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5
　　 白色金鱼的独白
　　
　　 我现在的主人，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当她走进我所在的那家宠物商店时，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或许是个好的主人，于是，我在众多的同胞中拼命地往前挤，想引起她的注意，将我带回家去。
　　 如我所愿，她注意到了我，不过她又回头望去，挥手招呼着谁。一个白衣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主人笑着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招呼老板用圆形的纱网将我网了出来。很高兴主人能选中我。不太喜欢和主人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隐约觉得那个男人身上缠绕着邪恶的血气，而主人的身上却一丝也没有。不喜欢那个男人，或许是有些嫉妒吧。
　　 主人将我和另一条教小的黑色金鱼带回了家。主人有个很大很干净的鱼缸，住在这里可以自由地游动，不象在宠物商店里和众多的兄弟姐妹挤在狭小的鱼盆中。我不喜欢热闹，喜欢一个人游，围着水草，绕着假山。主人很少来看我，那男人却总是来看我，不过老是看着我发呆。
　　
　　还好，我是条金鱼，不怕被人看，如果是人早被他看的不自在了。尽管我不喜欢他，可他还是常来，对我照顾最多的人也是他。
　　 主人和他总是讨论些死啊，杀的问题，似乎那个男人是为杀主人而来。原因，不知道。主人和那男人住在一起，不过他们并没有睡在一起，那个男人总是睡在客厅，夜晚常常会曾主人睡着后出门。主人常常在半夜醒来，找不到他。偶尔，主人也会过来看看我，逗逗我，然后又睡去。那男人又在主人睡去之后静悄悄地回来。虽然他们常讨论些奇怪的话题，但怎么看他们都象是一对恋人，或许这正是我不喜欢那男人的原因。
　　 喜欢主人，喜欢她美丽的眼睛，喜欢她的感觉。我能看到缠绕在她周围，美丽而又晶莹的气。对她有种深深的眷恋。每当她看着我，我便满心欢喜，不过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懒懒地游着。哎哟，不留神一头撞在假山上。主人笑我，连那黑金鱼也笑我，波波地吐出一串水泡。主人笑起来很好看。
　　 想离开水，无数次的在梦里梦到，自己能够离开水，走到陆地上去，和主人一起生活。不想只生活在水中，羡慕主人的自由。每每地碰到冰冷而又坚硬的玻璃缸壁时，这样想。想浮出水面，从水里逃出去。
　　
　　Vol.16
　　 星期六，阳光灿烂，阿文和小盐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说笑着在马路上溜达。
　　 “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小盐舔了舔冰激凌。
　　 “恩……还不错吧。”
　　 “什么时候杀我？还打算吗？”小盐笑着看阿文。
　　 “还没到时候，我说了要让你先见你父亲一面的，我有我的原则。”
　　 阿文咬了口冰激凌，然后眯着眼笑着说，“不过我还不打算很快让你见他。”
　　 “我父亲危险吗？她们会不会害他？”
　　 “我想不会，至少，在你见他之前。”
　　 “为什么？”
　　 “别忘了，如果你父亲死了，而你就有可能失踪，而失踪就法律上来说要很多年才会被宣布死亡，而在宣布你死亡之前，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那个女人一分也动不了。她可没那么多耐性等那么久。别忘了你继母有个好律师，就专业知识来讲。”提起那个年轻的律师，阿文有些忿忿，他不喜欢没有职业道德的人。
　　 “算了，不去想它了，去玩吧，今天可是周末啊。”小盐拉着阿文走进街边的一家商店。
　　 他们去购物，去吃饭，去看电影，去……
　　 小盐与阿文再次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都市被霓虹笼罩着，繁华而又神秘。
　　 “小盐，我……”阿文看着和他并肩走着的小盐，缓缓地说到。
　　 “什么？”小盐抬头看了眼阿文，又继续饶有兴致地盯着鞋尖，继续走着。
　　 “我，恩？”阿文张了张嘴，要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后面，有许多人，跟着他们，街边有一辆白色面包车缓缓的开着。阿文本来平静的脸骤然变的恐怖与紧张起来。这几天过于平静，以致阿文会忽略了一个女人的存在——小盐的继母，他太大意了。
　　 “跑，小盐，快跑，跟着我，这边。”阿文一把拽过毫无准备的小盐的手，拉着小盐飞快地跑进一条幽黑的小巷。面包车的车门猛的拉开了，几个人跳了下来，和跟在后面的那伙人急追而去。在五彩的灯光下，他们的手上都闪烁着与繁华的霓虹极不相衬的惨白的寒光。
　　 ……
　　
　　 终于，阿文和小盐甩掉了那伙人，回到小盐的住所。
　　 “你这里不能住了，太危险，收拾东西，到我那里去。”阿文等小盐进了屋，在门口向外看了看，关上门，又来到阳台，往楼下望了望。
　　 “哎呀！”小盐打开客厅的灯，片刻叫了起来。
　　 “怎么了？”阿文从阳台冲到大厅。
　　 小盐蹲在地上，地上有一些水，还有那条白色的金鱼。那条金鱼已经离开水很久了，早已僵硬，似乎是自己从鱼缸中跳出来的，圆圆的鱼眼木然地望着阿文和小盐。这一天，在经历了这一切的一切只后，小盐望着地上的金鱼小声而又伤心地哭了起来。阿文叹了口气，重重地坐了下来，身体深深地陷入松软的沙发之中。
　　
　　Vol.17
　　 “我要去，对，我要去，我要去告诉小盐，我不想杀她了。我喜欢她，我不再当杀手了，为了她。我想过平淡的生活了，和她一起。”阿文兴奋地穿上外套，开门出去找小盐，憧憬着。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却没有小盐的身影。一个路口，围满了人，阿文困难地挤进去。小盐倒在血泊只中，她被一辆货柜车撞碎了内脏和肋骨。不是小盐的错，她是看到可以行走的绿色指示灯亮了才从人行横道线穿过马路的。那个司机也绝不是杀手，在连续400公里的长途运输后，他小小地打了个盹，只是半分钟，就出事了。此时，他正垂头丧气地四下张望，等待着交通警察的到来。阿文冲开人群，来到小盐身边，
　　 蹲下身，托起小盐的头。小盐的内脏全碎了，没救了，阿文心里一痛，默默地抚着小盐脸上的血迹，没有眼泪与哭泣。
　　 小盐慢慢地张开眼，嘴慢慢地翕动了一下。阿文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小盐的嘴。
　　 “我想，死在，你怀里。”这是小盐最后的遗言。
　　 阿文搂过死去的小盐，抱在怀里，恶狠狠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想杀人。他想杀掉所有的人。猛的，他笑了：
　　 “我要你们活着，要你们活着！死去的不再痛苦，只有活着你们才能感觉得到什么是痛苦，痛苦的活着。”
　　 阿文抱着小盐的尸体狂笑着冲出人群。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带着恐惧的表情像躲避瘟神一样地为他让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小盐的尸体带走。
　　 ……
　　 在一个昏暗的小屋里，地上坐着一个人，搂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早已死去的女孩。阿文走进屋走到那个人跟前，弯下腰，看着他的脸。那人已经死去多时，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阿文仔细打量着那人，尽管面容憔悴，但那张脸分明是阿文自己！我死了？那条死去的金鱼身体已化为白色的鱼骨，正用那失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阿文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一股寒流深入骨髓……
　　 “啊，”阿文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躺在自家的沙发上。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放到一边，站起来，活动着身体，身体有些僵硬，轻轻走进里屋。小盐好好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阿文松了口气，无力的走进卫生间，用水泼湿了脸，取过门后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水和汗。
　　 “只是一场梦。”阿文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Vol.18
　　 清晨，小盐醒来，伸着懒腰从里屋走出来。阿文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还在睡。
　　 “懒虫，大白天的，还睡啊，起来了。”小盐一步跳过去，拍阿文的头。
　　 阿文微微地动了一下，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小盐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
　　 “昨晚，睡凉了。”阿文勉强地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吭吭地咳嗽起来。
　　 瞧着阿文的狼狈样，小盐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杀手就不能生病，不能感冒，咳嗽还得忍着？”
　　 “好了，不笑了，你躺着，今天改由我来照顾你好了。”小盐又拍了拍阿文的头。
　　 “药箱在哪？在哪啊？”小盐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阿文，在狭小的屋子里跑来跑去。
　　 “在里屋床头靠右边第二个抽屉里。”
　　 “在哪里啊，噢，找着了。”小盐翻了几样药出来，将五颜六色的药片倒在一个药瓶盖里，放在桌上，然后又跑进厨房。
　　 “你这是什么破屋啊，连开水也没有。”不一会儿小盐在厨房里嚷嚷，“我先烧水，你再躺一会儿，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盐总算让阿文吃了药。阿文喝了些热水，躺下来休息，呼吸缓慢而均匀，小盐坐下来守在阿文身旁。
　　 “谢谢了。”阿文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好点了。
　　 “跟我那么客气？”小盐冲阿文笑笑。
　　 “我是要杀你的，却还让你照顾。”阿文苦笑着。
　　 “那有什么？你只是工作罢了，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我可是要杀你啊。”
　　 “可你心眼并不坏，你并不恨我。比有些人，表面上对我很好，却暗地里想谋杀我，恨我恨得不得了，要好多了。”小盐想起了继母。
　　 “或许吧。”阿文叹了口气，回想起昨晚所做的梦。
　　 “阿文，还记得我说过我愿意被你杀掉吗？只愿意死在你手上。”
　　 “还记得。”
　　 “其实，”小盐停顿了片刻，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其实，一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是吗？”阿文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可我并不喜欢你。”
　　 “可是，可你为什么三番四次的保护我？”
　　 “你只能死在我手上，”阿文别过脸，不去看小盐，“我有我的原则。”
　　 “我，我明白了。”小盐刷地站起来，冲进里屋摔上房门。
　　 ……
　　 阿文取下披在身上的毛毯，放在一边，起身，走到房门口，抬手想敲门。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我是个杀手啊，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阿文转身，轻轻地念着，“鱼是不可能离开水的。”
　　 房门另一边的小盐，贴着门听着，捂住嘴，轻声地哭泣……
　　
　　Vol.19
　　 最近的这几天，阿文总是在梦里梦到那条早已死去的金鱼。白天，他变的不爱说话，越发的沉默了。
　　 “让一让，该注射了。”一个医生走在前面，请求守在门口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壮汉让开道。他二十来岁，厚厚的眼睛镜片下，白色的口罩将脸严严的遮住。她身后是个推着手推车的年轻女护士，同样，头巾和口罩把她的头包围了起来。
　　 这是个舒适的单人病房，医生给床上的一位中年男人进行注射。女护士安静而又目不转睛地望着病人。病人昏睡着，痛苦的表情牵动着面部的肌肉，然而又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护士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来到病人的身边。那医生拔出了针头，回头望了她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病人的额头，然后俯下身去扶病人平躺下去，然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最后望了病人一眼，回转身，推着推车，低着头随医生出了病房。
　　
　　 “好了，这次，你可以杀掉我了，我已经见到父亲了。”小盐漠然地望着阿文。
　　 “恩，你到里屋去等我吧，让我准备准备。”阿文静静地看着小盐。
　　 “……阿文。”
　　 “什么？”
　　 “你能闭上眼睛吗？”
　　 “怎么？”
　　 “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好吧。”阿文闭上眼睛。
　　 小盐慢慢地走到阿文身前，垫脚抬头，轻轻地吻了吻阿文的脸颊。
　　 “我要你一辈子记得我。”小盐说完，转身走进了里屋。
　　
　　 小盐，在里屋，坐在床沿，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此时的阿文，从抽屉里找出两柄尖刀，一长一短，抽出根细铁丝，用力绷紧，试试是否结实。从衣橱里找出一件黑色长风衣，穿上，刀和细铁丝都隐没在宽大风衣之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文，仍然没有向小盐想象的那样闯进来。小盐甚至感到有些饿了。她起身，走出里屋，四下寻找，然而阿文不见了，
　　
　　就像蒸发了一般。在屋里寻了一圈终于在茶几上发现一张字条：
　　
　　小盐：
　　 我不打算杀你了。我要去做一件我该做的事情，放心的回你父亲那儿去吧，
　　他需要你。不必等我了。
　　
　　 阿文
　　
　　Vol.20
　　
　　 黑夜，一个戴墨镜打扮妖冶的女人下了一辆出租车，走进一家饭店，穿过大厅，走进电梯，上了十楼，用钥匙开了门，闪进一间客房。
　　 “怎么不开大灯？”那女人取下了墨镜，问坐在屋子一角昏暗的台灯旁的男人。那个女人正是小盐的继母，而那个男人则是小盐父亲那个年轻有为的律师。
　　 “今天下午，小盐去了医院，这下瞒不住老头子了，得赶快把小盐给抹掉。”女人坐了下来，从坤包里拿出打火机，点上一支烟。
　　 “我知道，这次连老头子也要做掉，为了你，我可是冒险造了份假遗书。”
　　 “放心，即使警方知道是我们做的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这点我知道，别忘了我是个律师，而且，还是个杀手！”
　　 听到“杀手”这个字眼，女人一惊，站了起来，扭亮房间的吊灯。
　　 那个律师颓然的摊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已经死去多时。一个人影从他身后钻了出来，那是阿文。
　　 “你？”女人惊叫了一声。
　　 “对，是我，你雇佣的杀手。”阿文冷冷的看着她。
　　 “你已经不是了，我以为你是个有原则的杀手，没想到，我找错了人。”
　　 “是的，我违反了我的原则。作为处罚，我不再是杀手了。”阿文冷冷的逼近她，将刀插入她的心脏……
　　
　　 两天后，黄昏，整个城市的街道被两群半人喧嚷着。一群刚下班，满面倦容，回家；另一群赶着去上班，睁着朦胧的睡眼，打着哈欠；还有半群什么也不做，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耐心得等待着黑夜都市生活的来临。
　　 阿文坐在一个餐馆里，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听着餐馆中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前日深夜，盐氏财团总裁盐强的妻子和律师在某饭店的客房中被谋杀，凶手去向不明。警方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伪造的总裁遗书和死者买凶企图谋杀盐氏财团总裁及其女儿的证据。据警方透露这起谋杀案极有可能是因为死者雇佣杀手在报酬方面与其发生纠纷而起的内讧。此案正在调查中。
　　 另一方面，盐氏财团总裁盐强近日身体欠佳，自前日早些时候，其传闻失踪多时的亲生女儿突然出现后，病情明显好转趋于稳定。其女在发生命案后开始替父打理财团事务……”
　　 阿文起身，付帐，出了餐馆。慢慢的渡过马路，走进一处路边的花园，坐在石凳上，从风衣里拿出一张照片，望着照片上的女孩。路灯柔暖的光线照亮了小盐黑色的眼睛洁白的牙齿。你应该得到幸福，阿文默默的念着，擦燃一根火柴，点燃照片，直到它被烧成灰在风中慢慢的飘散……
　　
　　尾声
　　
　　 父亲的病情慢慢的好转了，财团的事务也都解决妥善了。杀死继母和那坏律师的凶手还没有抓住，我知道，那是阿文做的，一定是他。没有他的消息，他没有回过他的住所，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但没有任何线索，他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
　　 我现在搬回去和父亲一起住了，不过我过去住的房子仍然在，我希望阿文能回来找我，我希望能再见到他。当空闲的时候，我就去看看。
　　 一切都是老样子，屋里的陈设一点没变。都是那么的熟悉，让人想起和阿文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虽然不长，虽然危险，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恩？金鱼缸里有鱼！一条黑色，还有一条，还有一条白色的金鱼！和死去的那条一样的颜色！阿文来过？！我开始仔细的寻找着什么，鱼缸旁有一张字条：
　　
　　小盐：
　　 鱼，离不开水。我不再做杀手了，不过现在还无法离开水，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等我能离开水的时候。不过，这需要时间，也许一辈子，也许几分钟……
　　 阿文
　　
　　--The End--
　　
　　后记
　　
　　 《女孩、杀手和鱼》写作时间两个月，有效工作时间60小时，保存，关闭，镜子开始摆弄电子鱼缸里的金鱼。感谢大家的观赏，完了。
　　
　　 2000.12.20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