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上小楼，
　　晓阴无赖似穷秋。
　　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宝帘闲挂小银钩。 ——————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 题记
　　
　　　 暮霭村内最壮的男子是何生，最美的女子是水蜜桃。何生家在村东头，水蜜桃家在村西头，两家都是渔民。邻居了几辈子的两家人，亲厚异常。两个孩子尚在腹中就指了婚，生出来便换帖。等他们长到十六岁时，已经是结婚十七年的老夫妻了。
　　　
　　　 乡下小地方，公认的夫妻是不用诸多顾忌的。他们每日相伴了下湖打渔，何生撑着船，水蜜桃将鱼网漫天一撒——满网或者空网，收回来两人总相视一笑。遇见乌龟和卖不出价钱的大蚌，水蜜桃也不问相公，一律放生。湖面上翻起几圈波纹，将运气的生灵吞下去，不久也就平复了。
　　
　　 太阳斜了，湖面被前行的小舟打碎，闪耀的金光像满网跳跃的赤金鲤鱼。何生站在船尾摇着撸，吱呀吱呀将满载了收获的小船驶向村子。水蜜桃坐在船头，搂水洗净手上的鱼腥味，遇见蓬松的白芦苇或漂浮的睡莲叶子就顺手掐一把下来擦干水分。水面漂浮的红菱角，也经常被她捞了回家作汤。
　　
　　　 初夏，天渐渐热起来，他们改为只打一早一晚，中午便寻了清凉隐蔽的荷花阵里歇息。将鱼装在网子里由船舷挂入湖水，鱼便不会死去。就着阵阵微风，嗅了荷叶的清香，水蜜桃枕了何生的胳膊入睡；背后何生给她轻轻拍着，将飞来的小虫挥走，不多时困倦了便睡。
　　
　　　 下雨下雪大风不能下水的日子，水蜜桃就坐在家里缝补鱼网跟衣物，午后何生就准时走进来对她看看笑笑，拎起斧子开始劈柴。
　　
　　　 月亮好的时候，何生便悄悄约了未婚妻出来夜渔。他总故意将船撑进荷花阵里，缓缓地撑，恰好将湖面的月亮摇碎，却又还是一个月亮。荷叶上滚着许多露水，露水内千百个月亮和他们。水蜜桃穿一件月白盘花的素衫子端端正正坐在船头，头上挽了两个发髻，鬓边簪了两朵绒花；额角处留着寿桃的刘海，露出姣好的容貌。她歪了头看着别处微笑，怀里几茎长梗荷花。
　　　 就为了看妻子月下的清丽容颜，何生不惜放弃睡眠。每次总想着赞她几句，可是看见她又没有话了。他们不说话，沉默地微笑相视便已满心塌实。
　　　
　　 春天夹泥种藕，夏日荷塘闻香，秋季红菱角，冬雪庆有余。
　　　 明年就是十七了，也正是他们完婚的日子。两家大人已经下了聘礼也换了庚贴，两人的八字也请算命先生掐算过了。诸物齐备，单等入冬闲了便办喜事。订婚结婚这样理所当然，水蜜桃照旧与未婚夫打渔过日子。何生却往往看着美丽的妻子出神，不信自己居然这样好运气娶到她。被水蜜桃看见了，连忙别过眼睛，心思被看穿般的一慌，脸就红了。水蜜桃看着地下，抿了嘴儿一笑。
　　
　　　 红烛高烧，喜字成双，拜了八拜，结为夫妇。洞房里喜帕下晕红的俏脸就是他心爱的妻子。何生捧住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长长地叹息着将嘴唇覆住了她。窗外天寒地冻，窗内风光旖旎，窗户上的冰花儿被热气融化了流下来，恰似滴落的烛泪。
　　
　　　 不上一年，水蜜桃就怀了身孕；再七个月，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娇弱的婴儿，取名何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