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小然-个人文章】
果汁分你一半
□ 小然
2006-12-26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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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冬天,阳光很好.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站在自家的三楼四处望去,所有人家的女人都乐颠颠的抱了棉被出来晒,隔着楼顶的栏杆,用手拍打着棉被,夹杂着女人们欢快的交谈,也不知道是花色的棉被映红了女人的脸还是阳光点亮了棉被上的花纹,就让人觉着小镇被点缀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了.
我发一会呆,然后回过神来,赶紧收拾了毛巾衣裤,下楼.
家里很静,偌大的一个家,只有我偶尔的回来收拾一下,院子很干净,没有半点烟火的味道, 好象与满院的阳光格格不入.
锁门,在心里轻叹一声,低头赶路.
邻家的老太叫住我:珊啊,又往医院去呐?你家老太婆好点了没?
我笑笑,若有所思:还是那样,这不,又把床尿湿了,我得拿衣服去给她换.
我不喜欢医院,医院有了太多的悲欢与离合.是生命的发源地也是生命的终结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将眼泪与笑声融合,那就是医院上空弥漫着久久不能散去的味道吧.
内一,30床.
很长的日子里,这成了我们的称号.年轻的护士总是清晨推着小车在病房前喊:30床,拿药.我们也会跑去值班室喊:医生,30床换针.
而躺在30床的那个老人,吸着氧气,因为长时间的卧着脸部浮肿得厉害,眼睛也被挤压得不能睁开.
我走近病房的时候,夫正拎着一块湿漉漉的纸尿片走出来,望我一眼,并不支声,将纸尿片扔入垃圾桶,默默的接过我递过去的衣服,我们开始一个床左一个床右的为老人换上干净的裤子.
床上的老人仿佛是睡了,任由着我们的摆布,而实际上这些天,她一直在昏昏欲睡,也没有精力与我们说上些什么.
将老人安顿好,夫摸出了一根烟,走出了病房.
他心里在难受,我知道,我很清楚的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只有在心里难受的时候才会这样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随着他走到走廊靠近楼梯口的椅子坐下,我们安静的坐着,坐在这里,我们能看见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人们,男女老少,新生的婴儿.
不知道这些在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心里都是什么滋味?我突然叹一口气,望着夫,惨淡的笑了笑.
夫将手轻轻盖住我的手:以前我来这个医院的时候,我总是在庆幸,我和这个医院里的病人没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心里很轻松.
我的眼睛有些湿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带着哭腔:现在这心里真重啊.
夫的手在我的手上紧了紧.
我们都有些茫然,生活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早在八年前的那个元宵的夜晚,尚还年轻的夫与我在睡梦中被邻居慌乱的呼喊惊醒,才知道夫的母亲在打麻将的时候因为脑溢血而突然中风.那个如同被泼了墨的夜晚,我哭着在小巷里奔跑,去大街上拦住黄包车,而夫二话不说的背起母亲,紧咬着嘴唇,神色凝重.我总能记得,夫蹲在医院的一角打电话给我的父母的时候失声痛哭,他的身体缩成一团,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八年了,一场抗战的时间,虽然家里的保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日子过得很艰辛无法洒脱.但老人总是用自己还未瘫痪的另外半边身子为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总是大着嗓门教保姆怎么样干家里的活,那样的的嗓门,让我在二楼上网的时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有时候会觉着老人罗嗦,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种习惯.
总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夫与我也在一点点的成熟.母亲告诉我,生活应该是先苦后甜的,于是我便一直坚信,我的生活会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点点的甜蜜起来.
你累吗?我抬起头,望着夫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还好.夫轻轻的笑笑.
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守着,没有谁来帮我们.
都已经八年了,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扛着了,是不是?
那么以后怎么办?
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将头轻轻靠在夫的肩膀上,两个人都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其实这样的一天,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当它真真切切的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了.
医生说,第二次出现脑出血的老人很危险,即便是能活着出院,以后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有风从走廊上穿过,这个冬天,即使是阳光,还是很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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