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冬日南部纪行一·胡杨林社区·满亭星月-个人文章

我曾经写过诺曼底的秋天，那是属于法国北部的厚重和温婉，宁静和谐宛若千百年溪边浣纱的村姑，在落叶萧萧的寂寞里独自徘徊守望；而法国的南部，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致，南部的法国是一个让无数男子摧眉折腰、屈膝下跪的绝代佳人，明眸善睐，舞姿翩跹，转身蹙眉之际都是莫可名状的华丽和贵族气，永远不知人间忧愁为何物，仿佛千年以来阳光灿烂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那宝石蓝色的地中海落在哪里都是一种惊天动地的奢侈，可是落在这里，却是寻常一样的自然和自如，没有半点刻意和孤芳自赏。于是我豁然颖悟，真正的风华绝代，源自一种自然风流的态度，那贵族和华丽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它并不是为吸引他人的目光而存在，而是老子所说的-----无为。于是无为无不为。
　　第一部分地中海阳光之旅
　　　　　白雪公主尼斯
　　有人说，西湖边的断桥残雪是游人难得一见的景色，杭州的雪本是数年一见的奢侈，何况桥边残雪。而我要说，到尼斯旅行的中国人，绝少有能看到尼斯下雪的，因为尼斯的雪几乎十年一遇。我的造化，也差不多要千年等一回了。每个人的笔下都有属于自己的尼斯，而属于我的尼斯一反常态，是白雪萧萧的绝佳胜景。
　　冬天的尼斯远不是传说中那样的喧嚣和富贵，而是充满了一种清丽雅致的袅娜，大气舒展，像一个闲暇的公主，从飞扬跋扈的骄矜变成了典雅清秀的娟娟静女，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摆脱不了高华风流的皇室出身。
　　穿梭在尼斯市中心古老的街道，如果没人领着，一定会迷路。尼斯本来是意大利的领地，后来被法国硬夺过来的。所以尼斯的很多建筑都是意大利式的。这里是当地最热闹的所在，到处是饭店、酒吧和咖啡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吹着口哨从身边走过，甚至有美国人用英语向我们问路。然后我就第一次看到了名动天下的地中海，夜色中的地中海。一浪一浪的涌到岸边，洁白的浪花打在岸上，瞬间消逝于无形。我站在岸边，遥望远处明丽的灯火，仿佛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海面上，把整个海水都浮起来了。周围有一种森冷的气息，从两侧向我倾轧过来。日本男孩坐在礁石上（识伊同学的朋友），神情忧郁地面向大海，一改方才的飞扬跳脱，似乎伤感得让人怜惜。
　　晶莹洁白的雪铺天盖地，这尼斯在一夜之间忽然远离人间，到童话世界中去了。而这一出童话，上演的是白雪公主的故事。每一棵树冠上都覆着一层洁白的雪，像一顶摩登新潮的白帽子。鸟儿吱吱地叫着，在树与树之间来回穿梭。雪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一种绝妙的色泽，一种幽幽的化境。我和识伊寄宿在尼斯美术学院她的同学（吴季风）那里，而学校建在山上。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当我踏入他们的校园，忍不住惊呼一声：“太美了。”是的，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用三个字形容：“太美了”。所有稀奇古怪的热带植物与雪和谐的融合在一起，在幽冷月光的覆盖下，那份远离尘嚣的胜境比观音的紫竹林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处都是未经踩踏的处女雪，让人不忍破坏哪怕是一丝一毫。我站在庞大的树冠下，站在披离的芭蕉叶旁，站在小径交叉的路口，不想离开。我何其幸运，得到苍天这般垂赐。识伊说要清晨五点起来拿着学校价值约十二万元的相机拍照，我说我肯定起不来，于是她就和季风连拍照到聊天一直到次日上午十点。至今为止我也没有看到那些有关雪夜尼斯的照片，我走的时候，她也没来得及冲洗出来。我是第二天早晨九点起来的，披衣到室外漫步，站在山的最高处俯视整个城市，一片繁华富饶气象。有些辉煌的建筑必须用琼楼玉宇来形容，华丽得不怕天打雷劈。远处的海水澎湃，如梦如幻。
　　中午，雪水消融。融化的雪水从树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泠然作响。草地一片绿与白的斑驳，散发着轻柔的泥土芬芳。天气又是一派晴朗，无忧无虑的天堂。我们被一对识伊的旧识带领，开车参观美术馆。法国老头有五十多岁了，汉语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后来听说在中国生活了二十年，心中的疑惑才得到解答。我们依次参观了尼斯的当代艺术馆、夏加尔博物馆和马蒂斯美术馆，艺术的洗礼，详情不列。
　　晚上识伊请客，跑到一家很豪华的中餐馆享受了一顿盛宴。听着邓丽君的歌，与美女面对面，隔窗远观壮阔的海景，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夜半一路摄影，把那些豪华到稀奇古怪的建筑统统照下来，然后跑到电影院看了一场韩国的鬼片（吓得半夜总怕有鬼和死人叫门），回家的途中仿照法国人逃了一次票，疲惫而甜蜜的一天过去后，酣然入梦。
　　　　
　　　　　摩纳哥的帝王气象
　　第三天清晨，三个人一同前往摩纳哥。从法国到摩纳哥不需要任何手续，有火车直达。火车轨道就建在海边，一路无话赏着海景，途经土伦和戛纳，为没能下车游览而心有戚戚焉。有一个小镇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海之美地”，我们决定归途的时候下车驻足一段时间。
　　果然不同寻常。火车站的豪华让我咂舌，看到穿制服的人就觉得像抓我们的。后来季风在重新回去寻找地图的过程中到底被警察拿获查了学生证，他述说这段经历时让我直吐舌头。
　　朝着海边一路行进。终于发现摩纳哥是个“中国人少”的地方。行人也少，都是豪华车族。先奔摩纳哥的旧城，建在孤高悬崖上的王子宫殿。有一个中国的旅行团离我们不远，这群人上了山崖就拼命拍照，真不知道他们是否忘了旅行的目的。而我们不忙，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领略一下无与伦比的海景再说。
　　海水的美让我忘了刻意欣赏王子宫殿。那绝不是重点，当我看到那蓝得让人落泪的海水时。摩纳哥的海水大概是仙女的眼泪吧，蓝得不像真的，仿佛撷取了天堂的色彩嵌到人间，专为赚取人间惊喜和感动的泪水而设。我稚拙的笔，无法描绘它的神髓于万一。整个摩纳哥城都在眼前脚下，大气铺张得遭到神灵的嫉妒。很多私家游艇排列在海面上，很繁华，却与地中海的蓝色很和谐。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来，兜头兜脸，酣畅淋漓。摩纳哥的美让人了悟属于帝王的气质是一种眉宇间宠辱不惊、神定气闲的从容，从内向外喷薄的怀抱和胸襟，它在天地间傲然矗立，如同他天经地义就是人间的王者。它使任何暴发户在瞬间相形见绌，不得不臣服在脚下。我看到两只悠闲的鸟在石阶上悄然漫步，那一定是一对情侣，享受着午后阳光灿烂的时光。有一只走起来特别媚气，模特步似的，我和识伊把它定性为一只“女鸟”，然后选一个绝佳的角度，疯狂的抓拍了三张，美得惊才绝艳。
　　徜徉在葛蕾丝王妃玫瑰花园里，在热带植物的包围下深呼吸。有几株热带植物的姿态看起来特别像唐朝的著名舞女谢阿蛮，袅娜婉转之外，竟是热辣辣的阳刚与风情。似乎仰首向天，又似乎俯视向地，轻盈的腰肢不失刚健，树冠纷然陈列，又不失秩序与和谐。一棵树能长成这样的姿态，应该得到老天格外的眷顾吧，翡翠的颜色和舞女的风姿也不过如此了。栏杆外有一只长嘴鸥停留。神气傲然得让人嫉妒。我忽然明白了这幅画面的隐喻，鸟对我说：“你看，栏杆的我的这侧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自由的天空；而栏杆的你的那侧却是监牢，没有自由和无限，对我只有羡慕的份儿。你们的监牢是自设的，我因此鄙视你们。”我哑口无言，抓起相机拍下来，觉得这幅画的深刻程度可以参加摄影展。
　　季风躺在长椅上享受阳光，我与他神聊。我慨叹说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有一种富贵的生活方式竟然可以是这样的。他说你有什么可失落的，我们没有钱，可是我们一样站在了这片土地上，享受着阳光海水和热带植物，我们也没比那些富翁们少了什么。我们一同感叹说，有一种绝妙的死法，就是在日落时分躺在这张长椅上睡去，再也不醒来，做鬼也风流。尼斯让人体验一种生的乐趣，这里的美却让人有不可遏止的死亡冲动。
　　慢慢地走下山崖，每经过一处都有一种不舍。我想到摩纳哥国王雷纳三世和葛蕾丝凯丽的千古绝唱。那样的一见钟情生死相许，一生一世忠贞如一，这样的奢侈竟也可以降落到帝王家，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葛蕾丝王妃出车祸死后二十年，老国王一直未娶，对王妃终日怀念。大小公主却绯闻不断，生活放荡骄矜得可以，与父母完全相反。想想也正常，绝代的姿容和出身，富甲天下的财产，她们没有资格放纵自己，谁有呢？走到山腰，看到花园里绿得娇憨热辣的植物，我有了冲上去咬一口的冲动。于是，我就张大了嘴巴作势去咬，这一镜头被季风抢拍了下来。
　　山脚下，我和识伊并肩而立，俯视海水。地中海的美让我忘却了一切烦恼，时间在这一刻停留，靠近沙滩的海水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一种翡翠的绿色，与暗黑的礁石混合在一起，似乎在诉说着时间的含义。风吹过，长发飘起，一切景象都变得不真实。远处的海面壮阔无涯，让人不由自主地博大雄浑起来，不由自主地鄙视人间的纷扰和焦灼。我记得那是我和识伊最愉快的谈话之一，虽然事情过后，我怎么也想不起这次谈话的内容。
　　乘公共车到赌城一游。到摩纳哥不去赌城就如同去中国不登长城一样。法国各大城市的公共车票都是一小时内有效，唯独摩纳哥（虽然它独自成国）一次性作废，可见有钱就是不一样。本来想到赌城看美女，结果发现美女都躲在小包间里，吝啬得不想让凡夫俗子的我们一睹她们绝世的姿容。整个赌城辉煌得像皇宫，每个瓦片都是不可言喻的奢侈。跑到第一层的大众赌场赌了2.5欧而一无所获，还给了看包的柜台两毛钱小费。
　　坐在归途的火车上恋恋不舍地回望，就如同与心爱的人离别一样。别了，倾国倾城的摩纳哥，看到你，我死而无憾。
　　　　
　　　　　海之美地小插曲
　　按计划在海之美地下车。小小的镇子根本连地图都用不着，站定分析一下，镇子的结构一目了然。于是一路吵嚷着向海边走去。
　　一样的蓝色一样的海。可是，这里的海却是宁静的，能够安慰人的灵魂的那种暖意在肺腑间轻轻绽开，仿佛法国葡萄酒日积月累在人心脉深处培植起的一种回归似的温情。在纷乱的礁石中行走总是担心跌倒，但是抚摸海水的冲动让我克制了自己隐隐的畏惧。
　　岸边有居民为捕鱼设置的人工桥，我安然的坐在上面，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我不反对这样坐到地也老天也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