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且看浮云-个人文章】
悼宁君
□ 且看浮云
2007-03-19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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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打来电话的时候,正笑着给孩子讲故事。
她的语气沉痛喑哑,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冰冷,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脸上快乐的痕迹宛在,我一时没法从欢声笑语的状态中将情绪突然冷却,或者说,我抵触这样的消息。
我想说:别开玩笑。可是我知道,向来稳重沉静的军,是不会开玩笑的,尤其是这样的玩笑。
关了机,我继续讲故事。女儿突然摸着我的脸问:“妈妈,你哭了?”她的小手柔软温暖,黑亮的眼睛天真无邪,这更让我的心如针扎般的疼痛,泪水汹涌而下,我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妈妈的眼睛,被灯光刺痛了。”
我想起了宁君的女儿,不到一岁大的孩子,躺在摇篮里面正手舞足蹈的牙牙学语,而她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宁君去了?宁君去了!我没有办法面对那个“死”字,它让我的心里充满了痛苦和不安。我只能告诉自己,他走了,正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那里是世界的尽头,那里恒久安宁,那里温暖静谧。
恍惚觉得,年前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匆匆赶车的时候,宁君在后面追着说了一句:“一路平安,回来了,就到我家来玩儿。”
我们住在一幢楼里,每天傍晚,会看见他和他贤惠的妻子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画面温馨而甜蜜,他常常会从窗子里向我挥一挥手,我就笑着跟他打着招呼,脚步不停的过去了。
总以为还有时间,总以为只要愿意,大家就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嘻笑怒骂,共同回忆曾经经历的岁月,唏嘘感叹生活的变化和世态炎凉。于是谁也不会刻意的去相聚,去探望,去联络。
可是情长生短啊!
很多的事情我们都来不及做,年华就老去了,生命就流失了。
我们是20年的朋友。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做过我的同桌。那时候,他常常会在桌子中间划一条铅笔线,写一份宁国独立宣言。我总是蔑视着撇撇嘴,故意将胳膊肘拐到线那边去,然后,他只好气呼呼的说:“好男不跟女斗。”战事永远以我的胜利告终。
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的闹翻过,即使有时候我故意找茬气他,他也只是恨恨的写一篇宁国对云国宣战书,咬牙切齿的扔给我签字,最后在我哈哈大笑软硬兼施中缴械投降。
宁君书生意气,向来是温和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对谁发过火动过粗,甚至重话都很少说一句。就是这样的宁君,居然没有熬过大年初六那个处处欢声笑语的夜晚,因为肝腹水陷入深度昏迷,医生多方抢救后终于宣布:准备后事吧。
我站在阳台上,遥望着满天繁星,我不能控制我的泪水,它缓缓而下,宣泄着我的悲哀。新年的重庆夜晚,空气中充盈着欢乐与祥和,而千里之外,宁君躺在冰冷的空间里,无法感知任何人的喜怒哀乐…包括他还不曾感知慈祥父爱的孩子,包括他日夜哀哭痛不欲生的妻子,还有包括军在内的一大帮好友,在深夜的灵棚内,默默流泪,细细回忆他短暂生涯的点点滴滴…
对不起,宁君,我没有办法去送你。
回到家,已经是半个月后。我骑着车远远的从益友书店门前绕过去,我看见宁君能干的妻子在玻璃门后整理报纸,一辆小小的婴儿车停在她的面前,那里面的孩子在阵阵书香中安静的沉睡。
我没有勇气走进去,没有勇气象往常一样,一边逗着他们的孩子,和他们开着玩笑,一边翻阅他们新进的图书。我怕我会关不住自己脆弱的泪腺,我怕我会忍不住提起宁君的名字,使空气中隐藏的悲哀倾泻而下…于是我象惊弓之鸟般,在他的妻子转过身来之前,可耻的飞快的离去…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重新来过,我们会做怎样的选择?我们还会爱人、被爱、或者背叛吗?没有时间陪伴爱人终老,没有机会等待孩子长大,那会是怎样的无奈和辛酸呢?轮回中我们有既定的宿命,没有什么是可以地老天荒的,因为我们等不起,因为时间来不及。
那么,就珍惜现在的拥有吧。
宁君,对不起,我所能做的,只是怀念。那些年少的激情与轻狂,即使早已经消磨在岁月的长河里,也还是刻骨铭心的。
作者签名: 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