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戈壁红柳912-个人文章】
行走斑马线——(五)祈求与底线
□ 戈壁红柳912
2007-01-28 08:46
收藏:0
回复:3
点击:5754
行 走 斑 马 线——(五)祈求与底线
宽敞的大房子并没有带来程语期望的安宁和平静。
夫妻之间称得上相濡以沫、知己的一点东西原本就糅合在寻常而又琐碎的日子中,哪里就既能说得清又能道得明,或许就是一道菜、一杯茶、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已,那是人生至亲的感悟,至深的境界,也不是哪个人祈求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和陈远春从冷战、摔摔打打发展到被她怀疑跟踪,程语并不是不知晓,照单全收,默默忍受。其实,外边并没有硬拽他出去的什么力量,硬推他出门而去的还是陈远春自己。眼见得与陈远春与程晨与岳父母的关系无前景可言,程语就一味地沮丧下去,在单位、在咖啡屋、在家以外的什么地方,求得缓解和舒张。
烟、酒过口再呼出即变了气味,令人嫌弃,茶和咖啡饮用后既无气味又同样提神解忧。
难得程语这时候还固守着一份洁身自好。
想起姥姥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孩子,春儿是个不恃强却恃弱的女孩儿,若依着她,日子就会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若拗着她,这今后少不了淘气,这还其次,将来的芥蒂在你俩没有生个小人儿。”
平日里,姥姥也曾对程语感叹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造就了人的同一种秉性。”
和陈远春夫妻俩的隔阂还在于程语祖籍是外地人,而陈远春家是地道的北方本地人。仅仅小两口也罢了,还能做到甘咸共品。但陈远春父母既然是为“叶落归根”,当初同意女儿和程语的婚事,私下里也就存着和独生女儿终其厮守养老的打算。正好看中程语别无牵挂,上门入赘了似的。人入了赘,秉性却不然,难免有诸多看得见、摸不透、说不清,怎么都融和不到一起的地方。
一个人的秉性根深蒂固地附着在骨子里、渗透在血液中,人老几辈子也改变不了,就和八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的“豌豆公主”同样的道理。
若论男婚女嫁,相同或相近地域家庭里长大的人组合为夫妻的反而更融洽一些。天南海北地结合在一起,因为各自生活习惯、生长环境不同,总在某些方面存在着差异。这差异的磨合是有代价的,如果禁不住岁月的冲刷、生活琐事的磕碰、家族和外界有意无意的影响,就有可能造成离异、或者成为夫妻间的缺憾,导致不完美甚至惨然的结局。
程语的姥姥还说过:“唉!怪姥姥没拦着你,不该这样子的,规矩自来都有道理且破不得。其实,那另一个女孩儿,你本不该错过的”……
程语自然知道姥姥的话里话外,那羞愧、悔恨和姥姥生命的衰竭同样不可挽回。
那另一个女孩儿就是舒紫,程语唯给姥姥讲过他对舒紫的真情实感,也带舒紫去看过姥姥。二十多年前,程语放弃了舒紫。内心深处,程语是深深爱着舒紫的,可并不为舒紫本人所知,佯作无动于衷这就使舒紫更受伤害,这也是程语心中的一大隐痛。
程语少年时代的家境过于灰暗,留给他的阴影太重。父母在某个年月受到的冲击虽然属于一代人群体的遭遇,但程语精神深处潜伏着一种始终无法平息的情绪,几乎丧失对家庭、对亲情的向往和信心。恶梦过去时,父母选择了离异,因为落难时他们没有经受住考验,互相给予的都是背叛。
如果选择舒紫,就意味着选择了一条苦苦奋斗的路。自己在戏曲行里的前途那样渺茫无助,没有住房,收入微薄,何日能出头?更何况,舒紫在工厂工作,按政策也不可能给女方解决住房,程语孤独无援,在社会上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倚重,又哪有能力改变那样的现实?不知底细的人以为程语用了两年的时间去追求舒紫,实际上程语是用两年时间去放弃舒紫,直到陈远春出现,程语才下决心。听介绍人讲了陈远春的家庭背景,程语毫不犹豫就答应见面。挺善良、单纯又可人的一个小姑娘,程语暗暗感谢上苍的体恤。他把陈远春当作舒紫一样呵护,把对舒紫的那份暗恋转移在陈远春身上,那样急不可待,造成既定的局势,让自己没有一点退路和反悔。人心真是深不可测。和陈远春的第一夜,程语半痴半狂,与自己的心魔搏斗,闭着眼时,他不知道到底是和谁同床共枕。
程语把人与人刻骨的思恋和情怀融化在音乐的旋律中抒发的淋漓尽致,委婉动人,催人泪下,那是后来的事。诗言志,曲为心声,那份相思有了一个承载,对爱的领悟融在地老天荒之中。
多少年来,与舒紫对程语在自己生活中的淡出不同,程语一直暗暗关注着舒紫的情况,像舞台上的一束追光。他珍藏着舒紫送他的结婚礼物,保存着舒紫帮他打磨、抛光的乐谱架,甚至与舒紫唯一一次乘火车旅游的车票他也还没有丢弃。舒紫每一时期的变动,程语都知道。这座城市因为有舒紫存在,让程语感到温暖和留恋,让程语的情感程语年轻时的迷惘中年时的失落有某种衬着底的东西兜着。程语甚至通过查号台查到舒紫住宅的电话号码,程语固执地认为这个城市里不会再有一个叫舒紫的人。这名字毕竟不像张丽王丽李丽赵丽那么泛多雷同。在这个城市的电话业务还没有开通来电显示之前,程语方便的时候无数次拨通过舒紫的宅电,只为偶尔能听到舒紫熟悉的声音。舒紫做专栏的那家报纸,程语在单位订阅一份在家订阅一份,以免遗漏某一期。程语还在固定的书摊上购买《小说月报》,从那上边刊登的“报刊小说选目”中寻找舒紫发表的稿件,不论什么杂志,只要有舒紫的作品,程语就千方百计买来,细细读过后收藏起来。程语还得知舒紫至今独身未婚,更为之震惊和疑惑!内心深处,程语其实是希望在舒紫的作品里不仅有共鸣还有所发现,至少有一个静静的港湾供停泊,甚至有一个窗口或频道正为他打开着。黑夜里,这些想法像闪电一样亮得惊心,让程语惧怕!似乎有面镜子照出自己的卑微和自私:为活得轻松容易唾手可得挺直腰板,背叛了自己的情感,选择了自以为是的一条捷径,结果是夹紧尾巴都来不及得与陈远春和她的家人度过这许多年,尤其是没有生养一个孩子则罢又收养了那么一个孩子!有点像和看不见的什么捆绑在一起,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这样想很可怕,是审计做评估,对婚姻对亲情岂不是太残忍!认清自己本就是可怕的,某种程度上说,谁都有摧毁自信心的本原。一切回到起点,天平总有倾斜。近五十岁的男人如果否定自己的过去,无非是两种结果。这当然不同于一篇小说的开头,一部乐曲的序曲,是架构好了的。命运之所以不可捉摸就因为无常。
人到中年就不得不把心事缓缓地往深处走,与年轻人的张扬是另一种状态。程语既有大把的人生阅历和音乐素材滋润和供养着他,又有着良好的天赋,处在一个一流的创作团体,应该是出成果的时期。流行音乐的恣意汪洋令他感叹不已,打造所谓的心灵的原始的感动,确实是艺术于一个时代应尽的历史使命。谁去引领?自己又能做什么、做多少?程语有很多机会到外省谋发展,舅舅也劝他、帮他办移民,摆脱陈远春一家造成的束缚和压抑。但程语一直都在拒绝,毕竟血浓于水,热土难离,根系所在!程语的这些思考从来都不与陈远春交流。时间并不能解决一切,二十多年前就与舒紫探讨过的话题,现如今在陈远春这里仍然得不到回应,这不能不说是一大缺憾。
程语也曾坚持不懈地做过种种的努力:寄情于山水之间,每年选一处名山大川旅游线路或北京或江南青岛峨嵋山黄山等地带陈远春一起远足游历熏陶,又走遍周边地区的沟沟壑壑,感受一种日常生活中所没有的体验。听音乐会看观摩演出在家里营造艺术的氛围,买大量内容庞驳的书籍以耳濡目染,甚至定期地督促并陪同陈远春去做美容护理……而任什么事到了陈远春那里,总是浅浅地进去淡淡地出来,波澜不起,再大的动静也是空落落的,令程语泄气。
之所以称秉性和天赋,是因为它与生俱来,更容易或更不容易教化和改变。
程语为陈远春的种种设计空泛虚幻,建立在自己的好恶和一厢情愿之上,是自己个儿希冀和欣赏的一种,说白了,是按舒紫的标准量身度作的,就如每个女人衣服的三围尺寸大不相同或大致相同,甚至可以均码论之,但一旦衣服上身,品位才有区分。陈远春和舒紫怎么可能一样?有一天,程语忽然就省悟过来,暗暗谴责自己的矫情和忘情!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程语心里的陈远春是走了样的,既不像她自己,又不像程语设定好的那样,程语在一个迷惑和错误中徘徊着且自己都不曾察觉,夫妻间的琴瑟之和失之协调就在所难免。与陈远春,到底怎么个活法是快乐的?程语拿一颗平常心去体味,越发地茫茫然。茫茫然中就懈怠了,再往后,便冷却下来。
使婚姻变质的原因很多,引发矛盾的诱因有时候真是摆不到桌面上的,然而却有水滴石穿雷霆万钧万劫不复的功力!
恰逢这个时候陈远春离开工作岗位退养在家,退养在家不久后的陈远春像换了一个人,就连看程语的眼神都变了。婚前恋爱中的仰慕和鲜活,婚后的甜蜜和有所依,一次次流产后的哀怨娇弱,收养程晨之后的游离和专注,退养在家则疑惑审视冷漠一触即发攻击性极强,这就是陈远春一双眼睛的春秋:既一望到底地清澈,又懵懵懂懂混浊不清。最不可思议地是,她居然采取监视跟踪的办法对待程语!程语乍猛间觉得自己脑门上实际一直套有一只紧箍咒,这紧箍咒是程语自己个儿戴上去的。这不能不使程语感到屈辱和沮丧。浮想联翩,陈远春一家多年来对程语种种的挑剔、排斥、鄙视一一涌上心头,挫败程语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没有硝烟,程语选择了逃避,制造各种的理由尽可能地少回家或不回家。把创作室的工作带回家通宵达旦地做,把睡眠带进创作室昼夜颠倒地解决。
程语划一道底线在心里,他决不抛弃陈远春,因为他欠着她,他最初不是因为爱与陈远春结婚,现在也不能因为不再爱而与陈远春离婚。
婚姻不可能永远保持激情,比激情更重要的是由婚姻产生的亲情、血缘和责任。
当年因为婚前的越轨造成陈远春以后的不孕,程语自认犯了滔天之罪且不可饶恕。但理智从来不能完全左右情感,和陈远春的关系尽管过去二十多年,却越来越需要时间改善。
这时候,就被告知陈远春已向法院起诉离婚,程语只叹了一口气,转瞬之间就陷入深深地反省和自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