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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花开

亚瑟
2007-02-14 20:21   收藏:1 回复:4 点击:4989

    一
  风吹过,我竖起衣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路上。自从出兑了我的足疗城,狠狠赚了一笔后,我已经无所事事足足两个月了,开始的时候每天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倒也乐不思蜀,渐渐地就觉得腻味起来,“还是应该干点什么。”我想。
  路上行人匆匆,也不知道是真忙呢还是假忙。身后有人大声喊我,我停下回头看了看,一个有点面熟的家伙赶上来,热情地和我握手:“好久不见了秋哥,这是要去哪儿呀?”我用力拍着那家伙的肩:“老兄最近忙什么?可有日子不见了。”那家伙叹着气说:“我还不是那样没忙什么,和秋哥你比不了比不了。”我抬手叫住一辆记程车,连连抱歉:“我还有点事,过两天一起喝酒吧,哥们。”那家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你忙你忙。”我钻进计程车,摇下车窗问:“你电话没变吧?”“还是那个还是那个。”那家伙笑容满面地说,我挥手:“电话联系。”心里不住纳闷,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同志是何许人也。
  记程车司机一边按下记价器一边问:“去哪儿?”去哪儿?我他妈知道去哪儿,心里暗骂那个想不起在哪见过的讨厌家伙。看看表,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告诉司机:“前面路口左拐,一直走有个‘老五火锅店’。”
  进到火锅店,看看吃火锅的人还真不少,大概是入秋了天气转凉的缘故。服务员小翠忙着挨桌添汤,抬头看见我,冲着雅间喊:“五哥,秋哥来了。”瘦瘦小小的老板陈老五一溜烟地跑出来,口里叫着:“稀客稀客,小子来得巧了,阿勇和大头在呢。”我一边向里走一边笑着说:“五哥生意不错嘛,我那几个小钱什么时候还啊。”陈老五理直气壮地说:“就那几个破钱老追什么嘛!兄弟如手足,钱财如粪土。”我哈哈大笑,迈步进了雅间。
  陈老五,阿勇和大头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老小子开这家火锅店的时候向我借了三万块钱,都快两年了一直赖着不张罗还,我也不等着用钱就懒得和他计较,反正见面就半真半假开玩笑,隔三差五来吃他一顿,全当利息了。
  雅间里热气腾腾,见我进来,光着膀子的大头喊了声:“秋哥”阿勇拉开身边的椅子,拍了拍:“阿秋快来坐。”我一屁股坐下,见阿勇身边还坐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也懒得细看,端起阿勇的啤酒一口干了,掏出烟来点上一根,顺手甩给阿勇和大头一人一根。那女孩娇笑起来:“怎么没我的份?秋少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呀。”阿勇笑起来:“阿秋没看出老同学吧。”陈老五端着餐具进来,跟着起哄:“罚一杯!罚一杯!”我递过一根烟为她点上,借机细看恍惚还有印象,嬉皮笑脸道:“阿玲美女嘛,我当然记得,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光彩夺目了?害我以为哪个大明星驾到呢。”阿玲咯咯笑起来:“我从来不是美女,秋少也从没正眼看过呢。小依才是美女,现在更是大明星呢。”我尴尬地端起酒杯:“喝酒喝酒。”心中浮起一个清秀文静的少女脸庞。
  
  二
  我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喝多酒就是这点不好,第二天早上忒遭罪。我摇摇晃晃地起来,发现自己不但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而且还知道脱了衣服鞋袜睡,我真有点佩服自己了,虽然完全记不得是怎么回来的了。
  昨天在陈老五那儿喝了一下午,大头和酒有仇也就罢了,想不到阿玲也是好酒量,白的啤的全行,把我灌个七昏八素。后来又跑出去唱歌,好像我还傻呼呼唱了《同桌的你》,再后来,一伙人又跑去街边大排挡宵夜,好象又喝了五六瓶啤酒,就突然失去记忆了。
  镜子里的我面色苍白还有点浮肿,呕了几口酸水,开始洗漱。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大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意思,我叹了口气,抓起电话大声叫:“我现在不在,有事请你留言,嘟……”“哈哈哈,臭小子又闹什么鬼呢!”我一听是教委主任高叔叔的声音,连忙陪笑:“是高叔叔啊,我还以为是我那帮狐朋狗友呢。您别见怪,领导有什么指示?”高叔叔呵呵笑了两声:“臭小子立马滚过来!有好事。”“是是,我马上滚过去。”放下电话我开始抽烟,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他能有什么好事找我,不过这两年教委权利大得很,过去的清水衙门,现在门庭若市。现在家家都一个孩子,还都想去好学校,一个学校校长的权利快赶上区长了,上千个学生上千个家长,干什么的没有?高叔叔每年都能给我办几个孩子上学的名额,令我在朋友面前大有面子,冲这点我还真得感谢他,虽然从小我就没怕过他。
  进了教委主任宽敞的大办公室,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先挨了一拳,高叔叔的宝贝女儿小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口里呼痛,揉着根本不疼的肩膀,一边打主意如何开溜一边虚张声势:“莲儿呀,都多大了!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太不淑女了。”小莲杏眼圆睁:“你再说一遍?”做势还要动手,我连连摆手:“投降投降。”高叔叔呵呵笑着制止:“小莲别闹,先说正经事。”我赶紧规规矩矩坐到离高叔叔最近的一个沙发上。
  高叔叔和老爸当年是老战友,一起转业到地方政府,文革中又一起被下放到农村,可谓生死之交了。小莲比我小六岁,当年我和她哥小刚在政府宿舍大院叱咤风云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小黄毛丫头,整天跟屁虫似的跟在我们后面,现在一转眼也成大姑娘了。
  高叔叔干咳一声,拿出做报告的姿势:“这个……阿秋,你也知道你妹妹现在开个广告公司,她一个丫头片子自己怎么撑得起那么大一摊嘛,尤其现在有个大项目在谈,这个……”我大呼不妙暗暗叫苦,陪笑道:“莲儿现在干得风生水起,作为大大的作为大大的。”呵呵呵,小莲捧腹狂笑:“秋少爷什么时候变成日本人了呀,可笑死我了。”高叔叔绷了两次脸没绷住,忍不住也放声大笑起来,我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坐在小莲的奔驰车里,我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小莲斜睨着我:“你干嘛?”“什么我干嘛?”我无精打彩地看着窗外。小莲发怒,用手用力推我:“你滚下去滚下去……怎么你了呀?我这副总的位置多少人抢破头坐不上呢,委屈你啦?!你以为你是谁呀。”得得,我暗叹口气打起精神,拨拉开小莲的手:“别老动手动脚的,哥哥毕竟是个大龄未婚青年呢,影响多不好。”小莲哼了一声专注开车,半晌冷冷吐出句话:“小依姐姐傍上马副市长影响好?可人家红了火了!你自己想不开是你活该!”我大吼一声:“闭嘴!”小莲被我变得铁青的脸色吓得一哆嗦,一路上再没说过话。
  
  三
  小莲的广告公司坐落在最繁华的路段,一二层的商业网点足有500平米,我的副总经理办公室在二楼,紧挨着小莲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过去常从这门前过,可从没想过进来看一眼,小莲也开始有心计了,知道搬出她爸爸对付我。
  上午和公司各部门的经理见了面,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不过我看得出没人服气我,特别是策划部的周小姐,眼里很大的嘲讽。也难怪,在她这个复旦的高材生眼里,我的确什么也不是。
  整整一个下午我躲在办公室里看材料,什么也没有做。晚上下班,小莲笑吟吟地进来:“呵,挺卖力的嘛。一起吃饭怎么样?”我伸个懒腰:“没空。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小莲脸沉下来:“你有什么事?你能有什么事!我找你吃饭也是打算谈工作的事。”我起身穿上外套,边向外走边说:“对不起,工作的事明天工作时间谈,本少爷向来公私分明。”小莲一把拽住我,跺了跺脚,想发火又没敢,做出可怜吧吧的样子:“秋哥,我真的有事和你商量,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呢。”从小到大小莲一直崇拜我,当年我和小刚闹别扭时,也总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我的一边。唉,我心一软:“好吧,吃什么?”小莲雀跃起来:“吃鲍翅好不好?”我笑了:“拉倒吧,咱没长那肚子,还是小吃部吧。”小莲也笑了:“少装了,不过小吃部也挺好,好久没去过了……等我去开车。”我赶紧拦住:“得得,能去就和哥哥打车去,开你的大奔去小吃部?哥哥不让人笑死也非让人打死不可。”
  坐在老五的火锅店里,我点了麻辣锅,又黄喉百叶鳝鱼片的点了一大堆,以教训的口吻说:“看到没?这多丰盛,又经济又实惠。”小莲笑吟吟地看着我:“你少在我面前装了,当年风云一时的秋少爷不是最爱摆谱的么,哪高档去哪,什么败家事没干过呀。”我嘟囔句:“好汉不提当年勇。”半瓶二锅头下肚,我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无非是当年和小刚的种种英雄壮举。小莲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嚷着:“真辣!太辣了!”一边不停筷的吃,陈老五也还认识小莲,屁颠屁颠地过来加了盘鱼头。
  小莲终于停下筷,看着我说:“秋哥,你先慢点喝……你知道北岛正雄这个人么?”我含含糊糊地说:“不就那个小日本鬼子么。”小莲瞪圆了眼睛,半晌噗嗤笑了:“你呀你,告诉你吧,这人是假鬼子真汉奸呢。你还记得当年北市场有个挺有‘号’的鲁大雄么?就是让你和我哥‘开’了那个。”我招呼着小翠上啤酒,哈哈大笑道:“怎么不记得,当年那小子仗着大我们两届横行得很,后来被我和你哥堵一胡同里,好一顿大棒子,把脑袋都开了,送医院缝了十几针呢。哈!要不是你哥把事自己扛了,哥哥我准被开除不可。”小莲莞尔:“啧啧,多光荣呀!后来我哥叫我爸绑起来拿皮带抽,可差点打死他,皮带都抽断了呢。”我仰靠在椅背上,沉浸在回忆中:“是啊,多么美好的少年时光。”小莲敲着桌子:“你老人家先别缅怀了,我说那个假鬼子真汉奸就是他呢。”我坐直身子:“北岛什么雄?怎么变日本了?”小莲收起了笑容:“北岛正雄,这家伙去了日本几年,不知怎么娶了个鬼子财阀家的老姑娘,现在衣锦还乡风光得很呢。知道九洲大厦吧,已经让他整个买了下来,正准备大张旗鼓开个‘樱花大酒店’呢。”
  我脑子清醒过来,燃起烟吸了两口,吐出烟圈:“你想拿他的广告?”小莲竖起大拇指:“聪明!不止广告,还有整个装修这一块,总共要七佰多万人民币。”我蹙起眉,沉吟道:“高叔叔的面子如何?”小莲缓缓摇头:“本来希望很大,可现在‘鑫源’横插进来了……你知道‘鑫源’吧?”我点头,眼里露出愤怒。“鑫源广告有限公司”是马副市长的小舅子赵亮开的,是马长脸捞钱洗钱的工具……
  小莲小心翼翼地问:“秋哥,你会帮我吧?”我慢慢把烟蒂捻碎,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会……”小莲把她的小手轻轻覆到我的手上,迟疑了半晌,轻声问:“秋哥,你还一直爱着小依姐姐……是么?”我爆发出一阵大笑:“不!你当我是情圣吗?哈哈!”所有的食客都吃惊地回过头看我,陈老五快步跑过来:“阿秋怎么了?又喝多了?”我甩出两张佰圆钞:“滚你的!”冷冷看着陈老五,直到吓得他手足无措。转头微笑着说:“走吧莲儿,我送你回家。”小莲泪光涟涟地看着我。
  
  四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我只是在挥霍着公司的支票,代表“梦想广告公司”赞助了一百名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一年的学杂费加起来要几万块;又承揽了谁也不爱接的小区楼道感应灯工程,摆明了都是陪本赚吆喝的买卖。公司里上下议论纷纷,周小姐更是对我的做法嗤之以鼻,只有小莲近乎盲目地信任我。
  周五早上一到公司,小莲拿着两张请柬进了我的办公室,表情凝重地对我说:“假鬼子明晚在‘商贸’有个酒会,很多头头脑脑都会去,看来是要有说法了,你和我一块去。”我点了点头:“新闻界去的人多么?”“差不多都会派人去,怎么?”小莲狐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没什么。”等小莲离开,我打了个电话。
  商贸饭店是我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我和小莲一到,直接被迎宾让到17楼,鲁大雄包了这最豪华的整个一层。
  八点半酒会正式开始,鲁大雄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气派俨然地走上前台。这老小子多年不见,显得比过去精神了许多,留着板寸头,学足了日本鬼子,上来先鞠躬,然后是长篇大论的演讲,无非表白自己拳拳报国之意,赤诚热爱家乡之情,在一片掌声里连连鞠躬致谢,接着隆重请出龚市长讲话。
  龚市长不是本地人,对调过来还没有两年,人显得精明干连,出我意外说话没什么官腔,只是欢迎北岛正雄先生回家乡投资,表示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寥寥数语,不卑不亢简洁得体,完全不象某些领导引进外资时的奴颜卑膝,我注意到鲁大雄有些失望。
  酒会是开放式自助西餐,小莲把我介绍给几个业内人士后分开,我端了杯红酒转到一个正和赵亮耳语的大胖子面前,微笑着叫了声:“还好吗?二哥。”大胖子洪新是有名的黑道大亨,名下的“红日海鲜酒楼”“红日KTV演歌厅”“红日洗浴中心”是高消费和黄赌毒一条龙的高级场所,现在身家至少过亿。
  洪胖子回过头呵呵大笑,用力拍着我的肩:“秋老弟啊,你小子从哪冒出来的?最近怎么总没上二哥那去玩,是不是把二哥忘了?呵呵。”我微笑着和洪胖子握手:“兄弟是人穷志短,现在给别人打工,身不由己呀。”眼睛不停瞟着赵亮。洪胖子笑得肥肉乱颤:“哪座庙能请动俺兄弟啊?呵呵,你们不认识吧?”给我和赵亮介绍:“这位是‘鑫源’赵总,马副市长是他姐夫呵呵;这位是秋老弟,当年俺开赌博机出事的时候,帮过俺很大忙,都是朋友。”我和赵亮握手,恭恭敬敬递过名片:“久仰赵总大名,幸会幸会。”赵亮接过名片念着:“‘梦想广告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秦秋”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你是‘梦想’的?怎么以前没见过?”我微笑着:“小弟才去不久,以后还请赵总多关照。”洪胖子呵呵笑着:“哥俩还是同行啊,太好了!改天二哥做东,一起喝一杯,以后都是朋友。”我举杯喝一口,淡淡道:“好啊,就不知赵总当不当我是朋友呢。”赵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远处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是晨报的眼镜小裴,便挥了下手,对洪胖子和赵亮抱歉:“二哥赵总,我先过去了,改天一起喝酒。”洪胖子连声说:“好的好的。”我冲赵亮点下头转身离开,心里暗暗好笑。
  眼镜小裴是晨报娱乐版的记者,当年晨报发行不久,我帮他拉过广告,所以很有些交情。小裴亲热地揽着我的肩:“小子锋头很劲呀,这两天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梦想’呢。”我笑着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咱只是个打工的。”小裴打了我一拳:“少装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你秋少的手笔。”我用眼神询问一直站在旁边高出小裴半个头的美女:“这位是?”小裴介绍:“这位是我的同事馨兰,这位是我的朋友阿秋。”我微笑着和美女交换名片,这美女从哪方面讲都是一流,乍一看有点像名模瞿颖,身高足有172公分,梳着披肩长发,穿一条牛仔裤配一件衬衫,脸上不施脂粉,和大厅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比,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美女馨兰看出我眼里的欣赏,落落大方地和我握手:“常听小裴说起你。”我正想着要不要调笑她几句,就听小裴兴奋地叫:“看!大主持人也来了。”我猛回头,正好看见鲁大雄满脸是笑陪着光彩照人的小依进来,登时胸口仿佛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手一颤,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小依小依——
  这个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女人还是我的小依吗?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爱疯爱咬人的小依吗?还是那个和我半夜里爬到山顶看月亮的小依吗?那时花开——-你用那野花为我编就的花环,就这样的枯萎了吗?
  我恍恍惚惚听到身边有人对我说:“你不舒服吗?”小依?哦不——是馨兰。小裴早已没了影,我苦笑着说:“这里空气不大好,有点头晕了。”馨兰露出沉思的表情,柔声说:“不舒服就出去吹吹风。”“谢谢你。”我转身向门口走去,忍不住回头看小依。
  小依被一大帮人围在核心,龚市长,鲁大雄,财政局刘局长,洪胖子,赵亮,小裴,当然还有——马长脸!她和每个人言笑嫣妍,就是和马长脸目光也不相碰一次。可她和他的烂事就连扫马路的都能说上几句!她终于看到了我,明显的一愣,张口欲叫又忍住,表情变得复杂……我一掉头走了出去。
  落地窗外,月光泻如注。我负着双手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月光看着街景,心里念着——小依小依
  小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鲁大雄表态了。”我茫然回过头:“什么?”小莲咬了咬嘴唇,说:“鲁大雄说了这次完全面向社会招标,其实已经基本答应‘鑫源’了。”我点点头:“我会尽力而为。”小莲叫了声:“秋哥……”我问:“什么?”小莲欲语还休,转身进了大厅。
  电话响起,“喂”“阿秋”“大头”“一切准备好了”“好的,小心点”……该我出牌了!我冷笑一声。
  
  五
  “日裔华人北岛正雄先生,昨夜于xx饭店总统套房,遭遇恐怖抢劫。从监控录象看,系两名蒙面男子所为,警方正全力捉拿疑犯”我放下报纸,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一张一张的看鲁大雄和小依丑陋的裸体照片——早就料到了!肮脏的交易!我抓起保温杯用力摔了出去……
  酒,还是酒!就这样长醉不醒吧。
  我趴在这郊外山脚下的农家小酒馆的桌上,我已经整整喝了一天醉了一天。这是当年我和小依常来的地方,每到花开时节,我们都会来这爬山,在山顶整晚的看着月亮,说着说不完的情话,看着晨曦中带着露珠儿的满山野花——
  那一天,小依兴致勃勃编了个花环,非要戴在我的头上,我不允。小依生气,说:“这是我爱情的花环,你不要我给别人戴上。”我衔着草茎仰面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哂笑说:“爱给谁戴给谁戴,反正我不戴。”结果小依哭了,我哄了好久,最后让小依在肩头重重咬了一口才罢休。那时疼在身上甜在心里,现在呢?
  “秦秋——”谁在叫我?我抬起头“小依——是你吗?”“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我是馨兰。”“馨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曾记否?那时花开——”我重重趴在桌上。
  头痛欲裂,我稀哩糊涂闭着眼睛划拉,一杯水递到我的手上,我一口气喝了下去。睁开眼,一张亦嗔亦笑的芙蓉秀面在眼前,用力甩甩头,疑惑地问:“馨兰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我这是在哪?”“我家里。”馨兰淡淡地说,我大吃一惊:“你家?!”爬起来四下看“我,我怎么,怎么会来这儿?”馨兰笑了,“是被我像拖死狗一样拖来的。”我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天哪,你说清楚点好不好!你从哪儿把我绑架来的?”馨兰噗嗤一笑:“是从郊外你大喊‘我爱你’那家小店把你绑架来的。”我头脑渐渐清醒,可还是很糊涂:“有烟吗?”馨兰递给我一包圣罗兰,我嘟囔句“娘们的烟”,还是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问:“你怎么会去那里的?”馨兰也点上一根,起身走到窗前,淡淡地说:“我打电话给你,想和你聊点事,电话里你扯着脖子大喊‘我在我们的山下面等你’,我找了你足足四个多小时。”
  我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沮丧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了?”馨兰转回身盯着我,缓缓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个女人抛弃了自己的恋人,做了别人的花瓶……我还知道为了一笔很大的生意,‘鑫源’和‘梦想’争得很厉害。”我跳起身,粗暴地将馨兰搂在怀里,重重吻下去……
  
  六
  小莲盯着我看了足有十分钟,起先我装做若无其事,实在忍不住了,大吼:“看什么看!我脸上长出花了?”小莲耸耸肩,鄙夷地说:“你脸上没长出花,可嘴唇上到是真的长花了!风流倜傥的秋少爷啊,被哪个女人咬成这样?”我脸上有些发烧,下意识地掩住嘴,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他,说:“咳咳,那笔生意基本搞定了。”小莲还是盯着我看,恼火地说:“是么?可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昨天一天去了哪?怎么会那么丢人,带了那么难看的印记回来。”
  谢天谢地电话响起,我看了看号码,起身把小莲连推带攘撵出去,反锁上门压低声音:“喂,二哥好。”洪胖子在电话那头呵呵笑起来:“呵呵,俺的好兄弟啊,今晚有时间么?”我心里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暗暗冷笑:“呵呵,二哥有约,没有时间也有时间了嘛。”“呵呵,是俺好兄弟,晚上七点来吃大闸蟹,玫瑰厅。”我说:“好的,我一准儿到。”
  小莲在门外乒乒乓乓地砸门,大喊:“你什么意思嘛!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拉开门,笑着说:“我当你是老板。”脸上重重挨了记耳光,我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小莲哭红的眼睛……
  中午,我和馨兰坐在西餐厅里,我一脸坏笑的看着她,馨兰红了脸,低声骂:“臭流氓。”我笑吟吟地切着牛排,不动声色地问:“晚上有个鸿门宴,有没有兴趣和臭流氓一起去?”馨兰白了我一眼:“什么鸿门宴?没点正经的。”电话响起,我冲馨兰做个鬼脸,接电话:“喂,哪位?”“秋……”我僵直了身子,半晌,慢慢地关掉。
  馨兰呷了口红葡萄酒,淡淡问:“她?”我苦涩地点头,馨兰把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温柔地说:“阿秋,逃避不是办法。”我缓缓摇头,说:“我不是逃避……”电话再次响起,我恼火地看号码,是阿勇的电话,“喂”“秋少,我是阿玲,小依约你今晚……”“我没空。”我把手机关了,握紧馨兰的手。
  “曾记否?那时花开——”馨兰微笑着说,“你喝多的时候比平时可爱。”我不怀好意地笑,说:“可我一喝多就变成流氓了。”馨兰红了脸,半晌说:“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我睁大眼睛,说:“因为我是流氓?不会吧。”馨兰叹息,说:“你虽然是流氓,做事又不择手段,可你并没有真的伤害过谁……受伤害的是你自己。”我的眼眶潮热了,用力揉搓着馨兰的手,好半晌轻声说:“馨兰馨兰,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我没早点认识你?”馨兰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说:“早点认识——你就会带我去爬山吗?去看那满山的野花吗?”我黯然了好久,好一会郑重地说:“等我搞定这一切我们就去,如果你想去的话。”“阿秋,看开一点吧,没有人可以征服全世界,世事总难周全……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馨兰轻轻的叹息。
  
  七
  霓虹闪烁,灯红酒绿处就像吞噬人的猛兽,馨兰挽着我进了“红日海鲜酒楼”。
  玫瑰厅里洪胖子鲁大雄赵亮一伙都到齐了,我抱拳笑着说:“兄弟来迟,恕罪恕罪。”洪胖子起来,用力和我握手:“呵呵,不迟不迟,俺的好兄弟呀,这漂亮妹妹是谁呀。”我挨着洪胖子坐下,信口说:“当然是你弟妹我老婆喽。”下边挨了馨兰一脚,见大伙都瞪着我,忙笑着说:“未来的未来的。”洪胖子呵呵笑起来:“就是嘛,你老弟要是娶媳妇敢不告诉哥哥,那哥哥可和你没完没了。”我点头:“那是那是,二哥是排在随礼黑名单上第一个的,肯定跑不了,起码在你这办席要打五折。”馨兰使劲掐了我一把,嗔怪说:“又胡说什么呢。”那撒娇的模样看得我砰然心动,其他男人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洪胖子用力拍着我的肩:“呵呵,老弟真有办法真有办法,这位北岛先生你认识吧。”我起身和鲁大雄握手,严肃地说:“酒会上见过的,可咱没资格上前,北岛先生的汉语说得真好。”鲁大雄哭笑不得地说:“老弟,就别损你老哥哥了,都是老朋友了。”我哈哈大笑:“哥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然你用日本钱压也压死俺了,哈哈。”洪胖子对服务生挥手:“走菜吧。”
  酒过三巡,赵亮端起杯敬我酒:“我可是失敬了,现在报纸电视天天都报道‘梦想’呢,资助失学儿童加上便民工程,花不了几个钱做的好广告,真有你的!‘鑫源’哪有这等人才,高丫头有眼力。”我微笑着和他碰杯:“过奖了,咱小门小户的没什么靠山,只好自己瞎折腾了,生命在于折腾嘛。”赵亮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就要发作,洪胖子打圆场:“趁热吃螃蟹吃螃蟹。”赵亮恨恨地坐下。
  我微笑着给馨兰剥螃蟹,等着他们几个出牌。
  洪胖子给我上了棵哈瓦那雪茄,叹口气说:“现在社会真是越来越乱了,没人讲江湖规矩了……这不,前天北岛先生在商贸总统套房都被人抢了,唉。”我在指间玩弄着雪茄,淡淡说:“告商贸啊,什么狗屁保安嘛,住总统套房都能让人抢,真的没王法了。”鲁大雄苦笑:“都是技术作案,来无影去无踪,钱财到是身外之物,关键是……唉!”洪胖子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老鲁和个娘们睡觉,让人拍了裸照。”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哼了一声:“那算什么,男人大丈夫还怕那?”洪胖子把雪茄给我点上,一对小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久,半晌贴着我耳朵说:“关键是那娘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哥哥老了,这事还得兄弟你费心帮忙访一访,就当帮二哥的忙了。”
  我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喝酒喝酒,这杯就当给日本哥哥压惊了。”鲁大雄伏过身来,紧张地问:“这个忙秋少一定帮哥哥吧?”我耸耸肩,说:“都是朋友,帮忙访访呗。”夹了一片象拔蚌给馨兰,说:“吃菜。”馨兰对我嫣然一笑。鲁大雄斟酒,和我碰杯说:“那哥哥先谢了……过两天哥哥那儿对外招标,‘梦想’有没有兴趣参加竞标啊?”我淡淡一笑:“也许吧,那要我们高总说了算。”赵亮眼里爆出火花。
  那一夜,馨兰住到了我家。
  八
  周小姐坐在我的对面,纤长的手指轻敲着我的老板台。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周小姐轻轻叹息一声,说:“来和你告别,我已经向高总递了辞职报告。”我愣了愣,诧异地问:“为什么?是嫌待遇低吗?”周小姐摇头,自嘲地笑了下说:“是因为你秦总!我算是服了你怕了你,有你在——我这辈子怕是别想出头了。”
  我哑然失笑,燃起一根烟,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缓缓说:“正想告诉你呢,我要走了,以后还要靠你帮小莲呢。”周小姐一震,问:“为什么?”我吐出烟圈,看着它袅袅的上升,淡淡说:“不为什么……聚聚散散,人生本来如此。”周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半晌伸过手来相握:“学习了!你要是我的老板——多好。”
  我微笑着摇头,叮嘱说:“社会才是真正的大学,好好干吧……记得以后继续资助那些失学的孩子,那虽然是我的一种手段,毕竟也是一件善事。”
  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我安排好了一切,我给了大头一大笔钱,那笔生意没人敢反悔,就算是马长脸想报复我也要等机会了。我终于没有再见小依,我解开了一个心结,我销毁了那照片和底片,最后托阿玲带给小依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名誉地位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失去了爱我们还有什么……”
  我带馨兰去了那山顶,月光依然皎洁,满山的野花开放,我们紧紧相拥。
  ——那时花开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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