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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

亚瑟
2007-02-25 11:21   收藏:0 回复:4 点击:789

    当第一片雪落在脸上的时候,林雨正站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发呆,看不到飞翔的小鸟,更加看不到那远航异国的飞机……
  一
  
  悠扬的萨克斯曲在耳畔奏响,《RIGHT HERE WAITING》,林雨轻啜一口啤酒,透过缭绕的烟雾,望着台上那女孩忘情地演奏,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如此钟爱这曲子,也不知道她在等候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没有人可以等候的。
  妖娆的老板娘王丽叼着烟坐到对面,端起林雨的啤酒毫无顾忌地喝下,林雨望着她身上闪着亮片性感的晚礼服,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叹一声:“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王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是你改变了太多。”林雨笑了笑,十年!十年的光景足以改变一个人!物是人非,一切再不可能重新来过,默默低下头抽出一根烟,王丽抢着帮他点上,透过打火机的光亮,林雨看到王丽猩红的嘴唇。
  台上已经换了位长发男歌手,怀抱着吉他坐在高凳上,低声哼唱着《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我们都活在这个城市里面,却为何没有再见面,却只和陌生人擦肩……”王丽打个响指,唤过服务生上酒,忽然问:“你有多久没见过小雅了?”林雨看着啤酒泛起的泡沫慢慢溢在矮几上,苦笑着说:“十年。”王丽端起酒杯,叹息说:“我上个月见过她,老得不成样子,也离婚了,自己带着儿子过。”林雨轻轻和她碰下杯,说:“你这里的生意似乎不错。”王丽笑了,大口地喝酒,喃喃说:“原来你还是忘不了她!一提到她,你就转移话题。”林雨淡淡说:“忘了如何?不忘又如何?”喝干杯中的酒,起身取他的风衣。王丽问:“要走?”林雨点头,王丽吐出烟圈,说:“你顺路帮我送个人。”林雨静静地看着她,王丽低声吩咐服务生几句,对林雨笑着说:“一个小姑娘,要赶别的场子,天太黑了。”林雨笑了笑,说:“你就不怕我拐卖妇女儿童?”王丽放肆地大笑起来,起身揽过林雨的肩,凑在耳旁说:“你要真是那样的人,今天晚上就不会走了。”林雨苦笑。
  一个穿一身牛仔服的女孩,提着皮箱跟在服务生的后面来到二人面前,点头轻声招呼:“丽姐。”林雨看了两眼才认出,这个清清爽爽的女孩,正是方才吹奏萨克斯那个,只不过换了衣服,一时竟没认出。王丽拍了拍女孩的肩,用手一指林雨:“这是姐的哥们,正好让他顺路送你过去。”女孩望了林雨两眼,细声说了句:“谢谢。”林雨啼笑皆非,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顺路了,还是绅士地接过皮箱。
  出了“芭娜娜酒吧”,林雨竖起衣领,淡淡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女孩便笑了,说:“原来你不是和我顺路,那就不劳你大驾了。”林雨忽然间心情就好了起来,笑了笑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把你安全送到地方,明天那个疯婆子准吃了我。”女孩眨了眨眼睛,说:“疯婆子?你是说丽姐?看我明天不告你的状才怪。”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女孩伸出手来,大大方方地说:“陶红。”林雨伸手轻轻一握:“林雨。”陶红甩了甩短发,说:“魔笛离这里不远,我们散步过去如何?”林雨耸耸肩,说:“无所谓。”
  夜凉如水,月色凄清。
  陶红忽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抱着双肩,林雨自然地放下皮箱,脱下风衣为她披上,陶红低声说了句:“谢谢。”忽然间对这个成熟的谜一样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问:“你和丽姐认识很久了吗?”林雨点燃一根香烟,淡淡说:“久得都忘记了确切年代,大概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陶红撇撇嘴,笑着说:“你甭跟我充叔叔辈的,我80年就出生了哦。”林雨脸上就有了笑意,并肩和陶红走着,微哂说:“80年就出生了?好了不起哦,不过那时候我已经读中学了,和王丽坐前后桌,不信你可以问她。”陶红哼了一声,抢白说:“我为什么要问她!”林雨愣了愣,说:“我怎么知道。”陶红白了他一眼,说:“真是的!”快步向前走去。林雨哑然失笑,轻轻哼着歌,悠闲地跟在后面。
  转过两条街,路两旁霓虹闪烁,酒吧林立。高大的梧桐树下,陶红停下脚步,指着一间文化石做饰面,光怪陆离写着“魔笛”字样的酒吧:“我到了,要不要进去坐坐?”林雨笑了笑,递过皮箱:“改日吧。”陶红咬了咬嘴唇,说:“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有时间请你吃饭,谢谢你送我。”林雨摊了摊手,说:“我刚刚回到这个城市,还没有电话。”陶红看了看他,说:“你等我一下。”拎了皮箱匆匆跑进酒吧里,不一会又匆匆跑出来,递给林雨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的号码,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打给我。”林雨接过,说声:“好的。”陶红脱下风衣还给林雨,说:“再见。”林雨说:“再见。”
  当陶红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后,林雨掏出那纸条轻轻撕碎,丢在冷的风里。
  二
  
  赵明诚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喝着秘书沏好的龙井,正在看着一份工程计划书,电话响起,秘书蓝梦甜甜的声音:“赵总,有一位林先生想见您。”林先生?赵明诚皱了皱眉,正要说自己没时间,厚厚的实木门已经被拉开,林雨微笑着靠在门上。
  蓝梦急急地跟了进来,嗫嚅说:“赵总,他……”赵明诚摆了摆手,猛然跳起身来,冲过去照着林雨肩膀就是一拳,大喜过望地说:“怎么是你这个死家伙!多少年没见了?”林雨重重一拳抽在他小腹上,含笑说:“三年零二个月。”二人呲牙咧嘴,各自捂着肩膀和小腹,忍不住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赵明诚揽着林雨坐到沙发上,对蓝梦挥手说:“帮我安排一下,今天我什么人也不见。”蓝梦好奇地看了林雨一眼,微笑着问:“林先生喝点什么?”林雨说:“随便。”赵明诚说:“咖啡,不加糖。”林雨便笑了起来,说:“你还记得。”赵明诚拍着他的肩,问:“几时回来的?”林雨掏出烟来,给自己和赵明诚都点上,淡淡说:“一周。”赵明诚险些跳起来,大声说:“什么?你个混蛋一走就是三年,连电话也没有一个,现在回来一周了才想起来找我?也未免太不够哥们了吧!”林雨笑了,轻轻推了赵明诚一下,说:“你小子人模狗样的,都是老总了,怎么还是满口粗话。”二人忍不住同时放声大笑。
  一个门上挂着“家乡人家乡菜”的小酒馆里,赵明诚撸胳膊挽袖子地问:“喝什么?”林雨淡淡说:“老规矩。”赵明诚眼睛发直地看着摆在桌上的两瓶二锅头,心虚地问:“你在北京三年,酒量又长了吧?”林雨自己打开一瓶,推给赵明诚一瓶,笑了笑说:“信不信三年我一口酒没喝过?那里没朋友。”赵明诚小心翼翼地问:“阿雨,当年你说走就走,没留下一句话,你究竟为什么和若兰离婚?为什么要走?”林雨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沉痛地说:“喝酒,今天只喝酒,一醉方休!”赵明诚无奈地喝一大口,又问:“那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林雨燃起烟,苦笑了下,说:“身在异乡为异客,叶落总要归根,不走了。”赵明诚笑了起来,说:“别说的那么老气横秋的,好象你多大似的,回来就好,有什么打算?”林雨吐出烟圈,看着它袅袅地上升,淡淡说:“暂时还没有,刚刚租了套房子安顿下,走一步看一步吧。”赵明诚伸过手去,轻拍着林雨的手说:“来哥们这儿吧,就当帮我。”林雨用力握一下他的手,摇头说:“那会惹人闲话的,而且,过一段也许我会自己做点什么。”赵明诚叹息,说:“你小子还是这么傲气,也好,今天只喝酒,非把你灌趴下不可!”林雨笑了,说:“吹!哪一次不是我把你扛回去。”二人相对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遥远的逝去的年代。
  酒酣耳热,赵明诚大着舌头说:“阿雨,你说我现在算不算很成功?”林雨伏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用筷子夹花生米,两粒两粒地夹,一次次失败地散落,头也不抬地说:“算是吧,一个男人有地位有金钱,应该算是成功的男人了。”赵明诚敲着桌子说:“不!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不幸福,我很痛苦。”林雨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赵明诚红着眼睛说:“我有了地位,也有了钱,更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我不快乐,真的不快乐!我很痛苦,很痛苦。”林雨冷冷地说:“是不是因为你不再爱邬倩了,再也找不到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感觉了,我说的对么?”赵明诚吃惊地看着林雨,伏到桌上喃喃说:“我这是怎么了?我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不明白自己。”林雨凝视着面前的酒杯,就有一滴什么滴落在杯里,荡起些微的涟漪,涩声说:“不奇怪,这就是所谓的十年之痒。”
  当这小酒店快要打烊的时候,赵明诚早已趴在桌上人事不知,林雨依然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他很想把自己也灌得酩酊大醉,一醉解千愁!可奇怪的是,无论喝下多少酒,他始终处在一个清醒而超然的状态,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欠了三年的酒债,要在今晚一起偿还。
  赵明诚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林雨叹了口气,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明诚,你在哪儿?还在喝酒吗?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林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叫蓝梦的女秘书姣好的面容,淡淡说一句:“他喝多了。”交代了所处方位,匆匆挂了电话。
  林雨去吧台结了账,又歉意地叮嘱了几句,然后独自离开。
  三
  
  “我们都活在这个城市里面,却为何没有再见面,却只和陌生人擦肩……”
  林雨仰靠在酒吧的皮制沙发上,大口喝着啤酒,听着那歌手略略沙哑的歌声,忽然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熟悉或陌生又有什么关系!见不见面又如何!擦肩而过的注定只是擦肩而过,因为生命的轨迹不是在同一条线上,人啊人!
  王丽穿着低胸露背的礼服,叼着香烟袅袅娜挪地走了过来,一路上放肆地回应着男人们的注目礼,又不时和相熟的老顾客打着招呼。林雨就笑,脑海里就浮现什么艳光四射颠倒众生之类的词汇。
  王丽笑吟吟坐到林雨的身旁,嗅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忍不住皱着眉头问:“怎么这几天都没过来?这是和谁喝这么多酒?”林雨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天他都很想笑,说:“赵明诚。”王丽半伏到林雨身上,脸对着脸问:“那小子呢?怎么不一起过来看我?”林雨感到一对乳房紧紧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低头,是那道触目惊心的深深乳沟,忍不住有一丝的慌乱,轻轻推开王丽,笑着说:“喝趴下了。”
  王丽不满地看着林雨,似乎觉得他很不够男人,赌气地伸臂揽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轻声说:“你怕我!”林雨借着拿烟,摆脱她的纠缠,淡淡说:“我怕你干嘛,咱们是哥们。”王丽板起脸,从他嘴里抢下烟,自己吸一口,问:“对了,那天你做了什么?怎么那女孩天天和我打听你?”林雨自己又点上一根烟,莫名其妙地问:“哪天?什么女孩?”王丽撇嘴说:“装!你就装吧。”林雨想了想,失笑说:“吹萨克斯那个呀,你让我送,我送到地方了呀。”王丽凑过脸来,盯着林雨的眼睛,恶作剧地问:“就没耍两下手腕,欺骗欺骗无知少女什么的?不然人家怎么对你念念不忘呢?”林雨伸手重重扭了下她凑到近前的鼻子,似笑非笑地说:“你没更年期提前吧。”王丽大叫一声,抓过林雨的手臂重重咬下去,咬得林雨一声惨叫。
  酒吧里的灯瞬间全部亮起,所有的人都望向这边,有的还站起来抻着脖子看,林雨尴尬地捂着手臂,一时手足无措。王丽放肆地大笑,摆手说:“没事没事,和哥们开个玩笑,惊扰了各位。每桌加两瓶啤酒,我请客。”就有人起哄地嚷:“怕不是什么哥们,是老板娘的相好吧!嗷!”一时拍桌顿足,口哨声响成一片。
  王丽笑意吟吟,四下送了个飞吻,示意灯光音响师关了主灯,林雨看着手臂上深深的牙痕,恼火地说:“你怎么来真的!真是个疯婆子。”王丽瞪着眼睛说:“你再叫个试试?!”正闹着,一个西服革履的青年走了过来,先叫了声:“王姐。”转头对林雨说:“是雨哥吗?还认识我吗?我是诗昊。”诗昊?林雨恍恍惚惚地握住他的手,感到酒意上涌,天旋地转的感觉,含含糊糊地说:“小昊?长这么大了。”王丽点点对面的沙发,说:“坐吧,小昊。”
  诗昊坐下,热切地说:“哥,听说你一直在外地,回来多久了?”林雨茫然地望着他,自言自语说:“多久?整整十年了吧。”王丽瞧着林雨脸色不对,已经转成纸一样白,知道方才一闹,把他的醉意完全勾了上来,冲诗昊摆了摆手,唤过一个服务生,让他扶林雨去洗手间,诗昊抢先跳起来,说:“我来吧。”扶着林雨去了洗手间。
  林雨进到洗手间就开始吐,翻江倒海地吐,诗昊一面给他捶着背一面说:“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我记得你一直是海量的。”林雨吐得眼泪汪汪,伏在洗面池上洗脸,好一会才问:“小昊,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诗昊递过纸巾,笑笑说:“我经常来,今天有个同事过生日。”林雨苦笑,喃喃说:“同事?你都上班了?还一直当你是孩子呢。”诗昊耸耸肩说:“已经十年了,我当然长大了。记得那时候你和我姐……”突然间两个人都愣住,怔怔地互相看。
  诗昊扶着林雨回到座位,王丽递过一条热毛巾,笑着说:“现眼了吧。”林雨用毛巾捂着脸,嘟囔说:“那我也是先把那小子撂倒的。”王丽噗嗤一笑,问诗昊:“小昊今天怎么有空来玩?”诗昊冲角落围坐的一大桌人努努嘴,说:“今天有个同事过生日。”王丽招呼服务生加个果盘过去,随口问:“小雅还好吧?”诗昊望了望林雨,叹气说:“不太好,一个人带着彤彤过呢。”林雨闷声说:“再上两瓶啤酒。”王丽看了看他,说:“还要喝?喝水吧。”林雨摇头,眼睛直直地说:“什么样的水能解酒呢?只有酒才可以解酒。”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多以前,那一场罕见的大雪,那因着雪而来的意外重逢,那激情燃烧的一刻,还有,若兰拉开卧室的门,那一张因震惊、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林雨终于再一次醉倒,最后的印象是自己高吟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由诗昊半拖半抱地扶到车上。
  四
  
  车水马龙的学校门前,林雨落寞地倚着电线杆子,看着一个个家长接了欢天喜地的孩子离开。
  诗雅出现的时候,林雨居然没有立刻认出来,他还在寻找十年前或三年前那道倩影,当他终于确认眼前这个朴素无华的中年妇女就是小雅的时候,他大大地震惊了,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迅速衰老成这个样子。
  诗雅在前面用自行车推着她儿子彤彤,林雨就不自觉地远远在后面跟着,他并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那份愧疚压在心上整整三年了!假如自己当年不是选择逃避,少几分懦弱,多几分男人气概……可惜假如永远是假如,永远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林雨忽然很想喝酒,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蓝梦和一个男人。
  蓝梦亲热地挽着那男人的臂弯,有说有笑地远远走过来,林雨在她看到自己之前,迅速地闪到树后,低下头装做点烟,耳中听得那男人略略磁性的声音说:“干成这票,我们就远走他乡……”望着两人拐进旁边的小区里,林雨陷入沉思中。
  “嗨!”林雨吓了一跳,半晌才看清站在面前的陶红,愣了愣说:“是你,真巧啊。”陶红很开心地指着那小区,说:“我就住在那儿,怎么一直没打电话给我?”林雨回头,早已看不到诗雅的身影,心中一痛,淡淡说:“我不习惯让女孩子请我吃饭。”陶红狡黠地一笑,说:“那你习惯不习惯请女孩子吃饭?”林雨笑了,说:“你不是还要演出吗?”陶红拽过他的手腕,看他腕上的表,笑着说:“还早得很,足够大吃你一顿的!有点绅士风度吧,如何?”林雨洒然耸肩,莫名的心情好转起来,正要问她想吃什么,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喂?”“阿雨,你在哪儿?”是赵明诚的声音,林雨笑了笑,说:“在马路上,正琢磨着请一个美女去吃什么。”赵明诚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惶急,说:“什么美女?一起过来吧,你嫂子请你吃饭,在东来顺。唉,你小子昨晚挤得我要命,一宿都没睡好。”不住的唉声叹气。林雨险些笑出来,男人啊男人!关了电话,笑问:“看来这顿饭钱省下了,喜欢吃蹭饭吗?”陶红笑咪咪地说:“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蹭饭吃着最香。”
  东来顺的包房里,林雨把陶红介绍给赵明诚夫妇,恭维地说:“邬倩,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邬倩笑了,说:“油嘴滑舌!老太婆喽,还是阿雨的女朋友年轻漂亮。”林雨怔了一下,却也不去解释,待坐好了点菜的时候,对赵明诚抱怨说:“你这家伙喝多酒,呼噜打得震天响,害我一宿没睡好。”赵明诚眼中闪过一抹感激,口不对心地说:“哈,你小子睡得像猪一样,颠倒过来说我。”邬倩“嘿”了一声,说:“大哥别说二哥,你们俩呀都一个德行。”陶红就笑了起来。
  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邬倩拉了陶红絮絮相询,林雨有些好笑,却也大略知道了陶红的情况——家在外地,音乐学院毕业,没有正经工作,混迹各个酒吧夜总会演出赚钱,最大的理想是去法国。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最后陶红提前告辞,林雨送她下楼的时候,陶红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的朋友都挺有实力的。”林雨略略有些反感,不过很快释然,在陶红再次问电话的时候,把号码留给了她。
  剩下三个人便随意得很了,邬倩一面用饮料敬着林雨的酒,一面褒贬着陶红的衣着品位言谈举止,闹得林雨哭笑不得,不得不拼命地打岔,问她女儿学习如何念几年了又长高了没有又长漂亮了没有?结果邬倩高兴了,打开包翻出一大叠她女儿的明星照,献宝似的让林雨看,说实话现在的所谓明星照,经过化装再技术处理,所有人都变成了帅哥靓女,可就是看着不像自己,尤其小孩子搔首弄姿,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童真童趣,林雨可是腻味透了,但还是违心地连声夸赞,乐得邬倩眉花眼笑。
  在邬倩去洗手间的时候,两个男人相对苦笑,赵明诚感慨地叹息:“阿雨,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自由自在。”林雨微哂说:“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各有姻缘莫羡人。”赵明诚小声问:“你小子忒不够意思!把哥们一个人扔那儿,自己跑哪玩去了?”林雨哈哈一笑,说:“你又喝不过我,当然是换地方喝酒去了。嘿,给机会你犯错误去,不谢谢哥们,怎么还倒打一耙呀。”赵明诚尴尬一笑,说:“我和蓝梦没什么的,你别乱想。”林雨忽然想起蓝梦和那男人的对话,犹豫着不知怎么和赵明诚讲,随口说:“据说现在通常是秘书领导老总,哈哈。”气得赵明诚就要动手教训他,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邬倩进来,笑着问:“哥儿俩唠什么呢?这么高兴?”林雨说:“下流话题,男人间最开心的莫过于下流话题。”说完便哈哈大笑,气得邬倩追着用手掐他。
  五
  
  “藕花深处”时装屋终于开业了。
  经过选址、租店面、装修、进货、招聘营业员,一系列琐碎忙碌,林雨的时装屋,终于赶在年底前开业了。面积虽然不大,只有二十几平米,但正赶上销售旺季,加上林雨眼光甚准,每日的销售额还是直线上升,忙得新雇来的两个女孩脚打后脑勺,却是笑得合不拢嘴,林雨早和她俩讲好了,在保底薪水的基础上,按销售额给予提成。
  第二批货进来的时候,林雨顾不得一路的疲惫,正忙着对货对帐,诗昊和一个很新潮的女孩牵着手逛了进来。
  林雨放下手头的事,笑着迎上去,拍着诗昊的肩:“小昊怎么有时间过来?哦,陪女朋友逛街,不错不错。”诗昊笑着介绍:“这位就是我和你经常提起的雨哥,这位是我女朋友佳佳。”佳佳好奇地打量着林雨,说:“你好,诗昊很崇拜你呢。你这里真不错,装修得很素雅,服装也都很有品位。”林雨点头,说:“谢谢,尽管随便看看,喜欢哪套就试试。”佳佳四处看着,随口说:“看来似乎都很不错,雨哥,你这店名起得很别致哦,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在里面?”林雨看了诗昊一眼,神色一黯,摇头说:“没什么,瞎起的。”诗昊轻声吟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佳佳惊奇地望着诗昊,拍手说:“诗昊,诗昊,你还有这两下子啊,你念的是什么?”诗昊看了看林雨,叹了口气说:“是李清照的《如梦令》。”林雨正转头看着橱窗外面。
  佳佳选中了一件新款的羊绒衫,兴致勃勃去了试衣间。诗昊迟迟疑疑问:“哥,你,你还没有忘记我姐?还记得她最喜欢的词,你……”林雨向外面走去,说:“出来抽支烟。”
  两人靠在店外的装饰柱子上,林雨狠吸一口烟,半晌问:“小昊,假如……假如我把这个店送给你姐姐,你说她会不会接受?”诗昊问:“什么意思?”林雨有些狼狈,说:“我是说假如。”诗昊望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淡淡说:“雨哥,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从不回答假如的问题。”林雨苦笑起来,说:“是的,你真的长大了……我说的是真的。”诗昊盯着林雨看,许久没有说话。
  佳佳拉开门探出头来:“呵呵,原来躲在这儿抽烟,快来,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诗昊起身走到门边,回头说:“不会,她不会接受!你应该很了解她的脾气,虽然,她现在很苦。”
  这一个下午,林雨在闷闷中度过,还几次发起脾气,分别申斥了两个雇来的女孩一次。两个女孩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恶劣,都吓得噤若寒蝉。
  临打烊的时候,林雨打电话给赵明诚:“嗨,晚上有时间吗?”赵明诚说:“有个应酬的饭局,怎么?”林雨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想找你喝酒,那就算了。”赵明诚迟疑了一下,匆匆说:“要不然这样,我尽量早些结束,你在王丽那儿等我如何?”林雨嘟囔句:“也行,不过你要是忙就算了,别勉强。”赵明诚呵呵笑着:“说什么呢!小子,你那儿生意怎么样?怎么听着垂头丧气的样子?”林雨终于逮住说粗口的机会:“去你妹妹的!老子不知多么精神焕发呢。”赵明诚说:“得,等见面再收拾你。”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等到对过当日帐目,两个女孩下班离开后。林雨又枯坐了许久,翻出过去的电话本,随意胡乱的拨着,电话里不是“这个号码是空号,请您核对后再拨……”就是“这个用户不在服务区……”林雨越发的心烦意乱,忽然间,按下一组号码后,自己先就愣住,“喂?你好,请问是哪位?喂?喂?”林雨举着电话呆在那里,好半晌慌忙地关掉。片刻后,那个号码打了进来,林雨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手哆嗦着在接听和拒绝两个键间来回移着,终于摁下拒绝,并迅速关掉手机。
  若兰!那个终一生再无颜面对的女人!那个为了自己该死的初恋,为了寻回那一切而负了的女人!林雨深深垂下头,把头垂在膝盖间,他知道自己很懦弱,懦弱到一错再错!他这一生只负了两个女人,可他就几乎毁了这两个女人的一生!
  林雨恍恍惚惚地出门,险些忘记锁卷帘门,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锁好门,忽然又忘了自己想去哪里,茫然想了好久。
  坐在“家乡人家乡菜”小酒馆的角落里,林雨才想起和赵明诚约好在王丽那儿喝酒,苦笑一声,看看时间还早,索性点了酒菜慢慢喝着,泡着时间想着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对男女的对话渐渐吸引了林雨的注意,“你还要我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已经快要崩溃了……”“宝贝,再忍耐一段时间,就快了,我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不,我宁愿不去国外,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每天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女人的啜泣声中,男人在长久的叹息。
  林雨苦笑,人世间为何有这许多无奈?为何人生不如意事总有许多?一醉解千愁,还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忍不住斟满了,大口地喝酒。
  当身后那对男女结帐离开的时候,男人揽着女人的肩,细细低语着从林雨的桌旁经过,林雨发觉那男人有几分面熟。
  六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林雨站在酒吧的门口,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里面的光线,耳中听着台上歌手倾情演唱,“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林雨轻叹一声走了进去。
  王丽正和赵明诚划拳,矮几上已经摆满了啤酒,蓝梦和陶红分坐在两旁,微笑着看赵明诚一杯一杯地干着罚酒。林雨忍不住笑起来,赵明诚向来不肯服输,和他喝酒如此,做人做生意同样如此,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陶红先看见林雨,站起来叫了声:“林哥。”识趣地让开些,让林雨坐在她和王丽之间,赵明诚抬头,不满地说:“你死哪儿去了?都等你一晚上了。”林雨拿起瓶啤酒,先吹了半瓶下去,看看表说:“纯属胡说八道,现在才九点多一点,你让王丽灌糊涂了吧。”几个女的都笑起来,王丽说:“哎呦,你们两个狗咬狗,可别把我牵扯进去,是这小子不服,非要和我拼酒。”
  蓝梦微笑点头招呼:“林先生。”林雨连连摆手:“别,您还是叫我名字吧,咱甭这么客气。”赵明诚说:“就是就是,甭和这小子客气。”蓝梦笑了笑:“那我也叫你阿雨吧。”林雨点头,起身给她倒酒,忽然就想起刚才那男人是谁了。
  几个人一起干一杯,王丽问:“你那生意如何?要不要哥们哪天带着存折去你那捧场?”林雨大笑:“省省吧,你还是趁早把自己嫁出去,多置办点嫁妆吧。”赵明诚起哄说:“是啊是啊,王丽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觉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该考虑个人问题了。”王丽撇嘴:“你们两个小子成心气我是吧?我离一次婚了还不够,还想着我离第二次是吧?男人有几个好东西?”林雨和赵明诚对视一眼,同时端杯说:“喝酒。”一桌人都笑了。
  陶红笑着问:“林哥做什么大买卖了?怪不得一直音信皆无呢。”林雨笑着摇头:“一家小时装店而已,勉强糊口,谈不上什么买卖。”赵明诚叹着气说:“我说阿雨,我一直不好意思说你,你一个大男人,卖什么服装嘛。我现在有个大项目在谈,地皮已经批下来了,过来帮我吧,蓝梦一个人忙不过来,别人我又不相信。”林雨仰靠到沙发背上,笑着说:“我才不去每天看你那副丑恶嘴脸呢。”蓝梦起身给众人斟酒,淡淡说:“人各有志,朋友间更不应该互相勉强,我忙些倒没什么的。”赵明诚叹气。
  林雨隐隐感到蓝梦对自己的敌意,起身碰杯说:“蓝小姐辛苦,敬你一杯。”蓝梦娇笑说:“不让我叫你林先生,怎么叫我蓝小姐?这一杯我不喝,说错话自己罚一杯吧。”赵明诚哈哈大笑,王丽起身,淡淡说:“这一杯我陪阿雨喝了吧。”林雨看了看她,低声说:“谢谢。”举杯一饮而尽。
  电话声响起,赵明诚看看号码,起身向门外走去。
  蓝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回头端起杯说:“阿雨,这杯我敬你。我见过你的前妻,非常优雅恬静的一个女人。”林雨怔了怔,举杯又干了。蓝梦自说自话:“那次我阑尾炎手术,在你前妻的医院住院,纪大夫忙前跑后,帮了很大的忙呢。”林雨自己倒酒,刚要干杯,王丽一把夺了过去,对蓝梦说:“是明诚陪你去的吧?他对你真不错。来,咱姐妹干一杯!”蓝梦看看王丽,又看看林雨,暧昧地笑了笑,也就把酒干了。
  赵明诚匆匆赶回,为难地说:“妞妞病了,我,我得先走一步了。”蓝梦挥手:“去吧去吧,有家的男人。”林雨跳起身,说:“我送送你。”搭着赵明诚的肩向门外走去。
  靠在赵明诚的别克车上,林雨掏出烟,给两个人都点上,淡淡问:“妞妞没事吧?”赵明诚苦笑:“没事。”林雨吐出烟圈,过了一会儿说:“邬倩没做错什么。”赵明诚叹气,说:“我知道。”林雨吸一口烟,仰望着夜空,忽然说:“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吗?你、我、邬倩、小雅还有王丽,那时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赵明诚揽着他的肩,回忆说:“是啊,那时候恨不得一刻也不要分开。”
  林雨把烟蒂扔在地上,慢慢用脚碾碎,低头问:“你和蓝梦在一起多久了?”赵明诚沉默了半晌,叹气说:“一年多了吧。”林雨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不要伤害邬倩,好吗?”赵明诚长吐一口气,说:“我知道,我先走了。”
  赵明诚发动车的时候,林雨敲了敲车窗,赵明诚摇下车窗,林雨伏下身:“有这么样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和我差不多,壮一些,有点络腮胡子,很有魅力的样子,你认不认得?”赵明诚脸色变了:“你见过他?”林雨盯着他:“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赵明诚转过头去,半晌,冷冷说:“这个家伙叫马弛,是话剧团的一个演员,有点小名气,过去和蓝梦有过交往。”林雨直起身,淡淡说:“知道了,你小心这个人,也小心蓝梦。”
  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个叫大头的朋友?”赵明诚想了想:“蹲过监狱那个?”林雨哑然失笑:“对,头大的人都聪明,他现在是律师,介绍他去你那做法律顾问如何?”赵明诚疑惑地望着他,半晌说:“你说话当然没有问题,可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林雨说:“不能。”边向酒吧里走,边挥手让他离开。
  七
  
  冬日的暖阳透过橱窗,斜斜射进“藕花深处”时装屋。
  林雨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却不知道看进去一个字没有,脑子里想着昨晚赵明诚离开后的情形。后来王丽、蓝梦和陶红都喝多了,三个人抢着上台唱歌,抢着和林雨拼酒,抢着在林雨面前痛骂男人不是东西。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喝醉的女人简直就是一台超级大戏,最后以林雨落荒而逃告终。
  林雨听着营业员甜甜的招呼着欢迎光临,却没有抬头,直到高跟鞋“笃笃”敲击地面的声音停在面前,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若兰!林雨呆住,若兰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高挑的身材裹在羊绒大衣里,还是那么高贵典雅,林雨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若兰浅笑一下:“你准备一直这么看着我,不和我说话也不请我坐?”林雨手忙脚乱地站起:“你坐你坐,你,你怎么来了?”若兰悠然坐下,四下打量着,随口说:“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不该来?”林雨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搓着手尴尬万分。
  若兰逡巡着,淡淡说:“你一直很有品位,这里搞的不错。”转头看林雨傻站着不说话,嗔怪说:“傻了呀你!过去你的话不是挺多么,称得上妙语如珠哦。”林雨实话实说:“我是不知道说什么。”若兰“噗嗤”一笑:“请我吃饭吧,喝了酒你的话会多些,我刚刚下夜班,还没有吃饭呢。”林雨慌慌张张取了大衣,陪着若兰出去。
  西餐厅里,二人坐在一隅。
  林雨给二人都倒上红酒,等着若兰说话。若兰细细端详着他,柔声说:“你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林雨诚恳地说:“你也是,最近还好吗?还是经常上夜班?”若兰轻啜一口红酒,说:“是,一起都如故,只是心境变了很多。”林雨把玩着刀叉,轻声叹了口气。
  若兰静静地看着林雨,说:“阿雨,我知道你回来了一段时间,也知道昨晚的电话是你打的,为什么?我们不是夫妻了,还可以是朋友,你没必要躲着我。”林雨喝一大口酒,叹气说:“我对不起你,我没脸再见你。”若兰笑了笑,说:“后来小雅找过我,我们谈了很久,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了。”林雨吃惊地看着她。
  若兰淡淡说:“初恋的确令人难忘,我的初恋就是你。”林雨叹气再叹气。若兰低头切割着牛排,好半晌说:“你知道的,澳洲的亲戚一直让我过去,我一直下不了决心,现在……下个月我就要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林雨抬起发红的眼睛,沉默很久,叹着气说:“人是不能犯错误的,一步错步步错。”若兰把手放到林雨的手上:“很多事情我已经忘记了,我只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有一个人还值得我惦念。”林雨抚摩着那白皙纤长的手指,许久许久。
  若兰柔声问:“今后有什么打算?”林雨喝干了杯中的酒,再倒上,苦笑着说:“醉生梦死吧。”若兰抽出手来,打了他一下,嗔怪说:“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知道吗,过去我们医院的姐妹都羡慕我呢,说我嫁了好男人,豪气、大方、幽默,一身的丈夫气概。”林雨苦笑,摇头说:“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个懦夫而已。”若兰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你一直深深自责,感觉愧于我也愧于小雅,这证明当初我并没有看错你,只是造物弄人。”林雨的眼泪终于滴落,在酒杯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在餐厅里奏响,在每一个角落回荡。
  若兰侧耳听着,痴痴地说:“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恍惚间回到了从前……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林雨冲口而出:“七年零四个月,那时我们刚确定了恋爱关系,我耗费了一个半月工资带你来这儿。”若兰面露微笑,回忆说:“是啊,那个时候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林雨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若兰微笑着摇头:“你不必说对不起,你和小雅轰轰烈烈在先,而我只是后来者,造物真是弄人。”林雨叹气,说:“若兰,你这样说还不如打我一顿,我会好过一些。”
  若兰轻轻在林雨脸上拂了一下,笑了笑说:“好了,打也打过了,你如果还是我心目中那个男子汉,就应该给小雅一个交代了,虽然,我知道王丽也一直爱着你等着你。”林雨吃惊地看着她,好半晌吃吃地说:“不,不会吧,我,我和王丽一直是哥们,我们……”若兰摇头,浅笑说:“相信女人的直觉吧,傻傻的男人,小雅也是这么说的。”
  分手的时候,林雨为若兰穿上大衣,又摘下自己的羊绒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若兰紧紧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走了。
  八
  
  林雨接到陶红电话,七拐八拐找到她家里的时候,陶红已经割脉了。林雨接到电话就知道不好,他是一脚踢破房门冲进去的。
  急救室外,林雨不停来回地走着,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当一个人用生命为代价去告别什么的时候,那一定很惨痛,痛到夜不能寐,痛到只想了结自己。
  王丽匆匆赶到,急火火地问林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雨只是摇头。
  陶红死了。
  当警方接手,二人应付了所有的必要的盘问,精疲力尽回到“芭娜娜酒吧”的时候,意外的接到一封信。王丽从吧台接过信,看了一眼,诧异地递给林雨,封皮上写着“王丽转林雨收”。
  林雨迟钝地拆开信,好半天才看清上面的字——
  
  雨哥:
  一直想这样称呼你,一直也没有机会,现在我可以这样叫了,不必顾虑丽姐是否会生气了。
  呵呵,不必害怕,我只是觉得你像哥哥一样值得信赖。我在这个城市里面,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我不知道谁是可以信赖的。也许只有你,从见面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虽然我们相处得是那么的短暂。
  知道吗?丽姐和我说过你的故事,也说了她对你的感情,也许我们这一代人,是理解不了那么深那么醇那么久的感情的。我只想说,爱过就无悔,这一点想必还是共通的吧。
  我爱过一个人,深深地爱过一个人!第一次相见,我就被他阳光灿烂的笑容所吸引。
  他是我的同学,我们相爱了整整四年,后来他去了法国,告诉我他打拼出一个天下就回来接我,他没有为我打拼什么,而我,为了他学费,整整打拼了两年。
  现在,他终于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我!
  我是不是很傻?呵呵,也许!我只是觉得这世界充满了丑陋和不堪,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我走了。
  雨哥——再见!(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么,我会在彼处想念你的)
  ——妹陶红绝笔
  
  林雨醉了,酩酊大醉。
  他并非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他的同学、朋友很多人的父母都去了,他的心情也很不好过,不过,很快都会释然。只是这一次,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凋谢,他实在接受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林雨击箸高歌,全不顾他人笑他疯癫的异样眼神,全不顾东坡居士这阕悼亡妻的词是否合适恰当,只是一遍一遍的吟咏,一杯一杯的狂饮。他只想让自己醉得人事不醒,忘记这满眼间的浑浊和污秽,他的目的达到了。
  夜凉如水。
  当林雨头痛欲裂口渴难耐中醒来,入目的第一眼,是窗前王丽裸体的背影。那光滑的背,圆润的臀,修长的腿……林雨险些掉下地来,月色下,疑真疑幻。他悄悄掀起被子看了下,他也是裸着的。
  王丽没有回头,淡淡说:“递一支烟给我。”林雨恨不得一头撞死,逡巡着,胡乱找了件不知什么围在下身,点了两根烟过去,递一根给王丽,嗫嚅着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王丽吸一口烟,忽然说;“你饿不饿?”林雨吓了一大跳,张大了口吃惊地看着她。王丽“噗嗤”一笑,回头看着他说:“我饿了,光陪你这傻子喝酒了,我现在简直饿得要命。”林雨吓得几乎闭上眼睛,口吃地说:“昨,昨,昨晚……”王丽狡黠地一笑,说:“昨晚什么事也没有,我忘记了,你也不必记得。我们出去吃东西吧,我记得大舞台的火锅不错,通宵营业。”
  二人坐在街边的大排挡,王丽忙着弄调料忙着涮肉忙着夹给林雨,一转头,见林雨傻傻地望着自己,皱眉说:“你不趁热吃,像个痴呆儿似的看着我干嘛!”林雨闷闷地说:“我是一个混蛋,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王丽柔声说:“阿雨,还记得吗?上初二的时候,有几个流氓放学堵我,你挺身而出,被人打破了头,送医院缝了十一针……”林雨点头复又摇头:“都是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王丽眼眸中尽是温柔,轻轻说:“于你只是天性使然,于我却是一辈子的难忘。”林雨叹气,说:“傻。”
  王丽笑了,轻声哼了句“恰似你的温柔……”转过脸去,说:“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梦想吧,我的,已经实现了……陶红的,破碎了,所以生无可恋,死,其实就是一个大解脱。”林雨茫然望着星空,喃喃说:“生死两茫茫,死去的解脱了,活着的还要好好活着,这就是生活。”王丽说:“是的,你应该去看看小雅了。”
  九
  
  一个月后。
  当今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的时候,林雨踟躇于市中心的广场上,他和若兰通了电话,但,没有去机场送她。
  “藕花深处”已转到小雅的名下,他和小雅有过一次长谈,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他还是经常去王丽那里喝酒,两人还像老朋友一样相处,只是彼此间总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赵明诚那里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家庭的危机一触即发,可林雨知道,蓝梦爱的人不是赵明诚,而是一个叫马弛的男人,而马弛深深爱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准备时候动手,林雨也不知道,他只是伏下了一着厉害的棋,尽人事然后听天命。
  飘扬的雪落在头上身上,满目的萧索和破败,很快也会被这洁白覆盖,可是,雪总是会融的……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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