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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剑

冰雪人间
2003-10-01 10:44   收藏:3 回复:4 点击:2054

    (一)
  
  濒临死亡的感觉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死过。
  是的,作为一个剑客,我不能给自己机会去体会那种感觉。我能体会的,只能是杀人的感觉。
  杀人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尽管在我手中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我仍然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每一次剑出鞘,刺进对方的躯体,我甚至听得到骨头裂开的声音,听得到鲜血顺着剑喷涌而出的细微的汩汩的声音。那些细小的声音,透过我的剑传递给我,却不会让我停下杀人的脚步。
  作为一个剑客,剑就是我的命。
  作为一个杀手,杀人就是我的工作。
  看着每一张倒地的面孔,都是极其痛苦的。如果买主给的钱多,倒地的人并不能死得很痛快,他们大多面目狰狞,作着垂死的挣扎。如果想知道濒临死亡的感觉,我想应该去问他们。可惜,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二)
  
   我是月。关心月。
   和风、雪一起,被我们的师父从小训练剑术,训练杀人。
   雪,慕容雪。一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女孩。作为一个杀手,在剑刺进刺出的同时听到哀嚎及呻吟声,这些,足以让我们失去笑的功能。可是,她的笑容甜美,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嘴角还有两个小梨窝,这样甜美的笑容,只对要死的人绽放,人死了,笑容也就隐去了,再也找不出一丝笑过的痕迹。
  风,凌风。有着和我们一样凌厉的目光和精湛的剑术。是个翩翩的美少年。只可惜,他的美貌只是用来诱惑被杀对象的。
  我们是杀手,我们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是杀死对方的武器。
  我们杀的人不计其数。我们每个人都拼命完成任务。我们都知道,在我们之间,将会有一场决战。这场决战,会让我们三人中的两个人死去。
  我不想成为那个将要死去的人,我努力练剑,努力杀人。
  
  杀手不能有情。师父说过,杀手一旦有了情,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们都没有情。
  从小一起生活。说过的话用手指数得过来。
  风有一支箫,每个月圆的夜晚,悠扬的箫声就会从他房里传出来。凄凉得一如冰冷的夜。
  只有心冷的人才会吹出如此寒彻人心的曲子。也只有心冷的人才会不为所动。
  我们都是心冷的人,一心想要在不久之后置对方于死地。
  而我居然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这声叹息代表了我什么情感,抑或只是重一点的呼吸?
  就是这声叹息,让风听见了。
  他说:你在叹息什么?
  我说:叹息你的箫声。
  他说:箫声只是用来打破夜的寂寞,不必叹息。
  我说:寂寞的只是人,不是夜。
  然后是沉默。
  这是我和风共同成长十五年来,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段对话,发生在一个月圆的日子。短短的四句话,我看到他的目光不再凌厉。
  
  
  (三)
  
  我见过无数死前的面孔。可是只有那一张脸是笑的。那是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就和所有的脸都不一样了,我原以为所有将死的人都面目狰狞,原来不是。
  我一直想不通:他死时为什么要对我展开那样一个笑容,目光温柔,笑容淡定,仿佛这死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仿佛他完美地完成了一项任务。
  杀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我最后把剑刺进她的心窝,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那是鲜血奔涌的声音。
  雪没有来得及挣扎,就死去。
  让她死得痛快些——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师父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三天后和凌风对决。
  我擦拭着我的剑,它已经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了,这让它光芒四射,剑身透出一股寒气。看一眼站在师父身后的风,三天后,这地上躺着的,也许就是我。风也在看我,目光不再木然。我们并不想要这样的对决,可是,我们没有选择。
  我默默地擦拭我的剑,一遍又一遍。我要靠它,换取我的生存。风的剑还在鞘内,也许,他认为他赢我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也许,我赢雪只能换取我在这世上再苟活三日。
  剑光流转。我的剑却只能到他飘浮的衣襟,近不了他的身。
  他的剑一直没有出鞘。这就意味着我还有机会一搏。
  当他的剑抵在我的喉咙时,我停了下来。想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快得让我来不及反应。只要他的剑向前轻轻一推,我就会和雪一样。
  他没有动。剑尖金属的触感让我紧张,原来我也害怕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微微一偏,就是这样一个瞬间,我后退一步,手起剑落,随着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倒在地上的是——风。
  他并没有很快死去。他还有时间对我微笑。那是一个让我费解的微笑。正如那个让我费解的最后一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剑偏离我的喉间,他应该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一偏,死的人就会是他。
  这是我见过最安详的笑容。那笑容里所包含的东西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我没有时间去探究。他的尸体很快被抬走了。
  然后我接受师父给的任务:杀一个名叫段梅的女子。
  
  
  (四)
  
  江湖。
  我是一个在江湖游荡的杀手。有个好听一点的名称叫做剑客。
  现在我的任务是在这个月十五杀了一个叫段梅的女人。
  只需几天的时间,我就打听出了她的所在。
  怡红院。
  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不知道惹恼了什么人,竟会遭来杀身之祸。我轻抚我的剑,这样一个女人的血,会污了我的灵剑。
  我没有朋友。灵剑就是我的朋友。一路随我出生入死,用它锋利的刃杀人,来换取我自己的生存。我不想让我的朋友去被一个妓女的血沾染。
  会进那种地方,只有男人。
  我装扮成男人,摇一把折扇,也算是风流倜傥。
  我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走进这种地方,自然是倍受优待。老鸨满脸堆笑,脸上的皱纹在粉的衬饰下开成一朵菊花。
  只需要一锭银子,怡红院的姑娘任我挑。
  我自然挑段梅。一锭银子买她的命。
  对于我这个生客居然可以点出姑娘的名字,老鸨连赞我识货。然后她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种敲诈的技俩。又抛出一锭银子,杀她我可以得到十两金。老鸨却摇摇手指,菊花依旧盛开。
  难道她要两锭金?这个吃钱不吐骨头的鬼地方。我倒想看看,这个值两锭金一晚的妓女是个什么货色。
  关上房门。香也开始点燃。
  两锭金并不能买到她一晚,买到的只是一柱香时间的陪酒。老鸨说段梅是怡红院的宝,卖艺不卖身。
  一柱香的时间,足够我杀一个人,并且离开这座城。
  轻纱帐后一名女子款款向我走来,半遮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脸。
  我不在意这张脸,一个死人,再值钱也只是我到手的十两金。
  莲步轻移。
  一双脚可以窥见一个女人的容貌。这一定是个绝代佳人。老鸨并没有讹我。
  我忽然对她有了兴趣。我说,把面纱摘下吧。
  随着面纱的缓缓下移,我真的看到了一张绝色的脸。
  绝色的脸并没有楼下那些烟花女子的狐媚,表情淡然,笑容自然。这样一个女子,怎会惹来杀身之祸。
  公子,请喝下这杯酒。斟酒的手仿若凝脂。
  然后为我轻声吟唱了一曲,声若黄莺。
  这两锭金子花得值。
  直到一柱香烧完,我的剑也没有出鞘。
  不是因为我突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只是杀她之期尚有些时日,这几日甚闲,有这样一个佳人陪伴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出门的时候,老鸨顶着那张菊花笑脸迎了上来,说些公子常来光顾之类的话,手不时地在我肩头捏捏。花钱让这老鸨占了便宜了,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看那张老脸,如果尽是这等女人,倒贴我钱也不愿看她一眼,要杀她时更不会眨一下眼睛。
  才明白这世上不止男人爱美人,女人也爱。
  从小封闭式的训练生活,让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知。杀人的时刻就是我长见识的时候。
  这样一个女子,死的时候是会挣扎痛苦还是会像风那样微笑?那是一个我永远想不透的微笑,就像我想不透他的剑那时候怎么会突然歪了一下。也许是天助我吧,我只能这么想。
  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会不会因为她的美貌在关键时候弃剑投降?甘愿投进她的温柔乡?
  我不是男人,臆测不出会怎么样。但是我知道,她的绝色把我比了下去,让我黯然失色。我自然是美貌的,我靠我的美貌完成了不少难以完成的任务,可是在段梅面前,我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女子。
  所幸我的身份只是杀手。杀人才是我的本份。有时候一个女子太过美貌也会招来不测,比如段梅,有人给我银子让我取她的命。
  
  接连两天去看了段梅跳了两天的舞。
  我真正做了一回亏本的生意。但是我觉得值。
  这样千古难得一见的美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陪我渡过的。这是多少男人想也想不来的幸福。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
  也是我要让一个绝色佳人香消玉殒的时刻。
  这次我没有从正门进去。几天下来,我对怡红院的地形已经了熟于心。
  倒挂在房梁上向下看,段梅正在沐浴。各色的花瓣铺满整个浴桶,雾气袅袅上升,她的肌肤吹弹得破,在水中泛着粉红的光泽。
  我不想让她死在浴桶里,我只有等。
  等的过程很痛苦。女人看美人沐浴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杀她的人是我,我蒙上了面巾。
  在她更衣的时候,我的灵剑出了鞘,段梅只来得及轻呼一声就倒在了浴桶旁。美人的血飞快地流进浴桶里,很快,整桶的水都变成了红色。我不想让她死得痛苦,她死时的表情有些扭曲,双目圆瞪,斜倒在木桶边缘。这不是我想象中美人的死法。我以为她至少应该像风一样,从容的微笑。
  门外有人闯入。我没有时间多看美人一眼。我飞速破窗跃下。
  我狂奔二十余里,发现追我的人轻功甚是了得,不紧不慢地与我保持着一丈开外的距离,再这样耗下去我会体力不支。
  我停了下来,看着来人。
  是一个英俊的青年。表情冷峻。
  凭我作为一个杀手敏锐的直觉,他决不是一个寻欢的嫖客。或许是段梅的相好,他的容貌配段梅,可以称作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我杀了他的爱人,他必然想杀了我。
  这就是一个杀手的悲哀。没有轻易取的命。每一次的任务都面临着被杀的危险。谁也不知道对手有多强,不知道自己会倒在谁的剑下,会不会死的面目可憎。
  杀人偿命,他说。
  我冷笑。如果杀人就要偿命,那么今天我也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的剑快得像风。只是一分神,就直逼我眉心。
  我的剑也不慢,灵剑出鞘时刚刚好挡住他的剑气。
  这是一个不弱的对手,我马上可以感觉到他的杀气。
  这世上也许没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爱人死更让人伤心的事了吧。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世上为情为爱痴狂的大有人在。以前就有人为我杀死的人殉情过。
  我认为殉情是愚不可及的。人都死了,流一滴眼泪我都觉得浪费,还赔上自己的一条命,真是死了也活该。
  过手两三招,我就知道,再这样斗下去,我必败无疑。
  一个杀手还有一项必备的技能就是:逃生。
  一个烟雾弹,我脱离了他的杀气。
  
  
  (五)
  
  师父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他那张长期隐藏在斗笠下的头也轻微地点了点。
  接下来是昏天黑地的练剑。
  我的剑法还不精湛,作为一个杀手,这是不可饶恕的。
  直到下一个任务来临。
  这次是杀一个男人。一个名叫齐傲天的男人。
  我知道这个名字,如雷灌耳。断剑山庄的庄主。
  断剑山庄以剑术闻名,这趟任务只能智取。
  师父说完成任务我就可以得到那把另天下人垂涎的断情剑。对于什么断情剑我并不在乎。我的灵剑是我的朋友,上面沾满了亡魂,我离不开它。但是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否则就是背叛,背叛就只能死。
  混进断剑山庄花了我不少的心思。那里戒卫森严。我相信没有人会知道我的本来面目,而这个齐傲天,直到死也不会明白杀他的是个女人。
  我的易容术比我的剑术要高明得多。对着镜子,我几乎都要相信自己是个年近六旬的人称林伯的老者。
  打扫庭院。煮饭。采办蔬菜。就是我的工作。
  在饭菜里下毒是行不通的,每次上菜前都有佣人试菜。于是我佝偻着背握着扫帚在断剑山庄四处走动,只要找到齐傲天的卧房,我相信总有机会下手。
  齐傲天虽然年过四旬,但依然身形挺拔,目光如炬。据闻他的断情剑法天下无双。
  再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他身边已经多了两名弟子,一男一女,名唤花雨、草原。想来师父对我能杀死齐傲天并不报希望,他已经开始着手培养新弟子了。
  世上没有杀手杀不了的人,这是我坚信的原则。
  
  又到了采办粮食蔬菜的时候了。
  一路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去城里的路旁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想起已佝偻了半月有余的背,以及在断剑山庄偷偷摸摸洗浴的不便。玩心顿起,找一处树枝繁茂之处,脱去身上那身灰布麻衣,解开盘在头顶的发髻,一跃进入河里。
  河水微凉,滑滑的从身边流过,真是久违的惬意享受。
  多年的杀人生涯,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个女儿身了。
  又想起风那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也许死对他来说是个解脱吧。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杀一个又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活着并不能给自己带来生存以外的任何东西。
  有脚步身临近。我起身去拿挂在枝头的衣物,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缩回水里。
  来人显然看见我了,说声报歉,转身便走。
  飞速穿好衣服,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冲到了来人的后面。同时,剑也指着他。看过我洗浴的人,还能在这世界上活吗?
  他缓缓地回头。
  是他——那晚从段梅房里追我二十余里,后被我侥幸逃脱的人。真是冤家路窄。也许今天真是老天要灭我。
  他一脸诧异,说,我已经道过歉了,姑娘。
  看来他并未认出我来,我才想起那晚杀段梅之时我蒙了面巾,而且并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松了一口气,我收回剑,转身便走。
  他仿佛对我感了兴趣,跟了上来。说,你这样拿一把剑指着我,现在又不说一句话就走是什么意思?
  我停了下来,说,算了。
  他却不依不饶,说,那我无意中看到姑娘……嗯,你也饶恕我了吗?
  真是讨打!我挥剑朝他砍去,他并不还手,躲避着,哈哈大笑,说,你不是说算了吗?
  然后他移步向前握住我拿剑的手,笑眼迷离,说,如果姑娘要在下为那件事情负责,在下是愿意的。
  我用另外一只手掌向他劈去,这个登徒浪子,看来会进出怡红院的不会有什么好男人。
  另外一只手也被他握住了,而且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以及他有力的心跳。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用力过猛。抬头正对着他含笑的眼睛,一脸戏谑的表情。
  
  
  (六)
  
  我又恢复断剑山庄老仆的身份。每日借打扫庭院观察地形。
  齐傲天住在山庄北部的一个名为“静苑”的园子里,有专人负责打扫送膳食。要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并不容易,我只有等。
  闲暇时和下人们聊天。得知静菀原来是齐庄主为他的小妾赵姬所修建的,可惜赵姬早已于五年前去世,据传闻是齐夫人因爱生妒,纵火焚烧了静苑所致。齐傲天为了纪念爱妾,重建了静苑,其原配夫人更是从此青灯长伴,两人交谈甚少,形同陌路。赵姬还有一子,自母亲死后便离开了断剑山庄。
  赵姬的故事让我沉思良久,想不到这样一个断剑山庄,竟也是妒忌、怨恨、情爱交缠纠结的地方。
  这让我为自己杀齐傲天有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让他去陪他的爱妾。尽管杀手杀人并不需要理由,但是我还是因为这个理由而心安。
  闲暇时,会想起发生在那条小河边的事情。想起那张有着戏谑表情的脸,那句“我会为那件事情负责”,然后猛然劝自己打住,我的身份是杀手,杀人就是我的本份,所有与我本份无关的事都不应该多想。
  传言齐傲天每日清晨会在断剑山庄后面的竹林练剑,据说他练剑时遍山的竹林都会被他的剑气所逼得摇晃,那漫天飞舞的竹叶更甚于其他的景观。
  同为剑客,我不止一次想要看看他练剑时的气魄,看是否如江湖上传言般会风云为之色变。只是,断剑山庄有庄规:竹林和静苑都是禁地,擅入者死。
  另外,被封为武林至宝的断情剑,自我进山庄以来,就根本没听人提起过,更不必问在哪里了。想来这种至宝,必然为齐庄主收藏在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看来,又需费好大一番功夫去寻找。
  我的工作依旧如常。只是每次出门采办的时候,走到那条小河边,那个身影就会出现。对只见过两面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杀了他的爱人,他若知道,必会要我的命。那晚他的表情就说明了这一切。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我居然会时刻惦念着他。
  其实所谓采办之事,也只是到各个铺子里选好所需的菜,付了订金,那些菜农自会将菜送上门。
  利用采办的时机换了女装去了常和师父见面的林子里。换女装是师父要求的,这样万一被断剑山庄的人发现,也不会怀疑到那个又老又驼背的林伯身上。
  然后寻着记号找到了师父,他身边依然是那对小弟子,看来武艺都精进不少,较上次看来目光凶悍多了,这凶悍不知道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花雨和草原,也许在几年以后,他们之间会有一场生死决斗,像我们三个当初一样,师父在每批弟子中只挑一个最好的为他效力,另外,这种决斗也是训练我们的心狠。杀手不能有情,这是师训。
  师父问我进展如何。我把所有打听到的事情都禀报了。师父没有表情,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纸包,说,此为软筋散,下到菜里无嗅无味,药性要到三个时辰后才发作,四个时辰一到,药力自动解除。药性发作后会全身无力,那时候就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
  我接过纸包,问道,月儿想知道是谁要杀齐庄主?
  师父没有回答。挥一挥手,带着花雨、草原离去。
  
  
  (七)
  
  我要做的只是杀人。至于原因,那是我不应该知道的。
  洛阳是个繁华的都城,人头攒动,商贾云集。
  只是这世间的繁华都不属于我。
  下午还得买各式补品药材,这些要我亲自选购质量上乘的带回山庄,中午随便找了家酒楼吃饭。
   我还穿着见师父时所穿的女装,终日佝偻着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比杀一个人难多了。
  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雕花酒,品着小菜。听台上的姑娘弹着曲儿。
  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常百姓,在自家附近的酒楼品酒听曲,那心境会大不相同。
  此时,我想的只是该如何找个时机把那包药放进齐傲天的饭菜里去。
  凭齐傲天的武功,我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我也就没有活路了。无论是没完成任务被师父杀死,或是被齐傲天杀死,我都会死得很惨。
  耳边传来利器飞来的声音。有暗器!我侧身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飞来之物,原来是一根竹管,打开竹管封口,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小字:请向后看。我回头,他正坐在我身后的位置对我笑。
  是他!心怎么就狂跳起来了?是怕他杀了我吗?好像又不是害怕的感觉。
  我把竹管掷回给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我的酒菜。而他,也并未再打扰。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我唤小二来结帐。
  小二指指他,说,这位公子已经替姑娘付过帐了。
  我抛给他银子,说,我自己付,不用找了。
  然后斜倪他一眼。他似笑非笑,从桌前站起,把小二手中的银子拿回来,说,在下都已经付过了,姑娘不必客气。
  我说,那这银子你就拿着好了,你我素不相识,不必客气。
  他笑着贴进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就当我请姑娘吃顿饭,为上次的事向姑娘赔礼了。
  他居然提起那件事!我拔剑刺向他,他躲闪着,嘴里还嘻嘻笑着,说道,我是真心实意向姑娘道歉的,姑娘何苦动手呢?上次不小心看到你……我抢过他的话头,看招!他适时的闭嘴,左闪右躲。
  一路打到城外。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
  此人剑法已经炉火纯青。看来不是一般人,打听清楚也无防。
  我停了下来,说,不知公子师出何门?
  他也停了下来,说,在下就是自己瞎练练用来防身的,这不?派上用场了。
  看来他是不想透露他的身份,我转身便走。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跟了上来,声音着急,说道,在下姓赵,名云扬。扬州人士。这剑法是跟着一位世外高人学的,高人不让我透露他的名号,姑娘,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原来只是一个无名的小子。因为机缘巧合才会有如此精湛的剑法。我冷冷道,我满意什么?你姓谁名谁与我何干?
  他指着我说,不是姑娘你想知道……
  我接过他的话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必答。
  他先假意作出一个怒的表情,继而又笑了,说道,有趣。
  有趣?这是一个怎么样的词?但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绝对称不上夸奖。
  想到我杀手的身份,想到那夜我杀死段梅他眼中的阴冷,心情猛然晦暗起来。
  与他,我们注定只能是对手。
  
  
  (八)
  
  那个下午是我有生以来说话最多的一个下午。
  每天我佝着背,顶着白发扫着庄园的时候,我就会回忆起那个下午,那张俊朗的脸,回忆我们之间进行的每一段对话。
  是心动了吗?十八年来的首次心动,会发生在一个我杀死他情人的人身上?自从三岁被师父收养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如果将来他知道真相,是否会一剑刺穿我的心脏,为他死去的绝色佳人报仇?那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啊,世间的男人,只要看她一眼,便会爱上她。
  原来杀手只是不能有情,不是不会有情。
  我相信我可以克制这意外而来的情感,奉守我杀人的本份。
  以后每次外出总会在路上遇到他。确切地说,他会在那条河边等我。
  他已经知道那是我的必经之路。
  大多数时间我并不会搭理他。他的恋人并未离去很久,他就这样对我大献殷情,只不过是一个游戏人生的浪子罢了。
  有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笑,或者站在河边吹树叶。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树叶也能吹出如此动听的声音,比风的箫声尖锐,却欢快。
  以后我警告自己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因为我不自觉地开始思念起他来。
  杀手真的不能有情吗?我开始怀疑。
  我在一日下午佯装无意地问起他:有没有什么人的死去让你悲伤过?
  他脸色黯然,叹息说,有,我娘。
  这并不是我要的答案,我继续问道,难道除了你娘就再也没有人的死去会让你悲伤了吗?
  他看着我,并不答话。这让我有些紧张,我害怕他看出杀死段梅的人就是我,害怕他突然就拔出剑刺向我。
  他只是叹息,说,曾经有一个很好的红颜知己,可惜红颜薄命。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仍然想问清楚,我说,是你的情人吧?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吃醋了?
  我扭头便走。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正在和杀段梅的凶手在聊天。
  他跟了上来,说,你真吃醋了?告诉你吧,她并非我的情人。
  我的心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他挡在我面前,说,你的心其实并不像你的外表那么冷的,对不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你即使拿剑指着我也不会杀我的。
  他说的并不全对。第一次看见他我不杀他,只是因为我知道他的厉害。
  他握住了我的手。
  而我并没有挣扎。
  那是一双温暖的大手,感化着我每一寸冰凉。
  
  
  (九)
  
  接下来的日子颇为辛苦。
  我以两重身份生活着。在断剑山庄与师父与赵云扬之间隐瞒。
  我不能让师父知道,我已经对一个陌生男子动了情。
  我不能让赵云扬知道,我是一个冷血的杀手,曾经杀人如麻。
  我不能让断剑山庄知道,我在断剑山庄的目的只有一个——杀齐傲天。
  太多的不能,心情却异常轻松。
  许是因为有了他。又或是因为心中有了牵挂。
  我始终没找到下药的准确时机。因为齐傲天膳食并不固定,而且我要确定他一定会吃下有毒的食物。
  我只有等机会。
  和赵云扬慢慢熟悉起来,话也越来越多。
  我经常绕着圈子向他打听段梅和他的具体关系。他也只当我是吃醋,乐于告诉我。
  原来段梅是他朋友的恋人,因为老鸨不肯让段梅赎身。他本来计划好要帮她逃脱,让他们两个找个偏僻山野做一对神仙眷侣的。
  只可惜,在行动的前一夜,段梅死了。
  我自然段梅是怎么死的。可惜他不知道,他说到段梅死的时候眼神变得凌厉。他说,那晚他已经追上了杀段梅的凶手,可惜让他逃了。他的朋友也殉情死了,所以,那个凶手是杀了两条人命,他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我只有一条命,怎么还得起两条命?怎么还得起死在我灵剑下千百的灵魂?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他指着天上的满月,说,你叫心月。在我的心中,你就如这天上的明月般纯洁、美好。
  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所说的凶手和这个如明月般纯洁、美好的女子其实是同一个人。
  他还不知道,月圆之夜通常是我杀人的时刻。
  
  这事在我心中成了一根刺。
  一边面对他的温柔,一边面对他的仇恨。
  师父已经开始催我了,雇主要在下个月十五武林大会之前取齐傲天的命。
  他甚至问我,要不要花雨和草原帮忙。想来这个雇主也是武林中的大人物,想和齐傲天争夺这武林盟主的宝座。
  既使我杀不了齐傲天,只要在这段时间伤了他,对他的对手来说,也是一个绝好赢他的时机。
  我拒绝了师父让花雨和草原帮我的想法。多了他们,办事就会碍手碍脚。
  其实我是不想我和赵云扬的事让师父发觉。
  赵云扬看来对我颇为认真,向我勾勒了无数美好的未来,总想马上带我到他所描述的世外仙境去。
  一幢小木屋,屋外种满桃花。桃林外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比我第一次见你的那条河要美得多,他说。
  山林中野兔奔跑。鸟鸣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种怎么样美好的生活!那是我十八年从未想过也从未接触过的生活。那仿佛是一个梦。
  他不止一次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
  在他的追问下,我信口胡诌了我的身世,一个自幼父母身亡,流落江湖的女子。事实上,除了隐去了师父,隐去了我的身份,这也确实是我的身世。
  他对我的话毫不怀疑。
  他轻拥着我,说,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在江湖上孤单的游荡了。
  这句话让我温暖。此生有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我告诉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办完了,我就跟他走。
  于是杀齐傲天成了我刻不容缓的任务。为了完成师父交待的使命,也为了那仙境般的地方。
  师父似乎有些察觉我的异样。
  他在最近一次见我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月,你要记住,杀手千万不能有情,有了情,离死也就不远了。风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不明白师父这句话,风的死和杀手有情有什么联系?
  我又想起了风临死前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微笑,那是有别于所有死在我剑下的人的微笑,那么满足与安详。
  我想,我这一生都无法理解那个微笑吧。
  我能理解的,也许只有赵云扬在看见我之后那种惊喜的表情。
  
  
  (十)
  
  再一次见到赵云扬。离武林大会已经不远了。
  这意味着,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杀死齐傲天。
  我告诉他,我办事的时候要到了。
  他第一次问我,你办的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冷笑一声。
  他能帮我杀人吗?他能容忍我这个在他心目中纯洁美好的女子去杀人吗?
  他显然愣了一下。
  然后他的表情僵硬。
  我看着他,也许我刚才的语气太硬了吧。然后我舒缓了语气,我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就可以办好自己的事。
  他仍然没有说话,低着头。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感到一丝寒意,像那个他追着要至我于死地的夜晚。
  他说,你就是凶手。
  嗯?
  你其实就是杀死段梅的凶手对不对?
  我瞪大了眼睛,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
  我不得不承认。
  是我。
  他有些疯狂,抓着我的肩摇晃着我,说,怎么会是你?段梅到底和你有什么仇?她根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
  我的肩生疼。
  是的,她和我没有仇,我杀的所有人都和我没有仇,因为我根本就是一个杀手,杀人就是我的职责,是我的本份。不管被杀的人是万恶不赦还是与世无争。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这是我的疑惑。
  他凄然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你刚才的冷笑声透露的,那晚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的面目,但是从身形上,我已经判断出是个女子。虽然没有和你对话,但是你的那声冷笑,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是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惜我所为的并非我所愿。这是我的命运,自我爹娘离我而去,自我被师父收养,我就被卷入了这场命运的漩涡中,无法逃脱。这些话我并没有告诉他,事实就是我杀了段梅,说再多的话,也是惘然。
  我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他的剑的寒气逼人。
  只要一瞬间,我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他就报了仇。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剑“咣哐”掉落在地的声音,他并不忍心杀我。他表情极其痛苦地看着我,说,你走吧。
  我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我们的缘份,也许从今夜起就断了。
  没走出五步,他却又说,你站住。
  我没有回头,他后悔放我走了吗?他是一定要替他们报仇的,是吗?
  他在五步远的后面说话,他说,你要办的事是不是又要杀人?
  我冷冷地说道,一个杀手,所做的事除了杀人,还有什么?
  他说,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着愤怒,他几乎是在请求我。
  我飞身离去。
  
  
  (十一)
  
  杀齐傲天的的机会很快来了。
  这个月初十是赵姬的忌日。据下人们讲,每年此时齐傲天必会在静苑里和赵姬的亡灵共饮一杯。
  我伺机把那包药下进了酒里。
  夜晚,断剑山庄一片寂静。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山庄内禁止喧哗。
  天助我也。
  我在房里等了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三个时辰。我想起了赵云扬,我和他,真的从此就了无瓜葛,形同陌路了吗?
  也许根本就再没机会见面了。杀手本来就不能有情,这段情,只能埋在我心底。那个人间仙境,就让另外一个女子陪他一起去吧。
  我的心在痛。双颊冰凉,十五年来,第一次落下了泪。
  时辰已到,我提着灵剑,来到静苑。如果消息准确,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齐傲天。如果他没有喝下毒酒,也许,今夜死的就是我。
  想到死,我居然无所畏惧。
  没有了生命的希望,死又何所畏。
  翻入静苑的墙头,院子里空无一人。齐傲天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和赵姬的团圆。
  推开房门,齐傲天端坐在桌前。
  他居然没有喝下那杯酒!看来今日是天要亡我了。我愣在一旁。
  是你?他大为惊讶,林伯,我平日待你并不薄,你为何要杀我?
  我撕去脸上的伪装,挺起了背,说道,有人花钱要买你的命,我只是奉命行事!
  他大笑,说,想不到我齐傲天一条老命居然要花银子来买。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你暂且去告诉那位买主,我齐傲天的命不是那么好买的!
  他肯放我?可我却没有退路,完不成任务也是死。
  我举剑向他刺去,他起身拔出挂在墙头的剑沉着应对。果然不失为断剑山庄的庄主,剑法高明,我的剑术根本不能和他相抗衡。
  可是,越到后来,他的招式越来越慢,我暗喜,看见桌上的酒杯里只剩的半杯酒,我明白了。
  他确实喝下了那杯毒酒,只是他功力深厚,化解了一部分毒性,并且将毒性发作的时间延后了,刚才说放我一马,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我一剑刺入了他的心脏,我又听到了那久违的鲜血喷射的声音,地上很快鲜红一片。
  他死时对着墙上挂着的赵姬的画像直喊,爱妾,我陪你来了。
  他手上拿的剑并不是断情剑。那把断情剑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杀死齐傲天我并没有直接去找师父,我心情沉闷。
  齐傲天临死的话让我震惊不已,死对他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因为他的最爱在前方等着他。
  我的爱已经没有了。生对我来说,只是一呼一吸而已。
  我离开了断剑山庄,完成了我的任务,我就也不会回到这里。
  
  
  (十二)
  
  那条小河里荡漾着月亮的倒影,月光明亮。
  又一个清冷的夜。
  河对岸响起乐声,声音蜿转而低沉,但我还是听出来了,那是他在吹树叶。
  他也在思念我吗?不可能了,一个杀手,并不值得任何人去思念。
  只是一时的发愣。他已经到了我面前。
  面容憔悴。削瘦了不少。
  心莫名地就疼了起来。
  他说,我在这等了你半个月。
  他说,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等你。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等我?
  他说,只是因为我是真心爱上你,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想你。想看见你,这念头胜过了一切。
  我又何尝不是?
  投入他怀中,我痛哭流涕。
  他抚着我的长发,说,我带你走,你不再做杀手,我们一起过着隐居的生活。好吗?
  那是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拥有的生活啊!我怎么会说不好?
  他看见我剑尖的血迹,松开我,说,你的事办完了?
  我点头,说,这是我必须办的事情,最后一次了。
  他说,那你杀的是谁?
  断剑山庄齐傲天。当这几个字缓缓从我嘴里吐出来时,他猛地将我推开了。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不能容忍我杀人,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突然拔剑对着我。
  这让我不知所措。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我早该死在他手下了,这些天都是我多活的。
  他并没有很快刺向我,我看见了他的眼泪,然后他仰天长啸:爹……
  我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爹?齐傲天是他爹?他不是姓赵吗?
  可是我很快想明白了,我说,原来你就是赵姬的儿子。
  他看着我,说,我当初就不该放了你!我爹是我害死的……
  他捶打着自己。我扑上去,搂住他,我说,你不用自责,杀死你爹的是我,你杀了我为你爹报仇好了。
  他猛地推开我,我跌坐在地上。
  他的剑指着我,说道,我会杀你的,你这个祸害,先害死了段梅,又害死了我爹!我以为我的爱可以感化你,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杀人就是唯一让你快乐的事……
  我的泪随着他的指责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不知道,在遇见他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快乐过。
  他只是一直咒骂着我,拿剑指着我,却没有伤我。
  我知道他心中有太多的犹豫和不舍。一边是亲生父亲的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边是我,我这个他爱的女人,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抓住他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话语一下子就停了。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松开了手中的剑。
  我看见了剑柄上刻着的三个字:断情剑。
  原来这把剑真的是可以斩断情缘的,我们从此要阴阳相隔了。
  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我终于知道了。
  他扑上来抱着我,喊我的名字。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听到他不断的呼喊,感觉到他不断滴落到我脸上的泪。
  我努力对他微笑,我不想在他面前死得太难看,我想让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美好地停留在他的印象里。
  我突然就明白了风那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只是因为爱,世间所有的灾难、折磨、生死都可以不在乎了。
  死在心爱的人的剑下,原来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师父的话是对的:杀手不能有情,一旦有了情,离死也就不远了。
  可是这样的死,我死得甘愿。
  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躯体越来越轻,只感觉到他的拥抱越来越紧,只感觉到自己离去的脚步越来越快……
  
  
  
  
  
  
  
  
  
  
原创[文.惊奇侠怪]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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