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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害型社会的小说表达(小说评论)
□ 黄河在线
2007-02-12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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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生死魔谷》的社会学图像(作者:刘青汉)
一、什么是灾害型社会
什么是灾害型社会?可以先看幸福平安型社会,比如瑞典。瑞典全国信仰基督教的人口占总人口的97%,人们有心灵的归宿,信守生活的准则,宣扬爱而反对恨,崇尚文明而反对野蛮,尊重人、珍惜人而反对不公、不义、不法,人们爱人、关心人、体恤人、帮助人、尊重人。最高收入的人要交占总收入50%以上的税,最高收入者与最低收入者的收入差只有5:1。在这样的国家,人们关心的是信念、诚实、正义、人道与心里的平安,完全可以较简单地关心金钱和财富。这样的国家里没有死刑,一年里与犯罪有关的事情不超过100起,这100起犯罪行为一般是偷自行车、违规驾驶、酗酒等小型事件,一年当中几乎听不见流血事件,法院和检察院的大门几乎是全年关闭无事可为。在瑞典,人人都知道保护动植物,都知道为自己生活的环境尽责任和义务,到处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到处是生机、善良、和谐与幸福。在这样的国家,人与人之间是真诚和信任,人与自然之间是友善与和谐,自然界没有山洪爆发泥石流滑坡旱灾污染之类。
灾害型社会灾害的缘起,是较长时间里优汰劣胜的社会机制、邪气主宰正气的社会风尚、好人不得好报坏人鸡犬升天的人生经验。较长时间里人生的正义和真理总是被践踏,是非善恶总是被混淆,人心的珍贵性被毁坏,人的尊严、价值、意义和起码的人生规范总是被否定,而主宰社会的是虚假宣传、是本末倒置、是怀疑、提防、仇恨、斗争和残杀,最终使人间失去天理、公义和人的良心,人们慢慢变得麻木、残酷、冷漠、邪恶,人间慢慢就变成了人与人、人与自然斗争、仇杀的纷乱人间。这样的社会是灾害型的。在这样的社会,天天有杀人的事情发生,家家户户都随时被盗,矿山工厂时刻有大型小型的伤亡事故,每一条道路上传说着车毁人亡的事故,哪一个作坊都在制假,哪一种宣传都是欺骗,人不爱人,不信任人,不关心人,人们仇恨着、掠夺着、残杀着。这样的社会在不断地制造灾害,社会中残疾人、无家可归的人、身患各种不治之症的人数要比幸福平安型社会中多出几千几万倍。大自然在这种社会里遍体鳞伤,到处的山被砍伐成荒岭,草原湿地被开发成沙漠,大小型的水电工程、铁公路工程、矿产工程都在摧毁着自然生态,大污染大破坏的企业一边在掠夺资源毁灭资源,一边在污染和屠杀环境。这样的社会里,一切有生命的存在都十分脆弱,十分贫瘠,十分无奈,十分悲惨。在这样的不堪重负的灾害型环境中,天下一点雨就会是山洪爆发泥石流滑坡道路桥梁坍塌民居被冲庄稼被毁,几天不下雨,就是大旱灾,一见吹风就是沙尘暴。
二、几幅面影
田世荣长篇小说《生死魔谷》展现的是一个典型的灾害型社会。这是一部侧面反映现实的小说。这个现实是国有大中型企业吗,是股份制民营企业吗,是一个山脉地段吗,或许是,但又似乎是更广大的现实。生活在这个现实中的人都在经由各种灾害,这个社会里没有永恒准则,没有是非善恶美丑的分界,没有人类的珍贵性,没有人生的美好价值意义,普通人暗无天日,特权阶层和专干坏事者为所欲为。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都不幸福,命运都很悲惨。这个社会是个魔谷,是灾害之地,是灾害型社会。《生死魔谷》由三大块构成:其一,祁连山海玛沟硫磺矿、多尔散金矿、金沙漠公司(是一家股份制性质的商贸企业,主营矿山机器、建筑材料、矿产贸易等)、金骆驼煤矿构成的魔鬼世界。国家矿产、各种权利、女色、阴谋、掠夺和残杀是这个社会的主体构成;其二,穿梭在祁连山矿区、沙漠、草原之间捕杀野生动物、贩卖鸦片及枪支的地下黑社会;其三、进入矿区对“91•13”及“89•02”系列案进行侦破的工作队。
这三个重要构成部分实际上展现着灾害型社会的四幅面影。这里主要看两幅面影。
(一)、矿区。关于矿区,一般老百姓有三个印象,一与各种新闻宣传和会议材料有关,矿区是国家的经济支柱,是为国为民造福的宝地,是各种重要人物汇聚的大单位;二与各种各样的矿难有关,矿区是矿工们的生命安全最难保障的凶险地方,天天都能听到几十几百人遭遇矿难;三与环境破坏有关,一般人都知道矿区对环境的污染与破坏是根本性的,从空气到植被到土壤到水质。而在《生死魔谷》中,矿区是魔谷,是魔鬼之地。这是怎样一个魔鬼之地?
第一、权利阶层是所有人灾难的制造者,他们自己也断送于自己制造的灾难。向书记是“来头很大”的人,和矿业公司的领导是拜把子兄弟,这个人一手遮天,为整个矿区布满杀机,为了独吞两千八百万现金和二百吨硫磺,他一手操纵,使陈矿长、林矿长消失,追杀知道实情的付春会计、王助理、程梅大夫等。向书记新提拔的矿长付有田是杀人无声的刽子手,无论上级还是普通矿工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随时可以作成“仙貂”(人肉食品)的材料。金沙漠公司看上去是冷艳艳在掌管事务,但人们都不曾见过真正的老板是谁,人们只知道老板是一个重量级人物,他在极高的地方遥控着金沙漠公司。拓实、冷总、昆总、龚娘们与向书记一样是一夫当关的权势人物,那些白衣骷髅、黑衣骷髅、那些地下暗道、那些魔鬼坟沙滩、那些办公室和宿舍都运行在权利阶层的秘谋当中,谁都可能被杀人灭口,“下一个是谁”?人人提心吊胆,朝不保夕。赌博中随便一输就是80万的赌客都是来自海南、云南、四川、山东、新疆大江南北的国企老总、私企老板、各级官员。这些人在为谁掌管权利,他们花的是谁的钱,他们毕生究竟在干什么?
第二、生活于此的女人几乎都成了权势人物的玩物,几乎都被当作可以随时杀戮的动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石妖是祁连山矿区最有影响力的女人,带她到祁连山矿区的她最要好的那个胖男人,那个矿长,在一次欢迎上级检查团的宴会上醉死于酒桌,上级领导的悼词中夸赞他不幸以身殉职,为煤矿作出了不朽贡献。胖矿长死后,石妖穿梭与三个矿点的领导们之间,成了能摆平整个祁连山矿区所有事情的东方不败。随着掌握别人命运的可能性增大,这个女人也变成了杀人无声的人,她可以在一念之间废掉四个男人杀死一个女人。洪丽丽也是美艳如花的女人,但在这样的矿区,她纯粹成了向书记付有田们公然作乐和作恶的工具。她不但被安排为所有男人们的玩物,而且被设置为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羞耻装疯卖傻的暗探,整个人生被猪狗一般地葬送掉。所有在这个社会里生活过的女人,付春、任晓任、小阎、范玉珍、程梅、华珍等都经历着百般折磨,命运极其悲惨。而所有这些遭遇使得她们的人生毫无意义毫无道理,但又似乎没有他法,这是灾害型社会女人的基本命运。在灾害型社会,女人是这样的命运,那么,男人的命运会好吗?在这样的社会,人生能幸福吗?
(二)、穿梭在祁连山矿区、沙漠、草原之间捕杀野生动物、贩卖毒品及枪支的地下黑社会是这个魔谷的另一重要构成。黑影蒙面的马队走过时,一路掠夺、杀戮与恐怖。有一个简单的道理,并不是由这样的血腥黑帮才把社会害成了灾害型社会,而是相反,是灾害型社会滋生、哺育了这样的黑帮。比起世俗的权势世界来,黑帮社会没有虚假伪善,没有自我宣传,在作恶行凶方面,这些人的目的和行动更加直接,更加单一,就是抢、掠、杀。在他们抢掠牧民的羊时,有人如果敢说不,他们就会打断谁的肋骨。在他们的队伍中,如果发现有心思不齐的人,这个人便会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被做成人肉食品。这些人侵扰的铁蹄踏过,整个灾害型社会的负担加重、伤痕加重、病象加重。而漂浮在这个世界中的人自身也命若苦蝉。
草原其其格家和旦正卓玛家的温馨、光明、善良和人间至情在这个灾害型社会里,就像地上的美丽鲜花在暴雨洪流里,也是一幅令人担忧的凄厉景象。
(三)、谁是掌门人?祁连山海玛沟硫磺矿这个国营大矿业后来改制变为民营性质的股份制企业,改制只不过是换一个名目,新企业的承包人还是以前的书记、矿长,以前的工人还是工人,生产状况并未改观,因为权利阶层自己拿走了产品和利润,给国家的只是一个编造的虚报的亏损账目,到头来,国家投入巨资和各种设备的大企业竟然被说成是亏损的,而事实上这些企业取得了丰厚的利润。人人都知道亏损的原因,但人人都不说出真相。人们都似乎在为国有企业的出路想办法,都在说改革,都在实行改革,但人们从来不去触及问题的核心,去修理一下腐败的权利阶层。向书记们为所欲为的背后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这一切,这只手是谁?就像卡夫卡《城堡》里的克拉姆总管事一样,整个城堡的手和脚都由这一个人的脑袋统治着,但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过这位管事。向书记们的那只看不见的大手究竟在哪儿,最终也没有人知道。
威振四方的金矿老板是谁?那么多人为他卖命,那么多人因他而死,那么多人因他而象牛马一样干活却没有实际收入。光是为这位老板跑腿的拓实、冷艳艳和乔老板们,就足使整个金矿山摇地动,这个老板究竟是谁?灾害型社会的事情确实让人难料,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这个老板原来是一个大灶师傅,是那个根本没有人去注意的胖实老女人吴妈。《生死魔谷》的这一笔相当有力。灾害型社会里充满灾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权利阶层自身干好事的素质和能力都比较缺乏,而灾害型社会的一大特点,是社会的权利往往在吴妈那样无才无德的人手中。人们经常在谈论一些笑话一样的现实,说某城市新近破获一起银行诈骗案,说,在一条著名的大街上人们安然存款贷款三年时间的银行原来是一个假银行,而开设这个假银行的行长是三个在大街上卖菜的女人。人们说得很热的那个厦门富霸实际上是一个权利重心,但人们回头一想,这人却是厦门一卖鱼的。可悲的事实是,灾害型社会就是由这样的人掌控着,而这样的人掌控的社会怎么可能不是灾害型社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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