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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羽翼.妖精
2007-01-03 18:19   收藏:0 回复:1 点击:4556

    今天晚上,我不说眼泪、伤心、疾病……不,我不说那些,我想回忆一下我的童年。
  我母亲结婚时正是我这样的年纪,可父亲已经三十出头了。我出生时,因是头胎,父亲热切地希望我是一个壮实的男孩子。让他失望是很不好意思,可我偏偏是个女的,而且庆幸自己是个女的。在未来漫长的二十三年里,我从没有后悔过这一点。
  八斤,对于孕期只肯吃素的母亲来说,这是个奇迹。据说我出生之后立刻就被母亲厌恶的推开了,她厌恶我,厌恶我使她疼痛了一天一夜,她不要看见我。抱出产房,父亲听说是女孩,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奶奶将我接下来,喂我喝糖水,并且在我喝时夸赞我“饿不死”。父亲终究忍不住好奇,走来看我时发觉我的眼缝极细长;不由喝一声彩:“好大眼睛!将来肯定是个美人!”可惜他的第二个希望又破灭了,我只是眼缝长,眼睛并不很大。
  后来父亲说,其实我当时很好看,很白胖,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皱皮红脸猴子似的,只是皮肤绷的太紧,恐怕将来一定很胖。这一点倒被他说中了,至今我苗条不起来,却并没有很胖。
  母亲因为怕疼,抵死不生二胎。无可奈何之下,父亲将我当作男孩教养。他从不叫我呆在家里不要乱跑不要调皮什么的,相反的,他教我上树下河游戏打架,我仍记得两岁半那年,我第一次下楼去玩,不知怎么就被人打了,哭着回家告状,父亲冷冷地说:“真没用!他打你,你不会也去打他?打不过?地上的砖头留着干吗?”我又哭着下楼去了。怎样打赢是不记得了,总之一直到我上小学,我家附近的孩子王一直是我,而我的残暴名声也极之响亮,大到我一下楼,孩子们就吓作鸟兽散的地步。即使比我大两三岁的大孩子也不例外。
  打架打的上瘾确然也是一件麻烦事。弄脏衣服还在其次,麻烦在于每天上门告状的家长不计其数,母亲得一个劲的道歉;我嗜看武打片,夜夜都迟迟不肯去睡;每天野马似的在外面疯,回来吃饭都不肯;甚至在马路上看见穿制服的士兵,我也是不由分说就上去挑战。这样哪里还有一点女孩样?闹成这样,父亲也头痛极了,他原以为一个小女孩再怎么厉害也翻不了天的呢。就为管束我的性情,我早早地就被送进幼儿园,在当时,三岁的小孩都还在自由地呼朋引伴,我已经必须在全新的环境中独立了。幼儿园而已,自然难不倒我,凭着一身蛮力,我立刻就将班中的同学收服了。年年得小红花领奖状不算,老师也实在拿我没有办法。据说我自小就极狡猾,为了多骗一块排骨,我将自己的那块埋在碗底,然后脸不红心不慌地站起来说:“老师我的肉吃完了我还要。”居然还蒙混过关了,倘若当晚我没有将此事对母亲炫耀,自己是绝对记不起来的。
  我的调皮,已经超出了大人们能够忍受的极限。有一次我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将整栋住宅楼的扶手全部涂上稀泥,之所以涂整栋是不希望大人发现泥渍中断在我家门口,暴露我的身份。涂完之后顺手将楼梯间的一辆自行车也涂了,还涂的非常细致,无处不到。我显然低估了大人的智商,下班后他们一眼就知道肯定是我干的——别的小孩想不出这样奇怪的厌法。他们轰然大笑,我父亲也不例外,其中一个姓黄的铁匠笑得最大声,还对着那辆自行车感叹道:“老田,你女儿可真想绝了。”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这原来就是他的车。父亲至今仍然对他当时的表情津津乐道。
  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一个阳光很温和的早晨,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背着书包,内心有些愤怒忐忑。怎么?我刚刚巩固好幼儿园里的地位就又要去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了吗?由于母亲坚持小孩应该早期教育,我是提前一年进的小学。父亲将我带到班主任面前,告诉我这就是我的数学老师。我看着面前瘦削严肃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很凶,不是言语举止而是气质里面的某种东西这样告诉我;我由于一直打架,第六感已经很发达了。迫于震慑,在她手下的两年我的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的,也不敢再打架了。她从来没有对我凶过,然而班中差生的下场我是看得见的。
  二年级没有念完,母亲为了我的将来考虑,带我搬家去了淮阴投靠我的外婆。父亲因为工作关系留在了那里。这次转学是托了关系将我弄进一所实验小学去的,希望我受到更好的教育。外婆就在那所小学教语文。我原本读的是五年制,他们是六年制的,所以虽然淮阴方言我一个字也不懂,上课也屡受批评,期末考试我仍然是全班第一,连分数我都记得:语文九十二,数学九十八,甚至凭借这个分数和我外婆的面子混到了一张三好奖状。我满心雀跃地蹦回家里向母亲炫耀,又跑进舅舅的新房去和刚进门的美丽舅母下飞行棋。正在高兴,我那外婆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奔向我,拧住我的耳朵大声咆哮:“这样卷子你考九十二分?!这样简单卷子你最起码能考到九十五分以上!!你才考多少分?”当着舅母、姨妈和姨妈的男朋友,一大家子亲戚面受到这样的羞辱,我愤怒得几乎发狂。要知道我一直是被当作皇帝一样宠爱着的!正待发作,抬眼便看见母亲倚门站着,脸上带着笑,没有也决不会代我讨回公道。看着她的那抹笑容,我的狂怒瞬间便随着泪水模糊了。原来,原来她们是一伙儿的。六岁的时候,我学会了仇恨。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努力了,学来做什么呢?倘若我的母亲都不爱我?上课时浑浑噩噩的,眼前只有母亲面孔上的那抹笑容,耳边只有死寂。这样下去成绩自然一落千丈,母亲第一次由于成绩责打了我,我的恨愈来愈深,成绩越来越差,挨打的次数和频率也就愈来愈多,为此我更加仇恨学习和家人,乃至采取了许多极端的报复手段。我将外婆所有的盆栽包括仙人球统统斩草除根,为此再度受到了一顿毒打;我不肯回家,宁可在公交车上站到天黑也不肯回家,反正回家也是挨打,回去做什么呢?然后我开始逃学去打电动游戏;再后来,我开始偷钱。
  挨打、责骂、仇恨、眼泪、冰冷的空气。这样的生活里,倘若没有那个叫做莹的女孩子,我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小孩子总得爱点什么,而我没有什么可以爱,我只有她。我们俩一起逃学、一起罚站、一起被罚在阳台上抄写作业二十遍、一起因为穿了美丽的白纱公主裙被老师大声骂做“小妖精”。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已经足以称做同甘共苦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唯一的知己,却遭到了全班和全家的反对:他们说是莹将我带坏的,不允许她接触我。那时的感觉就像全世界都在拼命拆散我们俩,而我丝毫也不为所动。至少莹对我好,愿意和我做朋友,全世界算得什么?他们只会不停的打我骂我,我只要莹。何况,我知道莹是冤枉的,使我变坏的并不是她。
  在我所有的斑斑劣迹里,偷钱是最严重的一项。不管母亲看管的多严,我总有办法弄到它们。我说过我是狡猾的,然而我没有办法使母亲不发现它的失窃。偷钱,一是我要用,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总能从母亲惊诧愤怒的表情里得到复仇的快感,即使为之必须忍受至少半个钟头的耳光也再所不惜。每当母亲打我的时候,每个夜里,我一点一点地下定了决心,等长大之后必然做个杀手,而且头一个要杀的就是我的母亲。每当想及这个念头,我总是不能遏止地泪流满面,然而还是决心一长大就执行这个计划。我一次次地思考这个计划,将所有欺负我的人都列在了谋杀的名单里,并且从中得到安慰。等着吧!现在你们尽可以欺负我,等将来我长大了,就要将你们慢慢地杀死呢!我做着这个血腥的复仇梦,不肯回到现实中来。
  五年级时我已经戒掉了电玩的瘾头,开始沉溺于漫画书了。其时在一个相当远而且偏僻的地方,有一家人拥有近乎三百多册的日本漫画,做着出租漫画的生意。每本漫画租金一角,厚些的两角,时间不限,但是不许带回家去看,只能够在他们家空阔通风的大穿堂里面坐在长板凳上看。那个地方夏天无处不太阳,冬天寒风刺骨,然而为了书中的精彩梦幻,许多小孩子都跑来捧着书痴迷地一坐几个钟头。可以说,我的读书史是从漫画开始的。那时时间过得多快呀!没有责骂没有白眼没有苦口婆心更没有挥来的巴掌,往往我们从下午四点钟坐下来,再抬起酸涩的眼睛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回家自然是逃不掉一顿痛打的,然而为了它们,值得。它们对于我,不仅仅是漫画,而是我无法拥有的幸福快乐的代表,更是教会我爱的启蒙老师。它们是我的美梦,我无数次地祈祷能够在里面一睡不醒。
  见我痴迷这种邪门歪道,母亲自然暴跳如雷。她关我禁闭,严密地监视我,终止我的零花钱,甚至亲自跟我的梢。她用尽了一切办法,惟独没有使用爱,想要使我走回正道上来。我哪里理她,照样每天去与我的美梦相会,没有钱,就去偷。当时光是看书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欲望了,我开始攒钱,打算将喜欢的漫画全部买下。但是当时淮阴城里是没有漫画书卖的,我就求助于南京的表姐,乃至于书摊的老板娘,顽固而执著地要把所有的美梦抱进怀里。那老板经不起我磨,先帮我带了一卷《尼罗河女儿》。将新书揣在怀里偷运进家门,藏在床底下,做梦时都觉得温暖了不少。然而过了没有几天,母亲就在扫地时发现了它们,毫不犹豫地付之一炬了。这一把火,将我对她的最后一丝温情也焚烧殆尽。之后她再痛打我,我只是将两只仇恨的眼睛盯住她,不哭不挡,然而要将仇恨看进她心里面去,一次次地用眼睛告诉她,我实在恨她至于极点了。
  六年级的语文老师是个爱憎分明的年轻人,他打看见我的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我,而且视我为垃圾了。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要寻机会找我的碴来羞辱我,我的碴又实在遍地都是。他毫不疲倦地羞辱我,公然称我是个败类,看我的眼神总也恶狠狠的。就因为他,我从此不再听语文课。为了这个原因,他加倍地羞辱我,一直到我小学毕业。这个老师现在已经高升到了教育部谋取了一份优渥的差事了,而原本他是在我的谋杀名单上名列第三的。
  原本我以为进了初中可以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至少我已经考虑重新开始用功念书以便将来考取一所外地大学远离这片记载了我的耻辱的土地。可是莹居然和我不同校!我的班级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学时的同班同学!完了,我的底细大家一下子就了解了,也就将我改邪归正的动力和可能性全然打灭。我必须再忍受三年才能有希望脱离过去,这个打击太沉重了,致使我在班主任英语老师的课堂上将M念做了W。那老师在全班的哄笑声中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命令我去后面的黑板旁罚站。在她那一眼里,我再度看见了“垃圾”这个词汇,那根本就是我那语文老师的眼睛。哦!原来他还跟着我!我无助地想,而我还以为已经摆脱了他呢!
  就这样,初一我又必须继续痛苦下去了,而且由于我的作文水平奇烂的缘故,我那语文老师也十分讨厌我,没有办法,我实在写不来《我的母校》、《星期日的一天》这样的格式文章。我又开始浑浑噩噩地混日子,直到下半学期的某一天,作文课的题目变成了半命题,黑板上写着“我爱——”。这样的题目,同学大都写成《我爱母亲》之类的,惟独我不,我写的是:《我爱狼》。当时手边正好在看《动物故事365天》,内中有一篇正好是描述狼群的,我很爱这个故事,便从中选择了十几个喜欢的形容词写入自己的文章里面,并且连故事的发生地日曲卡努山脉也借走了;凭借对故事的深刻印象,加上自己的感情,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而且是一气呵成,连草稿也没有打。作文本交上去的第二天,语文老师把我叫进办公室,将我的作文本掷在我面前,头也不抬地继续批改作业:“说,从哪抄来的?”声音里一点也不生气,仿佛早已料到我就是这样一个坏胚子,迟早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不生气,我反而激动起来,强忍住几欲破口而出的咒骂,颤抖着生硬地说:“不是抄的。是我自己写的。”听见这话,他不耐烦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是极不信任的,似乎也有些诧异我居然不肯痛痛快快地招供而想要抵赖了。及至看见我愤怒的强忍表情,这才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对我说:“那你能证明吗?”
  “你要我怎样证明?”我当时只想推翻他的怀疑,差不多什么事情都会答应了。
  “你把它默写出来。”
  我傻了:“全部要吗?那么长呢!”
  “不用,我随便挑一段,行吗?”他还是怀疑地看着我,然而态度已经和蔼得多了。
  “行。”我一口答应,根本忘记了那是我前天夜里一时感慨行云流水般信笔写出来的,其时已经记不大清楚都感叹了些什么了。
  他说了一个开头,给了我一张纸,我便在他的眼皮底下强硬地命令自己回忆,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它默了出来。虽然与原文相比有几处很明显的疏漏,然而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他没说什么,只是对我点个头和气地让我回班级去。我跑下楼梯,心里涨满了胜利的快乐与得到赏识的兴奋——他说我是抄来的,也就是说我写得同书上的一样好了!两天后的作文课,他亲自将我的文章在班级里朗读,并且夸奖了我几句。当他将本子还给我时,我惊讶地发现几乎全文都被密密地划上了红浪线(老师觉得词语或句子很好时才会用的红浪线!)。这太幸福了!我一下子便找到了翻身的方法。
  初二开始分班,我换了所有的老师,也与我那小学同学分了手。这个班级对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这太好了!我的成绩根据对各门功课老师的喜爱程度分别上升着,最高的物理可以拿到九十分以上,最低的化学还是不及格。但是,总体来说,我已经是班级里的中等生了,同时也摆脱了同学的白眼和老师的厌恶开始交起朋友来了。母亲因为我不再偷钱学习也有进步的缘故也不常打我了,然而我们仍然因为漫画的缘故势不两立。当时我参加了学校的美术兴趣小组,也立刻成为美术老师的宠儿,因此对于漫画更加着迷;母亲一口咬定那些书是邪魔外道看了肯定要堕落的。她还是发现我的书就烧,然而我已经更加狡猾,在家里寻出许多她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好地方了。我还是恨她,平时也决不跟她说话,必须说话时又往往讲不到三句就要大吵起来。
  初三遇见我的大哥,自他身上才弄懂什么是亲情,对他极其依赖。具体情形都已详细记述在《大哥》那篇文章里。总之因为他,我僵硬多年的面庞上才又渐渐有了笑的影子,弄得我母亲怀疑我是在早恋了,将我抓过去又苦口婆心地警告了大半个钟头。我的语文老师非常喜欢我,甚至特批我可以不听她讲课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打扰别的同学就行。只那一年,我就将学校旁边租书店里的漫画、言情、武侠小说搜刮一空。文章也越写越好,而且常常不写老师规定的题目,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王老师也随我去,并且总是给我高分。
  高中里面我还是这样任性,并且一天比一天快乐,也开始参加体育活动了。作文还是随性乱写,只在老师偶尔出的题目自己也喜欢时才规规矩矩地按题目写。好在因为我的作文曾经得奖的缘故,所有的语文老师都很喜欢我,也就随我去乱涂了。语文课还是不听的,只不过开始读《红楼梦》之类的名著和卫斯理的科幻文学了;漫画还是照样在看下去,母亲也还是老样子。我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紧张。
  大哥走了半年,冬天,我母亲突然冲进我的房间对我大吼,说我又偷钱了。天晓得我已经多久没干这事。她歇斯底里地吼完,狠狠地摔门出去,扬言要我父亲好好整治我。我在门内听着她恶毒的语气,心内再度涌起一阵疲倦。这么多年了,每个夜晚我都是在泪水中度过,亲生的母亲恨不能置我于死地;我虽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内心还是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的。我的家人都不相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太累了,与全世界战斗了十年,十年,一个人又有几个十年呢?每天将神经紧绷着,我太累了,也不想再活下去。对我来说,继续生活已经比死亡更恐怖。于是我寻了一片刀片,只有这一把生了锈的,然而我都要死了谁还理会这些。我坐在洗手间的浴缸旁边,缓慢而坚决地切了下去,任凭殷红的一缕细线蜿蜒而下,流进浴缸里去。手腕确然是痛的,然而那抹艳红衬着雪白的陶瓷是如许美丽,使我将那些全然忘记了,只顾盯住它看。
  父亲冲进来的时候,我虽然满面泪痕,表情却是恍惚的,也不知道反抗,任由他拉下楼去包扎伤口。母亲看见我手上的血,惊吓得只顾着哭。我恍惚听见父亲叫我上学去,就飘飘的骑上自行车往学校去了;到了学校也不知道停,心里巴不得就一直这样骑到世界末日骑去天涯海角。还没骑出多远就被父亲截住了,原来他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后面。他柔声问我要去哪里,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掉头进学校去了。由于是冬天,衣服穿的很厚,我又表现得很正常,所以没有人发现我的秘密。记得当晚放学之后被父亲带去医院打破抗,医生看着伤口狐疑地问我怎么回事时我还同他笑眯眯地说是在学校大扫除时不小心碰碎了窗户玻璃时划伤的。那医生看我开朗活泼的态度也就信了。
  之后几天就过得很模糊。我不记得那几日是怎样过来的,记忆中那段日子似乎是空白,但是听同学们的反映,我还是与平时一样有说有笑。真的么?我自己是全然不记得了。
  那天还是茫茫然地在骑车子去上学,路过一行柳树时我突然发觉原来它们已经发芽了,枝条上长出许多嫩绿的小苞。再抬头看天,原来天空竟是蔚蓝色的。心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粉碎了,我的胸怀瞬时宽广起来,童年那永恒的灰色一去不再复返,我终于看见了世界的缤纷色彩了!与此同时,以前那个满心仇恨的孩子也消失了。我大彻大悟。
  十六岁时,我学会了宽恕。
  总是认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但是倘若不死,又何来我今天平静安详的心呢?终于与母亲和解了,十年来头一次对她露出笑容时她实在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只是偶尔她又提到“打”字时我会不自觉地冷下双眸,她伤害我太深,我是无法忘记的;但已经明白她是爱我的,否则不会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期望,希望落空时才会那样失望。什么杀手云云现在只当一则笑话了。
  与莹仍然是好朋友,也仍然在看漫画。母亲还是认为她们是堕落的代表,但是已经不再那样歇斯底里地坚持要将她们赶走了;至于偶尔的唠叨,我可以选择当它耳旁风。
  实在珍惜现在的自己。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无所求,因为我淡漠。经常有人说我不像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孩子,更有人认为我是在故作深奥。其实倘若他们也经历过我的那些过去,他们也会这样的。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再有孩子经历哪怕只是一件那样残酷的事情,那些伤痛很可能会伴我一生,尽管慢慢地在淡化,我现在提起来也不会再痛哭失声,然而它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还是说:很喜欢生命,因为它多彩。
  
  

作者签名:
我已苍老衰微.
痛非痛,如你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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