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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话边塞古城

戈壁红柳912
2007-01-11 07:11   收藏:3 回复:9 点击:5952

    重返曾经生活过的边塞小城。脚步匆匆,留下些未访的人事,带回来殷殷嘱托。往事依依,共剪小城旧烛,红线儿:咱俩一起说来……
  (1)那时候的小城,说繁华既够不着,说热闹又欠着点儿什么,说繁闹纯粹是搪塞。呵呵!几十年前的岁月,地处偏远,还能指望什么?
  这点子繁和闹,紧挨临近钟鼓楼东北的十字街头,承载着古城所有的民俗,尽有的期望。而这繁和闹又有时限。日里,是有数的交易,和小城人家寻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连在一起。夜里的欢娱,则是一台戏,一场电影,一锅茶叶蛋,一包香瓜子,时令的蔬果,如秋梨、煮洋芋、煮玉米、煮毛豆什么的。民风尚且淳朴。叫卖的一个总能记住熟悉的面孔,交换些个钱物的同时,也交换些个不真不假的笑容,取得生计之外的小小的宽慰和乐趣。
  除此之外,小城还有些城门洞子大小的家长里短。无非是某家某户的悲欢离合,更多的不过是些苟皮稻糟的事情。那都是被讲故事似的在炕席间、灯盏下,饭桌上,或大树下纳凉闲聊时传播着的。
  不可小觑了这飞扬的家长里短,那是给小城里生活的一个人、一个家庭上弦定调的东西。
  
  补 记——红线儿是旧时友
  记忆中,没上学时和红线儿就是街坊;上学后和红线儿又是同学;记忆中的红线儿一直扎着齐肩长短的扭扭歪歪的小辫子。记忆中,红线儿这个乳名总被同学取笑,但刘“达“和刘妈用陕西家乡话唤这个名字时,特别委婉上口,好听!(“达”:读音。西北某些地方对父辈的称呼)
  这次回古城,和红线儿在夜里漫游寻旧。红线儿找到街边的一根电线杆,抚摸着说:看见没,这是小时候咱两家院门口的那根电线杆。我惊疑!红线儿说:我妈妈有时生气追着我哥哥或我弟弟打,他们就抱着这根电线杆子蹿上去……
  刘“达“和刘妈先后都去世了!
  红线儿:回来想起,总遗憾没给那根电线杆子拍张照片。它木头,我俩也木头不成?!有空,你去补拍一张,好吗?
  
  咱接着说……
  (2)小城也曾经有过她惊世骇俗和辉煌的历史。这历史存在教科书里,存在古迹、翰墨之中,处处有踪迹可寻可点。或隐在一段《西凉乐伎》壁画中,或渗在一眼千年不涸的泉里,或承载在三、两座白塔上,或静卧在一尊睡佛身躯里,或笼罩在一行“左公柳”的浓荫下……就连芦苇湖边的红蜻蜓,蓝蜻蜓,屋檐下坐窝的春燕子,也或许是旧时精灵……
  传说由着她千秋万代地传下去。生活在这古老传说的小城中人,并不背负什么。那时候小城的荣辱和名利,也不关乎谁家菜兜子里几棵白菜几头萝卜的事情。小城人挣小钱,花小钱,算计小钱……将日子一味地数下去。
  小城里也有轰动的事。
  戏院子上演新戏,周芙蓉嗓子“倒仓”,九岁红“拾玉镯”挂了头牌。全盛社“徐策跑城”,黄致中“苏武牧羊”。华岳京剧团,天山话剧团,萧兰香蒲州梆子,南昌杂技团“空中飞人”…正月里的花灯,旱船,踩高跷,大头娃娃,丑媒婆子。一年几度的花花庙会……用箩筐子悬吊在老城墙半腰,被张老实疙瘩拣回来的被遗弃的男婴——后来叫“牛葫”的英俊少年当兵回来探亲。弥陀寺白塔坍塌,王爷庙改建小学。藏厚街某家老房子闹鬼后挖出银元宝。过年前吉美襄行的干果之类大减价,糖豆儿一分钱50粒。卖火油的外乡胡老汉娶了“调和篓子”李老头的遗孀,赵和举家老二儿子两手写得九宫格,三儿子双手使得铁算盘,大儿子却天聋地哑。关帝庙郗和尚还俗后娶妻生子……
  ——飞短流长的城,街谈巷议的年代。
  直到有一天,这记忆,这无大趣味却有小安逸的日子,被兜底儿掀翻,又踩上无数只脚印……
  
  补 记——磨难和福祉
  线儿“信”我说:什么什么不相信眼泪。是那些我们从边缘走过的似经历又未曾经历过的、似影响我们又似乎未曾影响我们的岁月,造成我们当年的磨难和今天的福祉。
  我“信”去两个字:同意!
  ……
  小城里半城芦苇半城水,皴染着我们童年的花裙子……
  
  那咱继续说……
  (3)小城的春花秋月亦格外宜人。因为她的古和不古,天地间的灵气舒展得很自在、得大,几乎不为小城人所自知。小城花儿不多,由人们特意侍养的无非是些什样锦,大丽花,八瓣梅、向日葵之类。野生野长、低矮的不过是些紫马莲,打破碗碗花,雏菊花,高大的不过是芦花、沙枣花、清槐花等等,足以清清浅浅的点缀。小城从来是半城芦苇半城水占尽风光,而有了水的地方,就有说不出的甜润!
  春季,满城里柳絮儿铺地,杨花若雪,芦苇含烟。逢飒飒细雨,连梦都是湿润润的。
  小城多水井,几乎各个院落都有一眼,夏季热极,打一桶上来,“醍醐灌顶”地浇下去,捞起头一日冰在井里的西瓜大家伙儿分享,就连院里人家的鸭子也蹭得几多的欢喜。月明之夜,总有孩子趴在井口窥望,寻找前日夜里的故事。呵呵!水井里多了一张傻傻、痴痴的脸,故事里添了个童年的阿娇。
  小城城郊环绕有一条小河。小城人有个习俗,家里大件儿的被单、线毯之类统统大包袱皮儿卷着拿去那里,搬几块石头压着,在清浅的河滩处浸泡,时不时用脚丫子吧唧吧唧地去踩,水从脚趾缝儿咕咕唧唧往上挤,痒嗖嗖地,惬意得很。于孩子们来讲,那是过节呢!赤子条条,清水洗尘……踩干净的被单之类花花绿绿地铺陈在绿草地上晾晒,孩子的红肚兜、花手绢在绿草地上晾晒,孩子的梦也在绿草地上晾晒。家庭主妇们则聚坐一堆,交换和品尝各家不同的面点、小咸菜,也不失时机地晾晒些平日里不便在公婆和孩子们面前抖搂的秘密。
  其实,有了人的地方,有了坦诚相待的地方,才有说不出的乐趣。
  小城平实的日子就像老祖母手里的女红,针脚儿又细又密……
  
  补 记——魔 障
  离开那天早晨我起得比小城的太阳还早。你很奇怪我去了哪里。哈哈!告诉你吧,我又一次迷失在古城门洞里。我听到有个声音说:孩子,要记得回家的路……路……路……回家的路……
  ——那城门洞已然没有记忆中的回声,只有我内心孤独的呼唤。
  魔障。那一刻,又像小时候一样,在城门里待久的我,出来后又一次迷失,辨不清东南西北……
  总算找到火车站售票处,买了零点启程的车票。我不想你们拦着我,也不想谁给我送行。
  好多好多年后,我第一次在这个小城的街头流泪……
  哈哈!那天晚饭后我俩在街头寻旧,回家的路上我告诉你,我马上要走,你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可笑又多可爱……
  别了,线儿!
  别忘了帮我找到毛毛老师,就去教育局查找。特别代问章教练好!本来想约一场比赛来着,没有他在场指导,没劲!还有告诉安安同学。呵呵,不就是个局长么,多大的官儿?芝麻!看人家萧同学,也是局长,也是芝麻。不过呢,也别不把豆包儿当干粮,你们同在地界儿上走……
  还有啊,线儿,你的呼噜好响亮哦!吵得我耳朵好疼!哈哈!我扬哥哥怎么忍受滴?这是上天给你的恩赐——是说扬哥哥呢,不是呼噜! ……
  
  那曾经“声震华夷”的古老的钟鼓楼,千百年来稳稳当当地驻扎在城中央,一直观望着这边塞古城的风云变迁……
  
  线儿:咱再说……
  (4)小城有座古老的钟鼓楼稳稳当当地驻扎在城中央,有千百年的沧桑,千百年的威仪。这座古城池几度易名:西汉初名禄福城,新莽更名显得城,东汉又复旧名,晋改福禄城,唐初又改名……任王旗城头变幻,钟鼓楼遵先民祈愿,与原耸立两侧的两座冲天白塔一起,忠实地镇守着边城。
  古城又俗称“卧牛城”,这钟鼓楼是牛头,那俩白塔是牛角。
  据记载,从古地貌看,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是汪洋大海。而造成目前这样的地貌特征,决定性因素是“华力西”运动和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由于它两个不停点儿地“造”,使大西洋、印度洋的水流再也不能顺利到达这里,形成今日气候干燥的内陆盆地。
  沧海变桑田,千秋功过,却不是“卧牛”惹得祸。
  所幸纵然是一片汪洋都不见,古城、卧牛依然我在,供后辈怀溯,只不过,弹指一挥,换了人间……
  记忆中的钟鼓楼是讲话的,你在城门洞里呼唤什么,它就回应什么、放大什么,如山谷般空灵。它的不回应对它来讲,是眼前的事,对小城人而言,是遥远无边的风月。它的沉默无语其实是一个批评,甚或一个批判!是对自己“老本”的否认和蔑视!纵使无数次粉饰过它的画梁绣栋,也掩不住它的创伤,挽不住它的日渐衰败,它的苍老是从一砖一瓦开始的,那是它的根系……于小城,它只是一个标志。一个标志还需要说什么?什么不说,什么也都有了……
  
  补 记——穿越古城的风
   线儿:你也还记得,咱俩小学毕业前几天,每天早早起床,穿过钟鼓楼城门洞到校,把大教室的四只煤炉子烧得旺旺的,说是要留下最后的温暖。给我们开校门的那个朱老师,从来都给咱俩一个冷脸,但咱俩毕竟烘热了那个冬季永远的少年的梦,推门而入时的热气,还历历扑在我面颊上似昨日……
   还记得那几天,咱俩每穿越城门洞时为听一个回声,在清晨的风里都呼喊过什么吗?
   ——上中学喽!我们长大了…… 长大了……长大……长大……
   呵呵!线儿,你说得对,我们好好地活,慢慢地老——现在,我们这样说!
  
  穿越古城,用儿时的脚步丈量,城池好大;用儿时的尺度测试,古城楼好高!
  ——长一寸,就小天下!
   晚霞中的红蜻蜓飞去了哪里?童年的小伙伴漂流在何方?
  
  呵呵!红线儿,说起童年的小伙伴,当然要说起你……
  (5)红线儿和青线儿
  有两个线儿:红线儿和青线儿,是姐弟。红线儿家孩子多,所以,像那时所有孩子多人家一样,大的带小的。为带弟弟,红线儿晚两年上学,和弟弟青线儿同班。刚开始几年,姐弟同班读书,相安无事。家里来玩的同学,一拨是男生,找青线儿。一拨是女生,找红线儿。女生占着家里大炕上的炕桌和不很亮的电灯,在上面玩女孩子的游戏,或占着一台小城里尚不多见的缝纫机当车子踩,把一块花布条子搁在机子上缝得皱皱巴巴的,或者在院子里跳橡皮筋,玩过家家。男孩子则在街巷、院里或灯影儿照不到的地方,捣鼓他们的营生:拍香烟盒子,弹玻璃球,使弹弓打树上的鸟儿,也打院里啄食的鸡、打悬空中的路灯。两方面孩子一不留神,就整出些磕磕碰碰的事,都不省心,又很省心。孩子之间的事,孩子自己解决。不劳家长知道时,早已经和好如初,只怕是穿一条裤腿儿也嫌宽绰。
  到五、六年级时候,情形有些不同,不期然间,青线儿恼于和姐姐像个女孩子一样地连着名字又同班上课。既苦于无去另一个学校的选择权,就浑身的不自在起来。不间断地,青线儿整出些请家长的事来。譬如,不完成作业啦,和某同学打架啦,逃课去郊外小河里游泳啦,爬树撕破裤子啦等等,家里家外,凡坏事,都牵扯着做姐姐的红线儿进去。似乎做姐姐的一个专为替他吃瓜落儿才来到这个世界。
  忽然地,青线儿被男生改名儿了,绰号“鸭宝”,这名字毫无来由,又显见得不比青线儿好听。但受命名的人并不恼,反而因为背叛了“线儿”两个字而有些雄赳赳又美滋滋的。原来绰号也会令一个男孩子倏忽之间自己在自己心目中伟岸和“老大”起来。在别人且搞不懂的时候,这绰号就在小城的几条街巷和小学、中学两个学校里流传下去,至今……
  乞巧的是,姐弟俩的生日前后错着一天,想起来时,红线儿妈妈就擀几坨长面,调兑一锅臊子汤,切三两样咸菜,整一碟油泼辣椒和一壶陈年老醋,全家人吃得脑门子冒汗,没有人唱生日祝福的歌,也没有什么形式,生日也就着几碗汤面热腾腾地过去了。
  家里既孩子多,哪一天的饭菜对着哪个的口味,吃得超额完成了任务,就总有饭不够吃的时候。有次,红线儿爸爸,被大院人家官称为“刘达”的,看青线儿吃了小五碗“搓搓儿”(北方的一种面食,也叫“猫耳朵”)还瞅着锅里,对青线儿说:线儿,吃饱了没有?已然绰号鸭宝的一个老老实实说:没吃饱!刘达说:哦……没吃饱?没吃饱出去耍去……这句话让还有期盼的少年鸭宝空欢喜和咂摸了足足有小半日。呵呵,也流传了好远好久。
  线儿,你还记得吗?那以后,凡青线儿挨上挨不上的事儿,咱俩常用这句话挤兑青线儿:“没吃饱!耍起!”
  如今的青线儿去了很远的地方,因为从小吃妈妈做得“搓搓儿”打底,青线儿学业和工作都不错,是很有出息的西北汉子。吃饭香的男人就是靠得住么!
  妈妈做得饭,味道叫作“家”!千里万里,青线儿常常回古城探亲。
  红线儿妈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红线儿当然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姐姐。
  
  线儿:我们的童年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它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留下我们这些灯火阑珊时的絮絮叨叨——共剪!
  好怀念咱们一起把小小的一双女孩儿的手举起来在阳光或灯光下映照时,那透明、清亮、柔若无骨的感觉!
  那时候,天,真蓝……
  好,就到这儿,就到这儿吧!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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