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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迷魂(一)
□ 亓官
2006-10-29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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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迷魂snake_eyes
一、马佩西亚与蓝佩朵
树枝横亘在天空之上,枝头上的叶子已经近半枯萎。一只黑色羽毛的乌鸦呱呱地叫了两声,扑啦啦地落到枝头上,这一动作震落了一片已经枯黄的叶子。
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飘飘悠悠落到郑岷的肩膀上,又顺着风衣的后襟滑落下去。一只女式旅游鞋将叶子死死地压在身下。
鞋子的主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生,相貌甜美,肌肤雪白,侧梳着马尾辫,模样中透着说不出的天真与清纯。
她背了个包,手里是一本厚厚的《圣经》,嘟着嘴站在郑岷身后,说:“干什么又让我这身打扮?”
郑岷头也不回地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难道还要我再说一次么?你是个跟班,你只是个跟班,跟班就要有跟班的觉悟。”
靳小泪扯扯自己的T恤,再抬起纤细的腿看看牛仔裤,说:“那也没必要穿成这样吧?”
“你不穿成这样,怎么能反衬出我的专业来呵?”郑岷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到手上,手指向后一弹,正弹到乌鸦脚上,乌鸦往后栽了半个身子,张开翅膀,呱地一声飞走了。
靳小泪赶前两步,回头扯开郑岷敞怀的风衣,倒退看着里面的衬衫,又看看西裤、裎亮的皮鞋,说:“老实说,师兄,我一点也没看出来你专业到哪了?看上去说是花花公子还差不多。”
郑岷露出得意的笑容,挑挑眉毛说:“很帅吧?”
“那到没有,不过有点龌鹾。”
“去。”郑岷脸一变,把靳小泪的手打掉,说:“别给我弄皱了,很贵的。”
两人进到一栋高楼里,来到电梯前,郑岷整整衬衫领,笔直地站好,习惯性地露出自以为可以电死许多女人的笑容。“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郑岷的笑容立刻为之一变,靳小泪更是尖叫一声,许多人从电梯里涌出来,将两人挤的趔趔趄趄晕头转向。人流过去,两人刚站稳身子迈出一步,又是一群人蜂拥而至,立刻将两人挟裹进电梯,牢牢地挤在角落里。
靳小泪的情况还好一些,背抵电梯壁面向郑岷,完全靠着郑岷给她挡出一个小空间。郑岷则两手撑着电梯壁,屁股努力向后拱着,脸上还做出轻松的笑容。
靳小泪看到有汗从郑岷鬓角流下来,问:“累不累?”
“还好。”
“我帮你擦擦汗吧。”靳小泪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郑岷擦汗。郑岷刚报以微笑,脸色就变了,闪开靳小泪的手,转过头生气地大喊:“喂,是谁用那个东西顶我?收回去,赶快收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要翻脸啦!”
25楼。
郑岷和靳小泪狼狈地出了电梯,丢盔卸甲气喘吁吁,两人一时都有错觉这不是在坐电梯,而是黄金周出门的火车或者北京早起上班的公交车。
一个穿着西服套装、长相猥琐的胖子迎上来,伸出肥肥的手掌与郑岷握了握手说:“很挤吧?我们这栋楼的电梯一向很挤的。”
郑岷点点头,说:“嗯,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胖子一迭声的点头。
胖子引着二人走向走廊的尽头,走进一个两室两厅的房间。胖子的爱人正在厅里坐着。她四十上下的年纪,虽然保养的还不错,但是明显已经发福了,身材有些变形,只有眉目间的风韵隐约还有些当年的影子,看得出也曾经是个美人。她正在不住地擦眼泪,看到几个人进来,迎到郑岷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大仙,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我可只有这一个女儿呵。求求你了……”
“别,别,大姐你别这样。”郑岷尴尬地将女人扶住,说:“我尽量,好吧?我尽量--一定把你女儿治好。”看着女人神色稳定了些,郑岷又急忙解释,“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仙,叫我神父就好了。”说着瞪了旁边强忍着笑的靳小泪一眼,用眼神狠狠地威胁了她几下。
“神父?”女人疑惑地站起身,被靳小泪扶住。
靳小泪安慰她说:“是呵。我师兄是个神父,不是大仙。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一定会治好你女儿的。”靳小泪扶她坐到沙发上,说:“你就安心地坐在这里,一切就交给我们好了。”
胖子推开卧室的门,恭敬地说:“我女儿就拜托两位了。”
郑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你也跟着进来吧。”
胖子的脸立刻就变了,豆大的汗珠流下来,说:“我……我也跟着……进去?就……就不必了吧?”
郑岷笑笑说:“没关系,你总要亲眼看我们施法才知道我们没有骗你呵,否则花了冤枉钱也不知道。”
胖子掏出手帕擦擦汗,说:“那也是,那也是。那……那我就跟进去吧。”
“放心好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仪式,没有危险性的。”郑岷说着,当先一步走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已经被木条封死,挂了个大大的十字架,红色的窗帘则挡在十字架外面。虽然是白天,但是整个房间十分阴暗,宛如黑夜,只有四周蜡台上点着四十二根红蜡烛。烛火摇曳的卧室中间画着一个圆圈,圆圈内则是一个五芒星,一个尖冲着窗户,两个尖冲着门。圆圈和五芒星的线条是在地面凿出小槽,并灌入水银形成的,在烛光的映衬下极为漂亮。
靳小泪看到这种情景,不禁愣了一愣。
五芒星的中间放置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有白色花朵点缀的睡裙的女孩子,手和脚都被铁链拴住,肚子高高隆起,仿佛已经怀孕了六七个月。女孩子的眼圈发黑,嘴唇紫青,嗓子不停地发出粗重的“嗬嗬”的声音,看到郑岷进来,两眼瞪圆,两只手伸成瓜状,不断挣着。
郑岷把门关上,接过那本《圣经》,让胖子和靳小泪分别站到五芒星冲着门的两个尖端上,面向大床,闭上眼睛,然后嘱咐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睁开眼睛,不要移动位置,否则的话,会危及生命的。”
郑岷爬到床上,跨骑到女孩子身上,把《圣经》放到女孩子肚皮上打开,随便翻了一页,念着:“我心在我里面发昏的时候,我就想念耶和华。我的祷告进入你的圣殿,达到你的面前。那信奉虚无之神的人,离弃怜爱他们的主。但我必用感谢的声音献祭与你。我所许的愿,我必偿还。救恩出于耶和华。阿门。”说完,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合起《圣经》,一把撕开女孩子的睡衣。
女孩子磨着牙,呲着嘴,张口就要咬郑岷,却限于铁链拴着够不到。
她穿着黑色的胸罩和短裤,皮肤细腻,大大的肚子别有一番风韵。
郑岷对此视而不见,从怀中掏出一片用圣水泡过的橄榄叶在眼皮上抹了抹,再睁开眼,女孩子的肚皮上,赫然是一张诡异的人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但是却有着蟾蜍的皮,无数蛇的头发,以及一条猴子的小尾巴。它长着一团圆圆的身体,在女孩子的肚子里转个不停。如今看到郑岷,不停地张着嘴恐吓他。它的嘴一张,就会从女孩子的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郑岷打了个招呼,说:“你好呵,马佩西亚与蓝佩朵,你在里面已经呆的够久的了,赶快出来吧。”
那恶魔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危险,不断地怒吼,身形渐渐变大,女孩子的肚子也随之变大。整个床不停地震动着,发出巨大的响声。
胖子听到这样诡异的声音,全身都淌下汗来,身子更是不停抖动。如果不是早先郑岷有吩咐,恐怕他现在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郑岷的手指不停,在女孩子身体上,马佩西亚与蓝佩朵周围分别画了四个魔法符号,这四个符号连成一体的一刻,床周围的五芒星亮了一亮,那光辉如电芒一样从地面升起,沿着墙的四壁向上游动。随后马佩西亚与蓝佩朵一声长吼,从女孩子的肚皮里弹出来,浮在半空中。
在她离体的瞬间,一直燥动不安的女孩子身体猛地向上一挺,然后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郑岷将《圣经》的封皮面向马佩西亚与蓝佩朵,那封皮上印着一把与十字架交叉的朗基奴斯长枪,枪尖就点在十字架的中心处。虽然说作为曾经刺伤耶稣的圣物,沾染了圣血的朗基奴斯长枪有着无比的力量,但是一个印刷品并不会使她恐惧。使她恐惧的,是枪尖上的那一点血洇,那点血滴居然是真的圣血。这一点圣血位于十字架的中心,使得那十字架立刻就有了神圣的力量。她犹豫了一下,刚要冲向相反的方向,却被某种力量吸引了似的,斜斜闪过郑岷,一阵风似的冲向胖子,猛地扑进他体内。
郑岷呆了呆,思索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将《圣经》收进怀中,看了看身子下面的小女孩。女孩子仍然处于昏迷中,但是呼吸平稳,脸上的异常已经褪去,肚皮也恢复了正常。她长得分外清丽,苍白的肤色掩盖不了天生丽质,眉宇间隐约的仍有一丝媚色存在。
郑岷下了床,拍了拍靳小泪,说:“收工了。”
靳小泪睁开眼睛,说:“完事了么?”一转头看到胖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傻笑,于是“啊”的一声尖叫跳到一边,“死胖子,你想死呵?”说完就觉出胖子的不对劲。只见他睁着眼睛,瞳孔发散,嘴角的涎液已经流出老长,却不去擦一擦。
靳小泪急忙拉住郑岷的衣角,说:“师兄,他怎么了?”
郑岷习惯性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神罚,这是神罚。”说着,拉开门,走出去。
胖子的妻子一直坐在外面,看到他们两个出来,急忙迎上去,问:“我女儿怎么样了?”
郑岷看了她一眼,说:“你真的关心你女儿么?”
“这……这话怎么说?”女人尴尬地搓搓手问道。
“马佩西亚与蓝佩朵虽然算是恶魔,但却不是不请自来的那一种。”郑岷淡然地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女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眼神中闪过愧疚、难过、愤怒、悲伤、绝然等等心情,在沉默了一阵之后,仿佛崩溃了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来,“我也不想呵,我也不想呵,可是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呢?那天我一回来,这孩子就已经吃了药,就快不行了。我一个劲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不说。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呵。”女人拍打着地板,哭得涕泪横流。郑岷和靳小泪两个人看得面面相觑。
女人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到地板上,哭了一阵后,忽然坐起身,将手往卧室一指,说:“那个杀千刀的……他以为我不知道么?就是他,就是他祸害了我女儿。”她的嗓门猛地一高,大喊:“王八蛋,你到是出来呵。你算个什么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呜呜呜,敏敏,妈妈不好,妈妈不好。妈妈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救你……”
靳小泪的心早就被她哭软了,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大姐,你就别难过了。你老公已经受了神罚,你女儿也得救了。你就放宽心吧。”
女人错愕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和鼻涕的大花脸,问:“神罚?”
郑岷说:“我本来让你老公和我师妹两个人站在五芒星的出口,用活人的气息吸引马佩西亚与蓝佩朵留下与我决战,没想到你老公就是你请来她的另一个引子。所以这淫乱之罪立刻就破了五芒星的法阵,马佩西亚与蓝佩朵已经与你老公合体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变成白痴了,正如你所愿。”郑岷淡淡地说。
女人也不哭了,接过靳小泪递过来的面巾纸,边擦边说:“怎么会如我所愿呢?”
“别装了,既然你能请来马佩西亚与蓝佩朵,没理由不知道她会借淫乱而生,附女人体而胎生,附男人体而合一。胎生之后,反噬其主,把女体当成食物和养分。附体之后,男人就会变成白痴。我没说错吧,这位大姐?”
女人坐在地上,冷冷地和郑岷对视,说:“你错了,我的愿望不是这样。我恨不得他永远不死,就在我面前受尽折磨。”女人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即使这样,都消不了我的心头之恨。他变成白痴算什么神罚?”
“哈哈哈哈,告诉你吧,为什么被马佩西亚与蓝佩朵附体会被称作‘神罚’?那是因为生前马佩西亚与蓝佩朵就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所以神不让她成魔后再做同样的事,甚至连男人都不许杀。只是她不甘心,所以与男人附体后,情愿同归于尽。六天以后,男人的骨头就会化成灰烬。虽然这六天里表面上那个男人变成白痴,其实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噬骨的折磨。他加在我女儿身上的痛苦,我要让他一万倍的偿还!”女人的神色有些狰狞。
靳小泪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看上去颇为面善的女子,居然有着如此险恶的用心。郑岷轻轻摇了摇头,说:“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这神罚不知道算是主的用意,还是你的用意呢?唉,被马佩西亚与蓝佩朵附了体,虽然什么毒都能解了,但还是很伤身的,你还是去照顾你女儿吧。上帝保佑你,阿门。”
郑岷和靳小泪沉默地走过了两条街,郑岷终于发出一声感慨,“唉,看样子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靳小泪瞥了瞥他,说:“那你干嘛没事总得罪我?”
“拜托,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让着你还来不及呢。”郑岷大感冤枉。
靳小泪没有接话,忽然问:“师兄,你说是不是如果你不让我们站到五芒星的出口,她丈夫就受不了神罚,她就白请马佩西亚与蓝佩朵了?”
郑岷摇摇头,说:“不会的,就算他老公只呆在厅里,离的这么近,马佩西亚与蓝佩朵还是能感应到,淫乱之罪还是能破了五芒星的法阵的。”
“你为什么不用镜子?”
“什么?”郑岷愣了愣。
“我是说,为什么你不用镜子收这种低级恶魔,却要布置那么多没用的蜡烛,还摆了五芒星阵?”
郑岷心虚地说:“一……一样的。哈哈,反正都是收恶魔,有什么区别?”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你看你的笑声都那么心虚。”
“我一向都这么笑的。再说了,我能瞒着你什么?哈哈哈……”郑岷一把搂住靳小泪的肩膀,亲热地说:“你说,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靳小泪不为所动,眼珠转了转,说:“这次的酬劳是多少?”
郑岷放到靳小泪肩膀上的手立刻就僵了,汗也下来了,干笑着说:“用蜡烛是要花钱的,十字架是要花钱的,摆五芒星阵也是要花钱的,场面大嘛,花的钱当然就多些。花的钱多了,给的酬劳自然也就多些了。嘿嘿,师妹,你也知道,师兄供你上学是要花钱的,现在的学费这么贵……”
“哎,师兄,我一个学期的学费,还没有你那些女朋友一个月的开销大,这你怎么不提呵?”
郑岷手指动了动,从靳小泪肩膀上拿下来,挠了挠头,板着脸说:“你还小,要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不要总研究这种事情。再说了,男人在女人面前不花钱,那多没面子?你也不想师兄没面子,是不是?师兄没面子,不就等同于你没面子么,是不是?所以呢,师兄的钱是为了你的面子花的,这钱花得值呵。”
“你不要什么事都拿我来当挡箭牌。我告诉你,这一次,你没经我同意,擅自更改方案,事后又进行狡辩,不老实交待,罪加一等。这次的酬劳,我们六四分帐。我六你四。”
“不是吧大小姐?你也太黑了。上次你就找借口和我四六分帐,这次又这样。我可什么都和你说了。”郑岷怒火上腾,立刻急了。
靳小泪一脸无辜状,说:“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我什么?我黑是么?那好呵,七三分帐。我七你三。”
郑岷停下来,愣在一边,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少了一成,身子顿时一矮,气焰也没了,换上谄媚的表情,小跑两步,跟到靳小泪后面,拉长了声音说:“小泪师妹,你刚才听错了啦。人家可什么也没说哦。”
靳小泪背着手,施施然地向远方走去,边走边说:“我今天就是高兴七三分帐,怎么样?你哄我呵,哄的我开心了,咱们就还六四分帐。”
郑岷一听还有希望,眼睛都放光了,半矮着身子,屁颠屁颠地像哈巴狗一样跟在靳小泪身后。
在他们身后,黄黄地叶子落了一地,阳光明媚地洒满街道的每个角落。
一九九九年的深秋,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季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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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其实是《七宗罪》的续,不过可以独立成为故事的。字数大约和《七宗罪》差不多。
作者签名: 一恨才人无行二恨红颜薄命,三恨江浪不息四恨世态炎冷,五恨月台易漏六恨兰叶多焦,七恨河豚甚毒八恨架花生刺,九恨夏夜有蚊十恨薜萝藏虺,十一恨未食败果十二恨天下无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