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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鸟人
2007-01-02 14:43   收藏:0 回复:1 点击:4918

    我还在襁褓里时,父亲却和乡里的几个男人外出打工了。他走的时候是烟雾蒙胧的夜幕。母亲为他打好了包裹,并塞满了干粮,装足了水,人家屋顶烟囱还在冒着滚滚浓烟时,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强壮的男人顶着绵绵细雨,高高地卷着裤腿,赤着脚,踩着深深的稀泥,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投降下来的暮色山水之中。母亲怀抱着我,摸着眼角的泪水,站的滴水的屋檐下,望着迷失了的原去了的灰色的天空。。。。。。
  在我从小的记忆里,意识里,从没有父亲的角色。我攀爬在母亲耕种的田地里,游玩在母亲插秧的水田边,我是大地的孩子,不仅四周是芳香的泥土,而且周身上下沾满了污泥。我常常与泥水打交道,从来被认为是一个不爱干净的女孩儿。我喜欢我的母亲,热爱我的母亲,她不仅仅给予我食粮、衣服、温暖、笑脸,还给我讲了许多关于父亲的故事。。。。。。
  我喜欢听母亲讲有关父亲的故事,在母亲的语言里,父亲是一个长得瘦瘦的男人,皮肤很黄,弯弯的眉毛,又高又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嘴唇微薄。其实,母亲讲得最伤感的地方,倒是父亲单薄的身体。母亲说,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因过多的劳动而造成背部弯曲,也因此当他行走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微微向前倾。在讲有关父亲的事情的时候,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总是水汪汪地望着远方,并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亲吻着我的发丝。
  很多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问我一些有关父亲的事,比如想不想父亲之类的问题,爱不爱自己的“爸爸”。。。。。。我站在母亲的怀里,在母亲的教导下,指引下,我撒娇地不好意思地红着小脸轻轻低语道:“想!”接着我亲爱的母亲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又是亲又是吻,那种幸福,足以熔化我。然而,当我五岁的时候,我却开始拒绝回答别人此类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父亲除了在母亲的口述中存在,而现实中我并不认识他,也根本不曾知道父亲究竟是谁,也许是个未曾谋面的过路人,或许是故事中的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更考虑不到我与“父亲“会有什么联系。后来,我常常看见村上的男人趁人不注意时总是偷偷地揪我母亲的屁股,并和我的母亲说着一些肮脏的话语,我为此感到羞愧,甚至恼怒,因此,我也学着母亲的口吻,骂他们是臭男人。其实,我压根就不知道“臭男人”的意思,只是知道女人喜欢用这个词而已,也表示出我内心的愤恨。
  母亲有一个漂亮的小木盒,在没事的时候,她总是将小木盒从锁着的衣柜里掏出来,坐在床边,独自一人翻弄着里面的东西。那是父亲叫别人给代写的信。母亲一边读着发黄的信件,一边摸着眼角的泪水。我扒在母亲的大腿上,问她为什么流泪,她哽咽着抚摸着我的脸,却没有说话。我知道母亲新里一定藏着许多东西,而那些东西即让她感到快乐,又让她感到痛苦。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尽管她长得美丽,然而却常常独自一人流泪。我还有个年老的奶奶,但她并不喜欢我的母亲,经常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讲母亲的坏话。母亲是个沉默的女人,不大为那些是非咬口舌,白天在地里静静地干活,晚上抱着我唱歌,讲故事。有时候也有人上我们家来玩,是个女人,她以前和母亲是同村,在一起上过学,她常常劝母亲“你还是改嫁吧”,“一个人的日子,多难啊!”母亲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五年啦!他给你了什么!”“我不能苦了孩子。”母亲探身去拨弄快要熄灭的灯心,红红的火光,把她那瘦消的脸映得苍白。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在哪里,直到我上小学,能认识几个汉字时,我才懵懂地知道,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努力有雪山,有草地,有时是大峡谷,有时是奔腾的山河,有时是茂密的森林。他似乎去过了很多的地方,一路上撞见了毒蛇、野狼,还听到过老虎的嘶吼。他在信中说,他从未看见过大鸟,然而在那无穷尽的荒野中,有一个很健壮的同伴却被一只大鸟给叨走。他深感命运的可怕,常常也担心自己的安全,在无数个夜晚,他睡不着而失眠。
  父亲的信封上始终没有固定的地址,并且每次的来信都显得皱巴巴的,似乎经过了很远的地方。我有事没事地去翻弄那些信件,依次基础无聊时的闲闷。但母亲说我不大关心自己的父亲,并对他的死活都表现出不闻不问的样子。我在她眼中似乎成了一个应该受天打雷劈的家伙。是的,我是不是太关心母亲口中的父亲,因为自己总觉得委屈。我在学校常常被人骂着没爹的孩子,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也没人来帮我,我站在被打的地方只得嚎啕大哭。
  其实我还是比较考虑母亲的话的,因为她总是对我说“我们都是你爸爸给养活着的,要不是他,我们母女两早就死掉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般严重,但事情的发展总能说明事实的可行性。
  八岁时,村上的一个男人终于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了,他肩上扛了一个很大的包,身上很脏,脸上沾满灰尘,穿的也并不是怎么好,并且还是个瘸子,走路也是一拐一斜。当他带着疲倦出现在村头时,我和一群野蛮的孩子围了上去,他一脸的惊恐,不断躲闪。无知的我们总是无情地追逐着他,并对他大声地嚷嚷。有个男孩子还从自己家里放出一只狗来。幸好一群女人赶了过来,她们打骂着疯子似的的孩子,脸上充满了不满。其中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地朝那男人扑了过去,抱着男人的大腿哇哇地大哭起来,接着所有的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得我们这些孩子也大哭起来。此时,我母亲从身后把我抱了起来。她满眼的泪水,一脸的木然,长于短叹地回了家。
  不过几天,那个瘸子男人一歪一斜地走到我家来,母亲一见便迎了上去。
  “阿嫂,你还是改嫁吧,阿哥他在外面另有女人了。”
  母亲听后晕了过去。村里的女人都上我家来照顾母亲,唯有不见奶奶的影子。在我一生中,我是不爱自己奶奶的,甚至还有些恨她,因为她总是在诋毁我的母亲。其实,我母亲早就预感到父亲的背叛,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如此去猜想。我们在两年前就没能收到父亲寄回的钱了,甚至信件也开始没有,到最后,音信全无。母亲对这异常的发生一直保持沉默。然而奶奶却开始大叫起来,“不管我儿子是死是活,她也得跟着我们牟家一辈子!”“活是牟家的人,死是牟家的鬼!”
  奶奶的沉默也是叫人可怕的,自从知道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以后,她好几天未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母亲躺在床上,病歪歪地嘱咐我,“去看看奶奶,她可怜,也就你父亲这么一个儿子。。。。。。你父亲心狠,不仅丢下我们不管,连他老妈子也不要了。。。。。。”我不情愿地跑到奶奶的屋子,发现里面冷清得很。我咳嗽了几声,只听得床还是有翻身的声响。
  “你妈妈怎样了?好些了没有?”
  “她叫我来看看你。”
  “我还没死,暂时也死不了,叫她照顾好自己,不要管我。。。。。。”
  她在蚊帐里抽泣起来。
  奶奶病了,病得不轻,妈妈从床还是爬了起来,打起精神伺候奶奶,并将奶奶从老屋子里搬出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奶奶也便得平静了许多。她不再多语,很多的时候都沉默着。
  母亲也没有改嫁,倒是有很多媒婆上我们家来,还有一些不要脸的男人自己上我们家来说情。母亲以平静的心接待了他们,并将他们友好地送走。
  “你还是重新选个人家吧,我不会怪你的。”
  “我想他会回来的,孩子也还小,我不想让她从小跟着我受苦。再加上他大难不死,也已经是老天的造化了。”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农村的日子很苦,自从知道父亲已经跟了别的女人后,我就开始与母亲一起劳动。母亲在地里刨红薯,我就一筐一筐地将红薯背回家;母亲在田里插秧,我要把秧苗一把一把提到水田里。我十岁就开始做饭,打扫屋子,喂猪,放鹅。村里的人都夸我能干,说我董事,是个好孩子。其实,我并不喜欢别人对我如此高的评价,因为我并不为这些感到骄傲,没丝毫自豪感,我唯一感觉到的是自己真的很累。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屋后的山梁上,望着紫红的夕阳,独自一人叹气,流泪,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命苦。
  “你以后会好起来的,先苦后甜,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母亲安慰我说到。
  我不想未来有多好,我只希望现在过得很好,因为别的孩子都快乐,我为什么没有?我把自己这一辈子得不到的都怪罪到没有父亲在身边的原因上。父亲,父亲,你这一辈子又究竟给了我什么!!如果仅仅是生命,我宁愿不来人世这一遭!
  
  
  二十岁的时候,清明节,我从外地打工回来,刚进屋子母亲就迎上来抓住我的手。她满脸泪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把她抱在怀里,发现她的身体变得瘦小了。此时,屋外正下着大雨,如注的雨水,冲刷着屋顶,哗啦哗啦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他还好吧?”
  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个人。
  “我不知道,我没有勇气去看他。”
  “:妈妈,其实,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所注定的,即使我们都想去改变它,也是我们所改变不了的。你不要自责自己,更何况你也对得起他了。。。。。。”
  父亲回来了,二十年未曾谋面的父亲终于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但我深感情感上的不适。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已不是突来的事实。
  我母亲的身后站着个男人,他不按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一会看看母亲,一会又看看我。我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但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叫我如何去安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爸,无论怎样,你永远是我的爸爸。”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不,不能的,我也不是你的爸爸,你爸爸已经回来了。我,我还是走吧。”
  “您不要这样,不要让我为难好吗!爸爸!”
  母亲在后来还是改嫁了,改嫁了邻村的王叔。当时,我非常支持,因为那时候,我渴望自己真的能够有一个“爸爸”。自从王叔到我家后,我也似乎真的有了另一种幸福,至少我不再如同以前那般辛苦。王叔是个善良的人。只因家庭的贫困,一直没能讨上老婆。王叔的美德不仅是因为他的善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的能干。他很强壮,能扛起重的东西,没事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太阳下编织竹篓、簸箕,有时还站在我身旁看我写字,并教我好多以前都不知道的东西。
  王叔到我家后,我们的生活变得平静多了,人家对我的看法也有了改变。
  而如今,传说中的父亲出现了,并且就要作出面对面的选择。
  什么选择我都可以去好好地选择,然而,亲情、关系是不是也能随便选择呢?
  当然,我和父亲关系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是容不得我愿不愿意选择的。
  我作好了一切心里上的准备,准备去认识二十年前生下我又留下我不管的父亲。
  我紧握着手中的雨伞,顶着强大的风雨,踩着稀泥,穿过一道道插了秧的水田,翻过光秃秃的山包,转弯便是奶奶以前住的老屋子。那是很多年前的土屋子,黄色的泥巴已经剥落,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还有几道很宽的裂缝,在茂密的竹林里,显得孤独,陈旧。
  我收了雨伞,站在紧闭的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腐烂的竹叶夹杂在雨水里,附着土壤的味道,直冲我的鼻子。我举手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我再敲了敲门,但仍无人回应。
  “有人吗?”
  我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大声喊到。
  “我看见他上后山了。”一位老大爷突然在身后大声说道。
  “上后山!这么大的雨,他上后山干吗?”
  “可能是去祭奠他的母亲去了吧,这么多年了。。。。。。”老人披着蓑衣,扛着锄头,嘀咕着消失在密密的竹林深处。
  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后山,山上野草上的水把我湿透。当我翻上山顶时,雾蒙蒙的芦苇地上,规矩地跪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把头埋得很低,整个身体都弯曲在地,粗糙的双手死死地抱着头。。。。。。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在静止中流失,我听到了滴血的心跳,一种酸楚立刻充斥了我的鼻梁,眼泪猛地涌了下来。
  父亲,这就是我二十年所不曾认识的父亲,而现在,他却如此苍老,与母亲口述中的父亲相距得那么遥远。他很瘦,也很黑,两只耳朵因哭泣变得通红。是的,我们是不认识的,但我与他之间又明显是那么熟悉。我熟悉他身上的味道,熟悉他此刻每有个动作,我还是觉得我们曾经在某个角落里见过,只因那是模糊的,不够清楚的,而才这样失去了美丽的记忆。
  “你长得非常像你的爸爸,你的性格也和他一样。”
  奶奶躺在床上,伸出枯黄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难过地说道。
  “可惜,我要西去了。。。。。。我看不到你幸福的那天了。。。。。。但我还是希望,希望你们父女两。。。。。。能够团圆。。。。。。”
  奶奶的死才让我解除了多年积聚在心头的恨和烦恼,那是一种谜底的解破,尽管她的话是如此的简短,但却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长得跟我相像,并且性格上也是如此相似,在她的话里,我似乎理解到了父亲与女儿之间的关系,那关系不是朋友关系,不是亲戚关系,那关系也许就是所谓的血脉吧——血脉关系。。。。。。
  我的泪水像线条一样不断地流,在视线的模糊中,我看见眼前的老人突然回头。。。。。。
  我憬住了,真的,我真的没想到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同我长得相像的人,只是他老泪纵横,满脸沧桑,一脸的疲惫。他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双手撑着膝盖,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我很想去将他扶起来,我顿时觉得他极其可怜,我首先想到的是他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是一个失去了母爱的老人,一个在外流浪了多年的老人——其实,我只是把他当着一个人。
  “闺——女——”
  老人从嘴里吐出这个词——好亲切,好陌生,好甜蜜。。。。。。
  我哭了,哭得越来越厉害。
  他向我走来,缓缓地走来。。。。。。
  不!不!他不是我父亲!我和他什么都不是!我们不过是陌路人!
  我哭着猛地跑开了,跑得很快,也很乱,只觉脚下的路像梭子一样闪过。我被摔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爬了起来,我不希望让他瞧见我的狼狈不勘。我是独立的,我是母亲养大的,在我的一生中,没有过父亲这个人,既然,我已经都长大了,我为什么还要父亲?认识自己的父亲?父亲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和父亲又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父亲,在我这一生中,我只有母亲,我是独立的,我不管他长得像我也好,性格是否相同也好,我与他都没任何联系。。。。。。
  我飞跑着,一个箭步冲下山崖,冲进河里。我气喘吁吁,两眼昏花,身体变得虚弱。我看见母亲站在河岸,她死死地盯着我。我气息奄奄地穿过白花花的河床,无力地走到母亲面前。
  “你爸爸呢?”
  母亲盯着我问道。
  “我没有把。。。。。。”
  “啪啪。”
  我的脸立即生痛,顿觉得周身火热。
  我捂着脸,把母亲看了好久,母亲也凝视了我好旧。
  我是有仇恨的——内心深处的痛苦煎熬着我的心。
  我走了,退出了母亲的视线,离开了母亲的生活,我独自一人又开始了人生这道长远的远行。。。。。。我不再理会将来会是什么。。。。。。更不会去思考过去的错与对。。。。。。
  二十五岁那年,我选择了结婚,改变了永远独身的想法。
  我和心爱的人拍了结婚照,并打算结婚后就有个孩子。在事情没有变着现实前,一切都是美好的。在美好的理想中,我们都是善良的。我给母亲写了长长的信,并希望她能忘记多年前的不快,让我们再一次好好地相处,重新过上我们以前的幸福生活。母亲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很快就回了封信给我,信里的内容也是比较快乐的,并不断地叮嘱我,“为人妻,要做到有个妻子的责任;为人母,要做好母亲的责任。”我不断地回想母亲的这几句话,也从而把她过去的种种与这几句话作了长久的联系。
  其实,一个女人不过就三生,一个是为人母,一个是为人妻,再一个就是为人子女。而如今,我却没有一个“人”做得满意,也许,我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样——“不是人!”
  我想到了父亲,那白发苍苍、瘦弱单薄的老人。。。。。。
  也许我真的不该如此那般待他。可是,我想到奶奶的死,我又是如此的恨他。奶奶是跳河自杀死的。那是寒冷的冬天,快要过年了,母亲突然收到一封信,是父亲寄来的,那封信告诉我们,他因触犯法律被逮捕了,现在正在一劳改场劳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自己的亲人有在劳改场,那都是一件极大的耻辱,极为丢人的一件事情,因此,当我和母亲都外出后,奶奶就跳水自杀了。幸好有人及时发现,但一切都太晚了,因为奶奶本身就病了好久,一直都不是太好,哪里经得起如此的浸透!
  后来,我和母亲一直生活在父亲罪孽的阴影之下。
  自从那次与夫妻见了面之后,我再也没能见到他。他在我离家不久也离开了故乡。据说母亲去看望了他,并把他送到西口。然而,我却一直没当回事。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些残忍。但我也是一个习惯不大追究自身责任的人,一时的忏悔也就瞬间给忘记。
  我正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和自己未来的丈夫一起操办家居所用的东西。梳妆台,壁橱,床,被套等等。我和他为了颜色,为了款式,为了品位,整天都吵闹着,甚至还动手脚,但我们都是快乐的,苏心的,幸福的,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属于我们的,因我们而热闹,而旋转,而疯狂。。。。。。
  婚前有个检查,我真的有些不情愿,因为还是有些害怕,担心自己真的会有个什么疾病,从而破灭了我美好的生活,我最害怕的还是担心自己不能生育,尽管自己一再宣称不希望过有孩子的生活。
  然而很多事情却都是极乐生悲,体检的那天,一个与我同岁的女医生突然问我,“你是不是经常出现腹部疼痛?”
  “我。。。。。。”
  “躺下,我给你好好做个确认。”
  我真的躺下了,这一躺下,我的整个精神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我长期痪有尿毒症,或者说是自己从来没有去发现,直到现在却转化成了肾病。。。。。。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自始自终紧闭着双眼,无论母亲怎么劝说,我都觉得世界将离我远去。母亲说:“你太脆弱了,如同你那该死的父亲!”母亲为什么又要提到父亲?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把我与父亲相提并论?我真的不是太明白,我也为此而痛苦。其实,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深究这些问题,还是这样睡下的好,或者说这样死去了的更好。。。。。。
  父亲在感情上是个软弱的人,无论是与别的女人私奔也好,最后还是进了劳改场也好,都归罪于他那不太坚定的心,有人为他在我面前求过情,希望我们父女两能好好团圆,结束多年来残留下来的不圆满。我没有什么不圆满,不圆满的是母亲的那颗期待的心,不按的心,流泪的心。。。。。。我为母亲的境遇而伤感,因此也埋怨那不该出现的感情——甚至是所谓的爱情!
  不久,母亲坐在我的床边,轻轻地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陌生人,为了我的生命捐献出了他或她的肾给我。我哭了,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我就知道,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相连的,相聚在一起的,不能分割的。我躺在床上,竟凹竟地摸着眼角的泪,无从言语地望着我可怜的母亲。
  自从从手术台下来,我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这种变化,是所谓的爱心而促成。我也变得主动,无论做什么,都显得虔诚,博爱,脸上布满了可贵的笑脸,从而也赢得了更多人的赞赏与肯定。不久,我就结婚了。我穿着美丽的婚纱,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步入高大堂皇的殿堂。我在主的面前微笑着,承诺着,希望世界上的一切都将美好。
  我站在台子上的生活,母亲突然走了过来,抱了我一下,踮着小脚轻轻地亲吻我的额角。
  “祝福你,我的孩子!”
  说完,她从衣包里掏出一只红色的小木盒。
  “这是那个捐肾给你的朋友的礼物,他祝你永远幸福。”
  母亲说完,泪水突地流了下来。我望着母亲,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是一种疼痛,一种感情上的断弦与撕裂。我忍住泪水,忍住内心深处的痛。。。。。。
  
  
  
  我现在年近四十了。坐在草坪上,望着七岁的儿子兴高采烈地放飞手中的风筝,心中难免是一种幸福。我随身掏出母亲给我的红色小木盒,把它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明丽的砖石戒指。若干年后母亲才告诉我——“这是你父亲卖血后买给你的。”
  父亲在我婚前的两个月去世了,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曾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肾给了我,并签了一份厚厚的遗嘱,要求医生把他所有健康的器官捐献给病人。
  父亲的坟墓在老家的芦苇丛里,和奶奶在一起。。。。。。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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