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背着她缓慢的在山路上爬着，我脱去外面的军服连同把步枪和弹药都埋在了一条小溪的石头下面，继续疲惫的背着她向村子前进，尽管天色渐渐变亮了，可是路程才走了一半。她开始发烧、昏迷，我不停的和她说话，讲小时候的事情，讲父亲、母亲、妹妹被怎么怎么炸死，我是怎么怎么的去当兵，怎么怎么的杀了人。。。。
　　
　　如你所想，那样做什么用处也没有。
　　
　　“孩子，你。。。。。别管我。。。。了，我快要死了。在我还。。。。能说话之前，。先告诉你：你拿着这个到村子的东面，找一个叫。。。黄承的郎中，见面就。。。说——我要针灸，他自然会问。。。你哪。。里不舒服，你就说最近。。。。犯了老寒腿。然后把它交给。。。黄承，余下的。。。就放心了，他会送。。。。到该去的地方。”
　　
　　她咳嗽不出来只能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喘气也变得像抽气那样。我按照她的意思，取出装有银针的布袋收进口袋放好。
　　
　　“万。。。万一，我死了，你一定去，不要忘记了。还有，我本名叫赵仪凤，家住磁县南面的磁州窑厂，父。。。。亲。。叫赵信昌，是那里的。。。厂主。如果有条件可以回到那里，请代为转交”
　　
　　她休息了片刻后，突然来了精神一般的咬破手指，她失血太多，连血都那样的少，我看着心理不是滋味。然后她让我撩起我的小褂一角，在上面，哆哆嗦嗦的写下几个字，我当时不认字所以后来才知道那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女儿不孝，望父原谅。
　　
　　写完后她说“孩。子，答。。。应。。。我。”
　　
　　我当下点了点头，将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背着她继续走。我抛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食物、水壶。以加快步伐向着村子前进。
　　
　　她起初嘟囔着让我放弃，但是见我丝毫不理会，也就不再说话，或许她已经说不出话了。然后，用柔弱的双臂象征性的搂了搂我的脖子，泪水从她的脸上流到我的耳朵上，然后顺着耳道流到里面。我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她此刻不像是一个革命战士，而更像一个无助的普通女人，面对生命的终点，紧紧伏在男人的背上哭泣。
　　
　　渐渐的，搂着我的双臂开始失去力量，呼吸开始越来越弱，头在我耳边晃来晃去，体温也渐渐降下来。我咬着牙，没有停下来，冰凉的眼泪顺着脸一直流到下巴，我一次一次的摔倒，一次一次的爬起来。
　　
　　你能想象么，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一边哭泣，一边背着一具尸体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回想起来，我这一辈子走过的路都没有那么漫长。那个夜晚，漆黑、寒冷，汗水浸透了衣服，冷风嗖嗖，我疲惫不堪。黑暗中我都怀疑自己会迷失方向，可能，迷失方向这样的问题我都未曾想过，只是一味的跌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
　　
　　终于，清晨来临的时候，我看到村子上空的炊烟，看到了村子在晨幕中的轮廓。才崩溃的倒在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