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我十七岁。高二。
　　我在这个小城里一所名声不太好的寄宿制职业高中读书，这所学校之所以名声不好是因为收容的都是像我这样学习不好又不爱学习的学生。
　　在这里我有两个好朋友，阿珠和小青。阿珠的头发染成了金色，穿与学生身份不符的低领口的紧身衣和厚厚的松糕鞋。小青会买很多廉价的化妆品，还有各式各样的首饰，当然它们都很便宜。我的父母给我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晓依，像小说中的女主角的名字，可是我并没有像女主角那样，上名牌的学校，受高等的教育，优雅地生活。我在这个小城，在这个恶名昭彰的中学，无所事事的生存着。
　　这是无聊至极的一天，下午学校没课，我们学校下午通常不用上课。阿珠和小青都和她们的男朋友约会去了。女孩子怎么都是这样，见色忘友。而我周围的男同学，明明在外面有女朋友，却还在学校拼命地向我献殷勤。我很无聊，无聊地在学校的草地上吃着草根，有一种草，一节一节的，抓住它，使命地拔出来，把根上的一层薄皮去掉，露出白白圆圆的根部，一节一节像刚出生婴儿的手臂，放在口里嚼，甜丝丝的。我常在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拔这种草根吃，所幸这学校里这种草遍地都是，我一个人吃一辈子都吃不完，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别的同学都不知道这可以吃，我只告诉了阿珠和小青。
　　我吃了很多草根，我的嘴里面甜丝丝的，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我的爸爸又打我的妈妈，我妈妈很伤心地在哭，我去安慰她，她趴在我肩头哭，头发弄得我耳朵很痒，然后我就醒了，我睁开我的眼睛，看到有三四个男孩围着我，用狗尾巴草挠我耳朵，我坐起来，看着他们，却不很生气，我讨厌这样子的梦，我不想梦里面有和现实相同的东西出现。他们看我醒来，都哈哈地笑起来，这时一个男人拨开他们，把我拉了起来，另外几个人就都停住了笑，都看着我们。他们叫他：“乔哥！”。被称做乔哥的人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短短的头发，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刚毅的脸。他说，我带你去兜风。在另外几个人“噢，噢”的起哄声中，他牵着我走向不远处的摩托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反抗，不是因为害怕，大概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与他外貌格格不入的温柔。
　　他带着我沿着小城的河边兜了一圈，然后在一片沙滩前停了下来。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有一望无际的草地，清澈的河水，还有柔软的沙滩。我大叫一声脱下鞋，在沙滩上走着，回头看见自己的脚印，他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对他喊道：“过来吧，很舒服的。”他笑了一笑，沿着我的脚印，向我走来，河水一波一波地冲上来，凉凉地洗涮着我的脚。他走到我的身后，掰过我的身子，然后吻住了我。我的初吻，就这么没有防备地失去了。我想要推开他，却只是徒劳，他的舌灵巧地绕着我的，不让我有挣扎的余地。我惊愕地看着他，可是他却用一只大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重见阳光的眼睛，几乎要晕眩过去，他扶住我，说，“你的嘴巴很甜。”不等我开口，他又用一种缓慢的却又不容反驳的声音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我看着他，他嘴角藏着笑意。
　　回到学校，那几个男孩还在等着他，他牵着我的手过去，说，以后她就是你们大嫂了。他们笑嘻嘻的异口同声地叫着：“大嫂！”。他揽着我的肩，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大嫂的名字。他的话虽然是在对他们说，却看着我，我甩开他的手，我说，我才不是，你们不要这样！我转身跑开了，我躲在学校食堂的角落里，害怕他们追来，我抚着自己的唇，现在还有一点麻麻的感觉，我想我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坏女孩了，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就接吻。我十七岁，在学校的食堂为我的初吻哭了几个小时。
　　我回到寝室，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肿肿的眼睛和肿肿的嘴唇。晚上阿珠和小青回来了，她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坐在我床边向我讲诉着一天的事情。我没有心情像以前一样和她们打闹，我失落极了，可是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我心情不好，讲完了就各自上床睡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我安慰自己，我自己说，阿珠已经和三个男孩子接过吻了，这都是她自己向我讲过的，小青也交过两个男朋友，我这样并不算什么。我很卑鄙地用朋友的经历换取自己一时的释然，然后又继续陷入失落中。
　　第二天下了课，在教学楼的门口，我又看到了他。这次他是一个人。我躲在阿珠的身后，她圆滚滚的身材应该可以挡住我吧，我在心里想着。阿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缩头缩脑的躲着，她一直回过头来问我怎么了，我不停地向她使眼色，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可是很快我就被一双手揪起来了，是他。我听见阿珠和小青一起叫他“乔哥”，我吃惊地看着她们，她们怎么也认识他，难道昨天他是她们叫来的，那她们不就知道了昨天的事？乔哥看着我，说，你在想什么？我挣脱他的手，整理着被他拉皱的衣服。乔哥对阿珠和小青说，你们可以先走吗，我想对她说几句话。阿珠和小青不顾我的阻止，没义气地走了。他径直走到摩托车前，说，上车。我没有动，他又走回来，牵着我的手，我抵抗着，我说，我自己会走。他没有松手，抛给我安全帽，说，坐稳了。
　　我坐在车上，紧紧地搂着他，我不敢松手，他的车开得飞快，我不知道他又要带我去哪里。这次是一座桥上，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小城里还有这么多地方我从来没有到过，他帮我取下安全帽，又理顺我被风吹乱的头发。说，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他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知道，我的女人叫什么。我说，你可以问阿珠她们呀，你不是认识她们吗？我说着在心里想着，那两个没义气的女人，回去我要好好的和她们算帐。他说，我并不认识她们，再说，我只想听你告诉我。我低声说道，陆晓依。他笑，小鸟依人的小依？我说，不是的，晓是早晨的意思。他念着，晓依，晓依，好，我喜欢你的名字。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这个我认识只有几个小时的男人，这个说我是他的女人的男人，我对他一无所知。他用手臂和桥的栏杆把我圈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适从，只好转过头，看着桥上过往的车辆。他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说，我发疯了吗？喜欢上你这样一个女孩？我看着他，他笑得很认真，止都止不住。我想要推开他手臂，却还是白费劲，我说，我又没有要你喜欢我，你可以不喜欢的。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他腾出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说，你是我的，我不可能不去找你。他说着吻了我。这次我没有挣扎，我知道我就是挣扎也无济于事。
　　送我回到寝室，他对阿珠说，以后帮我多照顾着晓依一点。阿珠鸡啄米般点着头。他笑着拍拍我的头，转身出去了，我没有动，直到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才瘫软在床上，阿珠和小青围着我，说，怎么了？你们去哪了？老实交待！小青问道，你们有没有kiss呀？快说！她们一句接一句地问着，我没有力气说话，阿珠一脸的羡慕，她说，乔哥好帅哦，他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呢，晓依你好有福气哦。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好啦。这么一说，更招来她们的揶揄：“送？他已经是你的了吗，用你来送？”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宜说话，不然会被这两个女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做驼鸟，用毯子蒙住头，一切不管。
　　乔哥每天下午都到学校来找我，开始几天我还尝试着躲避，可是每次都被他揪出来，后来我就放弃了，他带我四处去兜风。慢慢地我知道他叫张乔，他让我叫他乔，乔比我大六岁，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阿珠对我说他是我们这个小城数一数二的“大哥”，可是我不知道“大哥”是做什么的。有一次我问他，他本来笑着的眼突然变得冷冷的，他说，你就安心跟着我，其他的事你少管！我没有再说话，我很少打听他的事，有些事是阿珠告诉我的，她说乔哥十四岁的时候为一个女孩子和另外一群比他高两年级的男生打架，一个打四个，赢了，从此建立了威名。我想他大概就是人们口中说的“混混”吧，整天无所事事的那种。
　　渐渐地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并没有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反而让我得到不少益处。在学校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在和乔哥交往，没有人敢惹我，打饭他们看到我会让我先，尽管我并没有想要插队的意思。阿珠和小青沾光也沾得得意洋洋的，整天拽得跟什么似的。
　　这天下了课，平常他都会在教室的出口不远处等着我。可是那天却没有。我以为他是躲在什么地方，四处看了看，也没有看见他的车。小青打趣的说，哟，一天不见就这么难受呀，到处找呢。阿珠跟着她哈哈笑起来。我装作没听到，说，走啦，要不要吃饭啊？她们笑得古古怪怪的，说，今天不吃饭了，我们直接回寝室吧。我防备地看着她们，问，你们想干什么？她们不说话，推搡着把我推到了寝室。一进门，居然看见乔哥坐在我床上，我回头想要问阿珠她们怎么回事，她们却早已不见人影。我放下手中的书，问，你怎么在这里？他起身关上门，一把把我拉进他怀里，我问道，怎么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说，我知道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送给你的。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心中萦绕着，我接过盒子，他说，打开看看。我打开，在眼前的分明是一枚戒指，细细的一圈，闪着银光。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说，你是我的。他晃了晃自己手上一个款式相同的戒指，说，这对情侣白金戒是我们爱情的象征，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我不准你摘下来。我看着被细细的一圈银色圈住的我细长的手指，和他的手交叉握着，心里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有什么结果，我对于他，也许只是一时的新鲜而已，很快他就会厌倦我，然后甩了我。小青曾经劝过我，千万不能陷进去，不然注定要受到伤害。我把戒指摘下来，想要放回盒子里，却被他抓住了，他说，你干什么？我说过不准你摘下来！他拿过戒指想要戴回我的手指，我握拢手，躲避着，他终于生气了，把戒指扔在地上，说，你别扭什么？怎么了你？我的泪随着戒指的落地声掉了下来，我说我不要做你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你不要给我戴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他没有说话，狠狠地抽着烟，又狠狠地掐灭了烟，他拾起戒指，拉过我的手，重新戴回我的手指，他抚摸着我的手指，说，我从来没有送过女人戒指，你是第一个。我再说一遍，不准你摘下来。然后他擦拭着我的眼泪，说，我不想看到你哭。他吻着我的泪水，我的嘴唇，然后把我压在了我的小床上。我听见他凝重的呼吸声，他扯掉了我的上衣，不让我有躲藏的余地，羞愧占据了我的身心，我想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推开他，我的抗拒在他的力量面前等于不存在。
　　他让我疼痛难忍。我在他背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我的第一次，几乎是在撕打中失去的。那种钻心的疼，让我流出了眼泪。他一遍一遍地吻着我的泪，他小心地让我在这小床上睡得尽可能舒适，我看着他，这个让我疼痛难忍的男人，他搂着我，轻抚着我的背。他说，你的泪让我心疼。他说，你是这么的纯真。他说，你疼吗，疼你就说出来。我看见他身上密布的伤疤，我的泪流在他的伤疤上，他握着我的手指，说，我就知道你戴这枚戒指会很好看，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你的，一生一世。我是他的，从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他就对我说了，我真的如他所说，是他的。我看着戒指上刻着的英文字母“ZQXY”,是我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承受着他带给我的一切。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十七岁，在疼痛中，撕打着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他还是很准时的每天下午来接我，他给我买了手机，在那个年代，手机在我们这个小城还是新鲜事物的时候，我就有了他送我的手机，只不过给我打电话的人只有他，他说，当他想我时，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他给我买很多衣服，每件都贵得要命，不管我穿不穿得了。他说，他不希望他的女人太寒酸。不过他的眼光很好，每件衣服穿在我身上都很好看，很适合我。他给我买很多很多零食，说要我胖一点，他不想他的女人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些吃不完的零食于是便宜了阿珠和小青那两个馋猫。他在市中心有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他有时候会接我去那儿，我们在那里面宽大柔软的床上做爱。他似乎有很多很多钱，但是每天我并没有看到他在忙。我没有问他，他也不对我说，我们这样谈着恋爱。
　　我十八岁，升高三。那个月例假没来，我的心沉了下去，一个人偷偷去药店买了试纸，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告诉家人？父亲忙着和情人约会，逼母亲离婚，母亲整天以泪洗面，他们没有空来管我，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乔发现了我的异样。在他的追问之下，我对他说了，我吓坏了，他居然有一丝惊喜，说，真的？太好了。他把头放在我的肚子上听。我说，现在哪里听得到呀？怎么办？他说，怎么办？当然是生下来了，难不成你想打掉？那对你伤害太大了。我说，那学校怎么办？他说，你那个书念不念都一样，一天只上半天课。
　　我退学了。在他城中的房子里安心地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孕妇，他有些兴奋地买了一大堆婴儿衣服和玩具，看着我依旧扁扁的肚子，有些急不可待。
　　阿珠和小青有时候来看我，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说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乔哥”，分明是一个居家的小男人。爸爸妈妈来看过我一次，他们和乔在房间里面谈了很久才回去，我问乔说些什么，他故作神秘，说，你爸妈放心把女儿交给我这个女婿。看着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我有些恍惚，这就是那个冷冷地不让我有反抗余地的乔吗？有时候看着他对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心中会涌起一股甜蜜，从一开始，我被他强制性地所拥有，却没看见，心也跟着一天天沉沦下去。
　　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等着他进来，说，老婆孩子，我回来了。可是等到晚上，还是没有。我躺着，心里却感到不安，孩子也在骚动着，电话响了，我急切地接起，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听见他说，大嫂，乔哥被抓了！乔哥让我们安顿好你，你快收拾一下，过十分钟我们在楼下接你。我一下子呼吸困难起来，乔被抓了？他做什么了？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希望是乔回来了，一切都是玩笑，我跑到门前，门口却是几个表情严肃的警察。
　　出于对孕妇的照顾，他们对我很优待，可是连夜的突审，让我疲惫不堪。在证实我确实与乔所犯的案无关后，他们才放了我。我回到家，脚还止不住的打颤，我想不通，乔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我不敢问警察，我还在心底希望乔明天就会回来，会深情地看着我，说，你是我的女人。
　　第二天看本市新闻，听见主播说：“我市最大的张乔犯罪团伙近日已被我公安人员全部抓获，于今天在市人民法院公审……”我有如五雷轰顶般，晕了过去。醒来已隔了一天，我躺在医院，妈妈哭得两眼通红，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还在，我问，乔怎么样了？妈妈哽咽着，他被判了死刑……我惊了，我说，怎么可能？他没有那么罪大恶极，他没有做什么坏事，怎么会？怎么会？我捶着被子，妈妈扶着我，说，你也别太难过了，还好你没卷进他这些事里。不然你帮着他做坏事的话，你还能在这里？我看着天花板，我终于明白了乔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过问他的事，他也许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他一直在保护我。我泪流满面，我问，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一生一世的吗？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我去看他，他却避而不见，带给他的东西也被他退了回来。他让警察带话给我，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这样想的，就是因为他爱，所以他才这么残忍。可是我是那么想要见他一面，想要告诉他我爱他，以前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现在想要对他说，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电视上，剃了头发的乔显得有些颓废，他在接受记者采访，记者问他有些什么话说吗，他点头说“有”，我的心揪了起来，我听见他对他的父母道歉，说辜负了他们对他的期望，说对不起他伤害过的人们，是他毁了他们幸福的生活，他说了很多人，可是听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听到我的名字……我痛哭了一场，我只想听到他再喊我一声：“晓依。”可是没有我，他独独忘了我，尽管这样，我还是看着电视，我想多看他几眼，我对着肚子说，孩子，这就是你的爸爸，他是个非常好的爸爸，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
　　执行枪决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等在押送车必经的路口，街上行人很少，我冻得发抖，可是我要等，我一定要等到他。终于我看到他了，站在几个犯人的中间，两个警察押着他，我拦住了车子，有几个警察下车想要把我拉开，可是我死死抓着车门，我对他说，我说，乔，我只想对你说，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孩子的父亲！我看见他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光，他和警察说了些什么，由几个警察押着他下了车。他用戴了手铐的手帮我擦着泪，说，你这个傻瓜，还来干什么呢？我抱着他，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是你的女人，现在，我还是你的，你不要想甩了我。他露出了笑，说，不要伤心，这是我的下场，我不是一个好人，以后，找一个好的男人……我说，我不要，我只爱你！你才是孩子的爸爸！他叹了一口气，说，别傻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做个好人，完成我照顾你一生一世的诺言。他把戴着戒指的手贴住我的，说，下辈子我们靠这个相认，下辈子，你还是我的。然后转而笑笑说，别哭哭啼啼的，笑一个，让我走得安心一点。我笑不出来，我挤出笑容，看着他，他说，笑得好难看。好好带大我们的孩子。我看见他被押上了车，车子离我远去，我对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一定会的，我们的孩子。雨越下越大，淋湿了我的心。
　　几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乔生前非常想要有一个女儿，他买的衣服也是以女孩的居多，也许，冥冥中他有预感吧。我为女儿取名为乔巧。我希望她灵巧活泼，快乐地长大。我给瞪大眼睛懵懂无知的女儿穿着衣服，我对她说，这是你爸爸为你买的，他是非常爱你的……我的泪一颗一颗滴下来，滴在她的小嘴上，她吧咂着，滴在我手指上，我看见那枚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茫，我说，下辈子，我还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