人描述的就是这个地方,拿出书,对着太阳比照山形,和画上的几无二致,只是没这座庙。
时间在屋瓦和朽烂的椽子上开了几个大洞,举凡能用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只有偏殿是用不规则的条石砌成,没有了屋顶,如一口井凭空从地面长出来,因为这片山附近的人从来不缺石头,这个偏殿才得以幸免。
阳光从山上倾斜下来,就带了一股凉森森的味道,他知道,在庙旁不远处的石崖上,有一溪细细的小瀑布,嘿,那,该如何开始呢?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水瓶准备小憩一会,抬头,远山上一层薄薄的云积过来,渐渐把灿亮的太阳淹成奄奄一息的红色,今天大概就是这书上说的天门地眼大开的时候吧,而这里,就是它描写的地眼所处的位置。那,要是真按他写的这么做了,会不会看到宝藏呢?或者是些什么别的好玩的东西也可以。
可是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呢?看这云越积越厚的样子,今晚怕会有超大的雨降下来,那明天这山道还不知能不能走了。
他在庙里又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按书里说的在一些神秘方位都作了标记,直到用光了兜里的表符,才慢悠悠的转下山来。心里默默念叨,但愿今夜有雷。
当夜,村子的山民都被一个奇怪的现象惊得一夜没睡,傍晚时候,看那天色,该是漫漫长雨的兆头,家家户户都作好了防水的准备。谁知晚上十点一过,如雷公被驱逐后发的怨气一样,响起泼天的雷声,在目力所及的天幕齐齐炸响,诡异而繁密的闪电,筛子般把天空割成散碎的块状。最后所有的灿亮如被龙卷风收束了一般,旋转着拧到了一起,哧溜溜响着,刺向人们目力不能及的山上某处,一声天地崩塌的巨响。然后影住风停,居然一滴雨都没有下下来。
这种怪异的现象,让村里所有人跪在神灶前求告诸天神佛以及上帝,只有他,在雷响之初露出一丝惊讶而得逞的笑,到舅舅家的西屋高卧去了。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一些人力无法到达也无法解释的东西,那些鬼画符,他在描的时候也只是玩笑而已,但从此刻开始,这件事,该是到正心对待的时候了。
(二)
正午后,一群小伙子在老人们百般劝阻无效后,出发向昨夜落雷的地方搜寻,大家互相鼓劲,说无论什么精怪,在日正当午的时候都是没有法力的,挨挨蹭蹭地把三里多路走了两个小时,当触目当日庙宇在的那个地方时,那块平整的山头,居然被拉开了深深的一道壑,长约一丈,宽有两米多,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没有人能在那道口子上向下看超过一分钟,再多就有种跳下去的欲望,奇怪的是,他们发现在那口子里目力还能及到的地方,居然有一双脚印,在黑泥的上面灰扑扑的,十分显眼,一页黄纸,正插在那个脚印的左边三寸许处,上面的朱砂,在人们的恍惚里泛出血淋淋的红来。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那脚印是杜常的,我们村子里没有人穿这种鞋子,那天他来他舅舅家的时候,我看他那鞋子漂亮,还问过他,他抬脚给我看过,不会错的。
接着一个小伙就说,对,对,你不提我还忘了,今天早上我给牛填草,天刚亮呢,就看见杜常背个背包急匆匆向山这边走了,我当时还喊了他一声,问他干啥去呢?他头也没回,你们说他来这里干嘛啊,大清早一个人的,怪渗的慌。
七嘴八舌之后,基本断定杜常掉进去了之后,大家赶快分派人回村,通知他舅舅家,再就是带些绳子手电之类的,进去探一下。
大家公推村里最壮的的小伙建子进去,他寡白着脸看看是在推托不了,就咬咬牙,喝了半瓶二锅头,拿上一把砍刀和三支手电,腰里绑上结在一起的井绳,下去了。
拿那些东西的缘故是,老人说这样雷击的天坑里,多半会有厉害的怪物。建子听完闹着不下去了,几个老人好不容易安慰着把他劝动了,约定有情况就使劲摇绳子。
井绳放了有近二十丈了,大家还觉得在往下坠,而身后的绳子已经不多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感觉又摇动的迹象,而人已经下去快半个小时了,建子爸在后面低声咒骂着失踪了的杜常。
又过了十几分钟,建子爸冲过来死命往上拉绳子,一边嘶叫,下去的不是你娃娃,下去的不是你娃娃。大家于是又七手八脚的往上拽。
拉到台子上的建子,口干唇裂,昏迷不醒,大家吓坏了,赶紧背到邻边的小溪下,捞了些水给他撒洗,还是不醒。村里的牛阴阳掐掐算算,嘀咕了许久,突然大喝一声,在建子的背椎上猛拍一掌,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蹦起了足有六尺高,啪的又摔到地上,牛蛋大的眼睛迷迷茫茫的,他爸爬过来在额头上摸了下,说,娃啊,你别怕,你牛叔在呢,妖魔鬼怪都不敢来。
这么折腾了半晌,大家几乎已经忘了是来救杜常来的,纷纷围着还是目光呆滞的的建子,让他讲看到了什么,建子嗫嚅了半天,说他在下到六七丈的时候,看见一道红腾腾的光,跟血一样向他淹了过来,还来不及闪就晕过去了,再啥也没看到。看他那样子,被吓得不轻,非得十天半月的缓了。
大家失望而惊异地“切”了一声,说,回家回家,没什么意思了。杜常舅舅小声提了句,哪个伢子再帮着下去看一下撒?所有的家长都怒瞪了他一眼,纷纷拉着自家的孩子回去了。
他舅舅痛苦地长叹一声,也随众人回村了,他在想着,怎么跟远在城市的妹子交待这事啊!这个阿常,你去那地方干嘛啊?
后来,市里的一个地理专家听说这件事之后,专门带了工具来探险,但从那洞直下到三百多米的时候,脚下还是虚荡荡的没有底子,他吓得没敢再往下。
这件事曾轰动一时,但时间长了,也就慢慢被遗忘了。
(三)
大约在四年以后,心伤子丧,已经和哥哥断绝来往的杜常妈妈,突然接到一份来自新西兰的信,打开信笺,俨然就是死去已经快五年的儿子写的,信封里还夹带一张照片,是杜常和一个洋妞在海边的沙滩上照的。
杜妈妈怀疑是有人恶作剧,但那字迹,却分明是儿子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可索解。
在两天时间里终于捋顺了思绪之后,她正要给儿子回信,邮局却又递来了一个通知单,是外事局发的,上面说,我国公民杜常,私渡到新西兰四年,于某年某月某日死于一起车祸,这封信是据杜常随身所带的中国身份证地址寄来的,望其家人见信来领其遗物云云。
杜妈妈再也受不了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打击了,哦了一声,倒在沙发上,晕了过去。
等杜爸爸下班回家来时,她已经死去四个小时了。
后来外事局把杜常的遗物寄了过来,包裹上写着是衣物、证件、还有一些其它私人的东西,但当杜爸爸打开包裹的时候,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片蓦地飘飞了出来,那上面,分明沁出一道道鲜血一般的红来,淋淋漓漓,慢慢映满整个屋子。
杜爸爸于一个月后病逝,据护理他的护士说,他到死还在念叨,血,血,血,血……
后言:无聊的夜里,给大家讲一个诡异的恶毒的荒诞的故事。希望大家看到书里,尤其是古书里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时,不要轻易模仿着去做。阿门,祝死者长息。
作者签名: 绝崖极目问凌虚,云何在此游驻。
古松苍虬,衰草掩路,烟笼水阜。
羽鹤翩然,岸壁回旋,斜晖送暮。
叹古今临者,太白歌吟,唱山川,羁孤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