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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斑马线——(三)儿子、房子和日子
□ 戈壁红柳912
2007-01-28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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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走 斑 马 线——(三)儿子、房子和日子
程语被告知陈远春已起诉离婚重重叹一口气,百般劝解,诚恳的检讨,都阻挡不住陈远春,没承想闹到要对簿公堂的地步,不过由陈燕春先起诉不管是什么结果,程语心里稍微好过一些,就像对不起谁吃谁一击耳光,让别人和自己都得到一点宣泄。
先是因为那孩子!
那年,陈远春在程语去外地进修时收养了一个男婴,取名程晨。孩子放在陈远春父母家花圃边的石凳上,襁褓里夹有一张字条,写着孩子的出生日期,被陈远春父母清早晨练时发现,经认定,是个遭遗弃的孩子。当时孩子因为发烧引起支气管肺炎住了院,三天三夜病情稳定,陈远春全家一致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后,这才打电话告诉程语。程语很意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有不同意见也是多余,何况,陈远春为生一个孩子锲而不舍的努力,已使程语歉疚、悔恨而身心疲惫不堪。
暑期回家时,孩子已有半岁。由于请了小保姆,家里一下多出两个陌生人。程语自己倒成外姓旁人。晚上,他只好睡在沙发上,那时,他们只有一套四十几平米的住房,程语不睡沙发都不行,奶瓶、尿布,婴儿车,满屋子与婴儿有关的一切,让程语喘不过气来。是夜,程语想和陈远春叙叙温存,前屋怕吵醒小保姆,床上怕吵醒那个叫程晨的小人儿,床刚有点晃悠,陈远春就浑身的惊慌,好像一对偷情男女似的。程语这么一说,陈远春就说:“怎么,你在外边干什么啦!”
和程语的婚前行为还种下一个恶果,陈远春变得很敏感,常常疑神疑鬼。长此以往,搞得程语索然寡欢,每每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陈远春全家对这个孩子投注极大的关爱这没有错,说到底,孩子是给程语和陈远春收养的,让程语倍感不适的是自己的被置身于事外。就像以往陈远春几次调动工作,程语搬家,程语从戏曲团体调舞剧院,程语去进修,抱养一个孩子,给孩子命名等等诸如此类的事,说是与程语商量过,实际上就像下一个现成的红头文件在那里,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陈家所做得一切都是为女儿,无可厚非,那程语算什么?难道是与陈家女儿没有关联的人?是没有头脑、没有奋斗能力、没有发表个人意见资格的人?这方面,陈远春的妈妈尤其跋扈,任什么事,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语坐在回进修学院的火车上时,心情怅然若失又沉甸甸的,过去家里有一个牵挂,现在没了牵挂。不,是没人再牵挂他!那期间,舅舅、舅妈全家已移民澳洲,姥姥突然急症去世,程语觉得自己即刻成了离群孤雁、断线风筝。
最糟糕的是那孩子,只要一见程语就哭,程语硬抱在怀里一次,那孩子挺直身子哭得脸红耳赤,陈远春全家拥上去哄孩子:“宝宝不哭,宝宝吓着了,别怕,别怕!”搞得程语很尴尬。烦闷之下,程语提前几天返回学校。为此,惹得陈远春全家都不高兴。陈远春妈妈话说得很尖刻:“这程语眼里越来越没人了!不行就回来,别以为老爷子说话不灵了,怎么让他去的,就能怎么让他回来!”这话程语隔着卫生间听到,可见不是怕他听见,而是怕他听不见。虽然正当暑夏,程语却像掉在了冰窟窿里,手、脚心儿都是凉的。
三年进修,时间很快。程语回来正赶上院里一部大型舞剧的创作。程语多年的努力和向往落在一个实处,就一猛子扎进去,采风走访,如痴如醉,沉缅甚至迷失在几千年前的历史长河之中。弓弦笙笛,龙吟凤鸣,满台锦绣,与功力扎实的老作曲家合作,程语参与作曲的这部舞剧因西部特色显著艺术表现形式精湛而一鸣惊人,走红大江南北。
不经意间,那叫程晨的孩子已六岁,到了入学读书的年龄。
程语最大的失败就是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和他亲近起来。程晨盯视程语的眼神常常使程语心里发紧、发虚,而且,程晨从会说话起就不叫爸爸。“他不是爸爸!”程晨的回答很干脆。每一次都搞得程语下不来台。
这孩子小小年纪成就一件大事:把程语从家里赶出去。先是从陈远春父母家,而后是陈远春身边。
程晨身上与生俱来的一股蛮横气,使程语摸不着渊源也符合情理,但陈远春一家对程语逐日剧增的排斥和冷落,使程语由苦恼到心灰意懒。
原来,从陈远春小姨夫那里,岳父母知道了造成女儿不生育后果的症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受如此待遇,程语只好用回避的态度低调处之。过年过节,或家里有谁生病、有谁要过生日是不得已。这不得已来自双方,就容易往一个方向走。
走,本身就是一种风景,一种生命的状态,与生俱来,不得不为之。就像过马路要走斑马线,这是规则,是教养,是关爱,是对别人、对自己负责。
走娘家,走婆家,走亲戚,走江湖,走官场、走职场、走“穴”、走旁门左道,走西口、走阳关大道,走独木桥、走捷径、走自我奋斗……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前人早趟出一条道儿,走下去就是了。
重要的是,十字路口,要行走斑马线……
家里的矛盾悄悄地延伸,像一棵树的根须纠缠在一个深不可及之处,割不清,理还乱。常此以往,程语和陈远春的夫妻感情岂能不受影响?随舞剧院天南海北演出的闲暇,程语躲在无人处,思念往昔那个娇小、温婉,紧紧倚在他身边的春儿。
男人的肩膀原本就是给女人依靠的。没有女人依靠,男人的肩膀先就塌塌半边。
挫折感使程语萎靡不振,回到家就越发打不起精神,越这样,陈远春就越起疑心。陈远春越起疑心,程语就越反感、压抑,越不爱回家。何况,虽然程晨上了中学,家里辞了保姆,还是没有程语安放一架钢琴,甚至一只谱架的地方。
说起谱架,还曾掀起一场风波,程语和陈远春足足有半个月互不理睬。那只多年前由舒紫修好的谱架已很破旧,程语内心深处因它而存的秘密或明或暗,程语几次搬家都没丢弃它。个中原由,程语怎么能告诉陈远春?趁程语不在家,陈远春偏偏把它卖了废品。幸亏程语回来在楼梯口碰着收废品的,又把它要了回来。程语和陈远春为此都勃然大怒。陈远春想不通一件旧东西还不及她一个大活人的自尊心,犯不着一进门就给她脸色看。
“你什么时候变得爱惜东西了?旧东西如果这么好,我还是旧的呢!”陈远春对程语使劲吵吵的同时,心里豁然一亮:
“八成是哪个女人送你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俗不可耐。”
“程语你今天说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的!”
哐当!哗啦!
谱架从阳台上扔了下去,是程晨,他一言不发,行动迅疾、决绝。
程语震惊了。多方面原因造成,在这家里,他是唯一没有和程晨建立起亲子关系的人,更别说“父道尊严”。
谱架是陈远春从楼下拣回来的,她总算还是个通情明理的女人,她不能不顾及程语的面子,也懂得不能容许程晨蔑视程语在家里的地位。
与陈远春冷处理这次争吵的半个月里,程语跑遍全城的住宅商业楼盘,选中位于滨河大道边的西里花园银座1501号、1503号两户紧挨着的中套型商品房。程语的方案很合理:把现住房卖了做首付款,将按揭的两套新房住一套,租一套,房租用来付按揭款。若干年后手头一有周转,两套房打通就是很宽敞的一大套房。
陈远春顺从了程语的决定,也第一次没和娘家里商量,对此,程语嘴上没说心里挺感激,觉得最初看中的那个春儿还在,陈远春这方面也觉得好多事不是程语一个人的错,程语还是她爱着的那个程语。
两个月后,他们搬进新居。钢琴堂而皇之安置在小客厅,摔散的乐谱架虽被程语捆在一起搁置起来,一个念想却浮起在水面。
程语在家里收几个学生教钢琴。由于带学生收入可观,加上程语所在舞剧院创作的新剧演出又获得极大成功,院里、省里、部里都颁发重奖,程语的按揭买房计划提前就完成了。
房子大了,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了足够的空间。平时聚积在一个屋顶下的焦躁、沉闷之气,以及属于少年程晨的悖逆和因过早蜗居在家而显现在陈远春身上的多疑易怒症状,舒缓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悄悄隐藏着。
蜗居,对一个人来讲是蝉蜕皮、蝶化蛹、蚕作茧,何尝不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种痛苦,必然会殃及身边的人。程语尽最大的努力回避由此而生纠葛。
所以,日子毕竟还平平稳稳、春夏秋冬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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