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回程车-个人文章】
潋滟指(八、九彦渊深似故交)
□ 回程车
2006-10-30 00:19
收藏:0
回复:2
点击:5422
袁骥闻言顿时神色一变,“九彦渊”是游空帮最近十年建立起来的一个杀手组织,由游空帮左堂堂主向澄明统领,等闲从不轻出,江湖中鲜有人知。此时却从末流堂一个女子的口中如数家珍般道出。而自己则只是便服平袖,全身可以肯定没有任何扎眼之处,对方却一眼就确定自己是“九彦渊”中人。如此一想,心下顿时气馁,神态再不是适才的傲狂。
气势一下逆转,本来末别辕一等人在此半个早晨,却没有发现近旁藏有敌人,末流堂之威执未免被人小觑。此时七叶数言间揭破对方身份,情势立挽,俞横秋暗自点头,才知道自己栽在这个姑娘手下,绝非凑巧。
袁彦博再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筒书简,向末别辕一递,道:“这便是我们大哥给末堂主的信笺,我大哥言道,末堂主看了便知。在下使命既成,这便就告退了。”
末别辕蹙眉,接过信筒。正在思忖这个大哥是谁,会是什么目的。见袁彦博要走,嘿嘿笑道:“袁兄脚步倒挺利索,只是这样抬脚就来,甩步便走,未免也太旁若无人了吧!久闻‘九彦渊’高手风采,今日既然得见,又怎能轻易错过亲近的机会。贵堂向左使末某曾见过几次,确乃人中之龙。且看看他手下弟子是何境界。呵呵,你适才那个名字起得有趣。袁骥,圆寂,还愿不要真的圆寂了。”
说完身法若翩鸟低翔,落在袁彦博身前,伸手道:“请!”
这一挥手,袁彦博已觉劲风扑面,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罢了。杀手之性,最称弥坚老辣,如此情境,反而定下心来,笑道:“我在堂中只是九流角色,日常不过是跑跑腿,是以贵堂探知我的身份并不奇怪,但我‘九彦渊’里别的兄弟,贵堂可知道吗?末堂主就是留住在下,怕也与事无益。”
七叶心里一凛,关于“九彦渊”的底细资料,也是最近由末流堂卧底通过多重渠道才传来的。而“九彦渊”中人,也只有两个是查清了身份的,其中就有这个袁彦博。其他则一无所知。这情况,连末别辕也不了解,只有七叶知道。
末别辕闻言神色不动,淡淡道:“那咱们就只切磋武功如何?末某已有数年不与人交手了,手生得很。不过不速之客也是客,袁兄先请!”
座上雁门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末流堂堂主的出手。
末别辕静立,敛眉,青衫无风自动。地上稀稀拉拉的落叶,纷纷拢来,慢慢聚在末别辕身周。袁彦博立在对面,只觉得一股暗力直围过来,无可御释。当下提气,脊骨蓦地挺起,下盘微蹲,一身衣衫紧紧贴在肌肉上,袖袂鼓动回环,虽在尽力抑住身形,但终于还是跨前了一步。
那种决绝而神秘的吸附之力,虽只是一瞬,但已让袁彦博刻骨铭心。他只有在与向左使试招默然相对时感受到过这种绝境里的压力和搏力。
一想之下毫不迟疑,立时放弃原本抱的守势,疾退。居然在方寸间细小腾挪,借势化解了这一收的压力,九彦渊在自保方面的训练,果然非同凡响。身形倏去倏回,趁末别辕消势之机,循力而进。掌缘斜劈,挟风直向末别辕颈侧动脉,一双肉掌,竟发出金刃劈风之声。同时右膝直撞,左肘袭肋,起静之间连贯非常,毫无征兆,一上来就是缠体近搏的架势。
袁彦博在末别辕“敛眉神功”发动之初,就知在内力比拼上自己还相差甚远。这是只有以近身肉搏的险招反噬,方是应对对方沛然之力的最佳招法,也以此打破开势以来末别辕动静得宜的局面。对袁彦博凌厉的连环击,末别辕拧身,左移一步,已脱出对方招式之囿。拢在袖中的双手,蓦然一挥,反袭袁彦博后椎,拇指微含,余指呈撮。大袖如行云流水,漫卷长风,却又波澜不惊,深得“敛”之神致。
袁彦博一着走空,也不回身,在极小的范围,突然一个侧翻,反腿横扫末别辕胸际。这本是不可能使出的动作,但袁彦博长立的身子,那么一缩一旋,就攻了过去。这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但威力却是极大。
坐上的楚雁行和俞横秋见此招,脱口“咦”了一声,齐道:“惊寒箭!”,言下大是吃惊。这招式给雁门中人的印象太深,可算是三代相传的禁忌。缘由始自二十多年前,俞横秋清楚地记得师傅在杜冷月这一招之下,胸腔塌陷悲疑莫名的样子。俞横秋估计自己多年精研此招之后,在这一式的进攻之下,也不过仅能自保而已。却看末别辕大袖一收,突然改横撮为下切,直取袁彦博丹田。这一招,能让他武功全废。
袁彦博面上露出得逞的惨烈的笑,他知道以自己的功力,就算是如此妙到毫巅的招式,也击不倒对手,只有赚末别辕来换招。此时末别辕围魏救赵来解,正合他的初衷。他对自己这一脚的力道有绝对信心,任何人也决不能轻忽。
末别辕原本只是要泄一下郁气而已,没打算把袁彦博如何。此时见他如此狠厉,心头也是大怒,但还是不愿出手重创此人。这时变招已不及,只好胸际微微内陷,而撮向气海的手指红光烁现,在袁彦博“环跳”上一触即回,身形飘退。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没有避开这一腿的威力,胸前碎布纷飞,在他胸膛留下一抹红痕,几乎沁出血来。末别辕压住呛咳的感觉,运气一周,真气方畅,这是自他“敛眉神功”大成以来首次如此狼狈。
再看一边的袁彦博,随着末别辕那一指,他的身形似乎暴收。一阵瑟缩,踉跄了七八步,终于还是没能稳住身形,扑通坐在地上。脸色突赤忽白,额上滴出豆大的汗珠,真气已然紊乱。
坐上的俞横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武功?居然在弹指间,毫末一触之际,就让一个经过卓绝苦训的杀手沸乱真气。袁彦博瘫坐在地上,惨笑道:“好厉害‘天岸神功’,此次出发,老大便吩咐不让我生非出手,怪我好奇。想看看天下第一堂堂主到底如何厉害?末堂主身负武林两大绝学,是袁骥不自量力,鲁莽了!嘿嘿,今日在下只怕真的要圆寂了啊!”
袁彦博“天岸神功”之言一出,顿时震惊当场。天岸崖水炼翮扬威武林之时,在场诸人都还是无名小卒,就是老雁俞横秋,其时也不过在江湖方露头角而已。今闻末别辕居然用的是水炼翮独门神功,无不惊讶。
末别辕适才一指的确是“天岸神功”化来的,他自七年前修习“天岸神功”,水炼翮传他之前,就曾让他发誓决不轻出的,今日也是看袁彦博太不识好歹,才出手惩戒的。却没想到这十年未现武林的功法,却不知为何居然被袁彦博一眼识出。
末别辕左右为难,如果就此放他回去,那无疑就是让游空帮又识破了自己的部分底细,更可怕的是要是被石沉轩知道水炼翮逝世的情况,那就更糟了。原来作为天岸崖镇派功法的“天岸神功”,只有历代掌门可习,且是要在觉得自己不久人世之时,方可传给下代掌门弟子的。这一点,江湖中无人知晓,但末别辕相信,石沉轩绝对知道这一规矩。如此一来,可就是自己在末流堂自伐砥柱了。因为水炼翮过世的消息,在末流堂中,六年来也只七人知晓而已。
末别辕踏前一步,道:“袁兄眼力大佳,只是这样容易害了自己。请恕末某无礼,要留你在我堂中过年了。至于袁兄的要的回信,我自会差人送到贵帮的,这点还请宽心。”
袁彦博摇摇头,叹道:“末堂主错了,这封信并非游空帮给末流堂的信,而是我大哥给末别辕的信。此中差异,末堂主看信便知。”
末别辕看了一眼立在桌上的信筒,挥手一引,竹筒轻飘飘落在他手里,手法之纯,让雁门中人抵舌不已。
信是几张发黄的茧纸写就,奇怪的是,筒中居然还有一粒淡黄色的药丸。末别辕匆匆扫了一遍,眼中隐露大惑之色,向蓬中招手道:“七叶,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七叶把信拈在手里,展开,上面写道:“末兄顿首,冒昧致信,唐突莫怪!曩时睹兄之风采,未及交接即已远别,引为平生之憾事。漠漠江湖,再见恐已非人。望空踟蹰,未知若何以对兄也!残痛新恨,旧酬今罪,亦莫一是衷,未能明辨,诚惶愧也!惟候他日之遇,当可晰见。信笔而书,不知所云,兄请见涵。弟顿首。”
“再及,传讯之人若有开罪,还望末兄宽缓。彼虽痴人,亦弟之沥胆至交,弟当可力保其缄口。然为释兄疑,兄可以此丸令其服之,此丸乃白童子之‘遗情丹’,效力兄当自知。言至此,揖别。未尽之情,他日再叙。”完笔,却没签下款。
这信写得零乱杂离,不知所云。但七叶从看第一眼就觉得,这中间文章不小,但不知是自己女人的直觉作祟,还是这信背后的人会有如此强大的操控力。而且她从看到这信,就觉得是扑面的冷,一种凌晨站在江南烟雨中那种不彻骨但刺心的冷,一种熟悉的冷。
她心里咯噔动了一下,却不知是为什么而动。
七叶甩甩头,把这些杂思抛开,嫣然道:“我堂非留难非情之地,只要袁兄稍露九彦渊之粗况便可平安走出这座大门。不然,只怕只好给袁兄服下这霸道的‘遗情丹’了!”
蓬中的俞横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袁彦博跟前,恨切地接道:“还有,你娃儿还得说清楚那一招‘惊寒箭’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杜冷月那老儿还没死吗?今天不说就别想走出这里去。”
袁彦博正要反唇相讥,突听林外一个声音道:“楚风求见末堂主。”末别辕应道:“是楚兄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雁门的前辈。”一个年轻人缓缓从林外走到场中。袁彦博听见楚风这个名字,突然脸色大变,本已扭曲的脸,变出一副更不能置信的样子。
楚风却没向雁门的人招呼,他径直走到袁彦博跟前,一字一顿地道:“师弟别来无恙啊!”此言一出,比刚才袁彦博喊出“天岸神功”更见威力,沉敛的末别辕,也不禁张大了嘴巴,把本来向雁门介绍楚风的话吞了回去。
袁彦博运气老半天,这时才稍稍理顺了沸乱奔逸的真气,但游走的真气,却始终不能聚于丹田。突地被蓦然而现的楚风一惊,真气再乱,已是无力控制。好半天才挣出了几个字:“你居然还活着?”
楚风长笑一声,道:“托诸位兄弟的福,楚风活得还好!只是不知宗师弟他们活得可好。楚风这些年来可是找得你们好苦啊!!!”言下大是悲怆,似乎有不可追挽的痛在心底磋磨着。
而地上的袁彦博则已是如陷噩魇,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楚风突然也是勃发如狂,哗啦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胸膛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这道疤,纵是在多年后的今天看来,也是足以致命的。翻卷的红色,在健硕的胸膛上犁开了一道深深的壑,透过去一层薄薄的肌肉,似乎能够看到里面搏动的心脏。
作者签名: 绝崖极目问凌虚,云何在此游驻。
古松苍虬,衰草掩路,烟笼水阜。
羽鹤翩然,岸壁回旋,斜晖送暮。
叹古今临者,太白歌吟,唱山川,羁孤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