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瓶里的苍蝇
　　
　　文/镜子另一边
　　
　　上篇
　　
　　 弗莱茵推开虚掩着的门，左手扶着门框，勉强地支撑着他那高大而又有些臃肿的身体，立在门口喘着粗气。
　　 “嘿，杰德，老伙计，这里的电梯坏了，呃，抱歉，我来晚了。”弗莱茵一边掏出手绢擦着额头的汗，抱怨着，“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喔，……弗莱茵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进来坐。”杰德从嘴里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他躬着腰，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交叉托着下巴，背对着书桌安静地坐着。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仅有一个窗户，窗是开着的,厚重的老式窗帘遮挡着窗外的烈日，只有些微的光映在窗前的书桌上。屋里有些闷热，几只苍蝇在屋里嗡嗡地飞来飞去。弗莱茵撑起身体懒懒地走进屋，借着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线找到一把空着的凉椅，重重地坐了下去。木制的椅子发出轻微地咯吱声。
　　 “老伙计，这次渡假旅行怎么样？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安全局的人让你这个军事情报局总部的网络主管出国渡假的。要知道，你是唯一知道进入总部计算机网络系统安全密码的人啊！尽管你的表面身份只是个大学教授，可许多国家的间谍都盯着你吧？”弗莱茵用手绢擦着他那肥胖的脖子上的汗，开始不停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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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可入行已经八年了，凭着他的才能，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精明的中层领袖。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正翘着腿坐在巨大的环行会议桌前，面前的桌上摊放着几份文件。他轻巧地旋转着手里的铅笔，等待着稀稀拉拉围坐在桌前的几个顶层人物读完文件。
　　 “年轻人，为什么我们要用那么复杂的计划，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一个显得臃肿的中年官员将手中读完的文件放回桌上，注视着兰可。
　　 “没有了，他们的防范措施很严密。杰德是唯一知道安全密码的人。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他受过严格的反间谍训练和抗药性训练，任何拷问和药物都很难在短时间内逼他吐出密码。如果绑架他，很快就会被他们的人察觉。他们立即会派专人打开总部的保险柜，取出写有备用密码的信封，修改安全密码，然后再找个人来替代他的工作。而且总部档案库的计算机网络并没有和外界联网。安全密码只能在总部大楼的电脑中才可以使用。即使我们幸运地得到密码，要在他们发觉前入侵档案库是完全没有可能。何况没有谁能保证从他口中获取的密码是真的密码。因此，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为人知地获取安全密码。”
　　 “我们从没使用过这样的方法，有多大的把握能获取密码？”另一个看起来有些顽固的老头向兰可抖了抖手中的文件。
　　 “这个我也不敢肯定，”兰可用手扶了扶眼镜，“不过杰德明天就要回国了，今晚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吧？成败在此一举，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几个大人物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半小时后，兰可拿着文件独自走出了会议室，他从怀里掏出了移动电话：“波克，是我兰可，老头子们同意了，可以开始行动了。对，把一切都准备好，我马上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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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需要有自信，我完全有能力对付那些愚蠢的间谍。”杰德并没有看坐在一旁的弗莱茵，只是呆呆的注视着前方，语气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弗莱茵，你妻子怎么样了，还好吧？”
　　 “恩？杰德，你该不是出去渡个假就被人逮住洗了脑了吧？你知道的，我妻子去年就去世了。但愿她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宁。”弗莱茵擦汗的手停了下来，有些奇怪的注视着杰德那张带有些许皱纹的脸，“怎么，呃，你今天怪怪的。”
　　 “……”杰德没有回答，仍然是木然地注视着前方，仿佛面前的空气中有着什么，一双眼睛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弗莱茵老伙计，我们认识多久了？”沉默了一会，杰德木然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
　　 “从大学里到现在，有二十年了吧。”弗莱茵扬了扬眉毛，吐了口粗气，“我们一直是朋友，也是同事，这次来看你是私事也是公事，总部要我到这个临时落脚地来确认你是否安然无恙。”
　　 杰德的突然直起腰猛地伸出右手，抓住一只飞过眼前的苍蝇：“怎么确认？”
　　 “呃？”弗莱茵被杰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指的是什么？”
　　 “我的身手是不是变敏捷了？过去，我可不能徒手抓到一只飞行中的苍蝇。”杰德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弗莱茵的问题，侧身在桌上拿起一个平底的敞口玻璃瓶，将手上的苍蝇投了进去。他起身拨开了半边窗帘，然后轻轻地将玻璃瓶瓶底朝窗横放在书桌上，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瓶里的苍蝇。
　　 空气中无数细小的灰尘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里飞舞。强烈的阳光照在弗莱茵脸上，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弗莱茵轻哼了一声，举起一只手臂伸开五指遮挡着照在眼睛上的光线。
　　 苍蝇在瓶中挣扎地飞了起来，一次次冲向瓶底又一次次被弹了回来。杰德皱了皱眉头，喃喃地说：“现在的苍蝇变聪明了么？聪明的像只蜜蜂。”
　　 “什么？”弗莱茵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坐起身将头探了过去，“你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确认？”杰德像是没有听见弗莱茵的问题。他忽然站起来，踩着椅子站上了书桌走到开着的窗户边。装着苍蝇的那只玻璃瓶被杰德的脚踢了一下，从书桌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摔的粉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啊，杰德，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六楼啊！”弗莱茵惊的站了起来，往杰德扑去。然而他却扑了个空--一切都晚了。
　　 “没有人可以欺骗我，杰德·李！”杰德笑着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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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中，兰可和波克茫然地站在大屏幕前注视着一切，四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搞得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
　　 “兰可，看样子我们失败了。”波克气急败坏地说道，“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兰可沉默不语，冷静地望着大屏幕。
　　 “一切是那么的完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问题来的。”
　　 “你想知道吗？”兰可摘下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口气，用手绢轻轻地擦拭后，将眼镜重新戴上，“只有去问他本人了。”
　　 波克无奈地看着满屋忙碌的部下，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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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篇
　　
　　 杰德猛地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穿着睡衣躺在舒适的床垫上。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个旅馆的套间，正是杰德渡假时所住的，屋里没有其他人。窗外阳光明媚，是个不错的早晨。
　　 正当杰德开始回忆发生的一切时，门开了。一个穿黑西服的身材臃肿的胖子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好，杰德先生。我叫波克。”波克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停了下来。
　　 “间谍？”杰德靠着床头坐着，微笑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是的。”波克显得有些无奈，摊开他一只肥胖的手,“为什么你会这么做？”
　　 “我知道，在那个虚拟的现实中我做什么都不会受到伤害，即使是从六楼跳下去。”杰德扬了扬眉毛接着说，“只有这样，我才能从那个虚幻的世界中出来。”
　　 “是的，你做到了。你是怎么发现一切都是虚拟的？”
　　 “你们想得到机密资料库计算机的安全密码？”杰德没有回答波克的问题，“怎么做的?”
　　 “是的，我们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这次你出国渡假对我们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是据我们收集的情报来看，想用普通的办法得到密码是不可能的。于是在你渡假的最后一晚，趁你熟睡的时候，我们利用手中最先进的技术采用某种方式侵入了你的脑波。我们几可乱真的虚拟了你的现实生活，并让你在睡梦中进入了那个虚拟世界。我们真实的模拟了你渡假回国的全过程和一切，甚至包括你的朋友和同事，好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回国，并重新开始平日的正常工作。”
　　 “一旦我在工作中使用高级安全密码，你们就可以立即把它记录下来。”杰德接口道，“是么？”
　　 “是的，”波克抬手摸了摸鼻梁，“这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有个中国成语叫做‘南柯一梦’，或许你在虚拟的世界里觉得已经过了几天，而现实中的你只睡了几个小时。这是个让人不知不觉的好办法。我们计算过了一切，模拟现实也很成功，但是却不知道你如何发现了破绽。”
　　 “虚拟世界不过是个人设计出的模拟现实的程序，是人编写的程序就一定会有漏洞。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所处的环境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于是我开始寻找那个世界的漏洞。”杰德下了床，在衣柜中拿出自己的衣服开始穿戴，“别忘了身为网络主管，我在编程上也是个高手。起初我也不能肯定那是个虚拟世界，但我很快找到了线索，记得那只苍蝇吗？”
　　 “呃，是的。”波克愣了愣，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虚拟的世界是以兰可的程序为基础的吧？那只苍蝇飞行的轨迹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杰德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带，冲镜中的波克笑了笑，“兰可过去曾是我的一个学生，几年前这个虚拟世界的雏形他曾经给我看过。不得不说你们将它做的很完善和逼真，可仍然有许多的漏洞，那只苍蝇就是一处。要知道，一只真正的苍蝇飞行时的轨迹是毫无规律的，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计算机即时进行混沌模拟。这需要计算机有非常高的运算速度才可以进行这种超大量的模糊运算。但是兰可由于当时经费和硬件器材的限制，作为一个优秀的程序员当然不可能在编写程序时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苍蝇这个配角上。于是他选择了飞行具有逻辑性远大于随意性的昆虫中智力超群的蜜蜂的飞行程序做为若干小型昆虫的飞行程序。而这些小型昆虫中也包括了苍蝇。当时他自己并没有在意，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提醒他。相信在完善程序的时候，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所不同，”杰德从镜前转过身来看着波克，“蜜蜂比苍蝇的智力要高，飞行也较之有规律和目的。在现实世界中要抓住一只飞行中的苍蝇很难，至少我做不到。而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尽管苍蝇满屋乱飞，但凌乱的轨迹中仍然可以找到某种规律。”
　　 “就凭这个你就开始怀疑整个世界？”波克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杰德。
　　 “当然不。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我抓住了那只苍蝇，放进了玻璃瓶里。”杰德依然微笑的注视着波克，“整个过程你都看见了吧？”
　　 “是的，可是，你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波克习惯性地又摸了摸鼻子，脸色十分难看。
　　 “那是一个实验，来证明我的直觉是否正确。蜜蜂喜爱光亮并且具有较高的智力。这会让它不停地想在光亮的瓶底找到出口。然而玻璃这种超自然的物体对于蜜蜂来说成为了不可穿透的空气层；而它们的智力越高，这种奇怪的障碍就显得无法接受和不可理解。换个角度来看，这个虚拟世界的程序在这个特殊的条件下出现了矛盾，进入了死循环。而真正的愚蠢的苍蝇则会不顾亮光的吸引，四处乱飞，不久就会碰巧找到真正的出口。因此，我断定，那是只‘披着苍蝇皮的蜜蜂’。”杰德站在床前低着头弯身收拾着行李。
　　 “原来如此。”波克专注地听着，若有所失地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了，”杰德关上行李箱，将它转了个方向，推在手里，“谈话到此为止，我要去赶飞机了。”
　　 波克仍然是不置可否地呆立在那里，仿佛仍然在咀嚼这一次不寻常的对话。
　　 “替我向兰可问好，转告他下次别再试图想骗我。记住，没有人可以欺骗我，杰德·李。”杰德出了房间，轻松地关上门，将波克独自留在房中。
　　 波克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杰德离去的方向。片刻，波克臃肿的身材忽然变得修长起来，浑身松软的脂肪快速的收缩变硬，头也像融化了一般开始变形。十秒钟后，站在房间中的俨然是兰可。波克变成了兰可，或许，换句话来说，兰可回复了原样。他悠然地从上衣口袋里套出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口气，用手绢轻轻地擦拭后，将眼镜戴上：“杰德·李？不过是一只玻璃瓶里的蜜蜂罢了。”
　　 渐渐地，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微笑着的兰可和整个房间都慢慢褪去了颜色，然后他和它们自动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飘散开来随即便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完全黑暗没有边界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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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个小时之后，A国军事情报局总部的内部计算机网络系统被不名来历的黑客侵入，大量极密情报外泄，大部分数据被物理销毁。此外情报局所有计算机感染上神秘的计算机病毒而全部瘫痪，情报局局长和网络安全主管被迫提出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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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注：两个大括弧中的文字为小字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