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姓胡-个人文章】
一只虫子
□ 姓胡
2007-04-01 19:37
收藏:0
回复:3
点击:4368
坐在研究生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自习。左边的角落,有温暖的阳光。感觉很怡然自得。
呼哧呼哧,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响一会,停一会。
我朝地板左右望了望,继续看我的计算机。
然而那只虫子最后终究出现在我视线里了。看到它的那一刹那,我差点叫出声来。
一只丑陋的大甲虫。
我不确定它是不是金龟子。好像从小到大我只认识金龟子这种甲虫类昆虫。
它似乎已经很衰老了。它的壳是枯叶般的颜色,没有光泽,没有收好的翅膀凌乱地露出一些褶皱,像熟花生的皮,纹路清晰。
我俯身看它。我的脚离它不远。我对自己说,我不怕。然而心里在发毛。似乎一旦它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我就会猛然收到“敌机轰炸”的信号。
它缓慢地沿着墙与地面的交界线爬行,很缓慢,像一个拖着残腿的老兵一样,举步维艰。灰尘与绒毛组成的污物在它身体周围,被它拖着走,被它拖着走的甚至还有一只死了的长脚蚊。我猜测它是刚从一个庞大的蜘蛛网里逃脱出来,或许还因此负伤。
它尝试往上爬。它尝试张开翅膀飞。
然而它都失败了。
每次它都因为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稍微一侧身子,重心不稳,摔个底朝天。然后异常费劲地挥舞它的脚,挣扎很久才翻过身来。
我都看的无奈了。以前我说它们笨,现在挺同情它们的。也许甲虫在我脑子里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这个挣扎的画面。
好几次它近距离从我左脚边爬过。我不动声色。它也不动声色。顶多停一小会儿,然后缓慢绕过我的脚。
它完全没有目标,完全没有方向。在我看来,它已经在失败几次的情况下完全懵了。它只有量力而行。然而仅凭它那点力量,它选择任何方向都不会到达他想要的目标。多悲哀啊,这就是衰老的悲哀。
我甚至怕它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静止、死去。
我心里一直发着毛,它一扇动翅膀我心里就抖上两抖,本能地想避开。想起卡夫卡地《变形记》,它缓慢的动作仿佛传递的是诡异的信息,一步,一步,一伸,一缩,怎叫人心里不发毛!
但我终究把害怕丢到一旁,发了善心,想救它,或者说,帮它一把。
我盯着它想,它是害虫还是益虫。
That’s a stupid question——我马上反应过来。对一只虫子也要化分阶级、利益,分析行动的动机和可行性吗?可笑的人类惯性思维。
我盯着它,继续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虫子也是生命。
于是我拿了一张纸,蹲下去。
我拿纸靠近它,想让它爬上来,送它到窗台上。或许它的目标就是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这个它一头栽进来的阴暗教室。或许它可以顺着墙外爬山虎的藤叶爬下去,重新回到外面绿意盎然的世界。
我的手拿着纸,靠近它,又缩回来,靠近它,又缩回来。它已经停止爬行了。一个灰暗庞大的 形体默然萎缩在那里,卡夫卡的影子越来越浓密。我既害怕它这种静止状态,又怕它突然一下飞起撞到我脸上。
好不容易定下心,叫自己大胆点。我的纸碰到它的身体,没反应。再碰,还是一动不动。它死了!我心里差点骇叫出来。它真的死了?它就这样死了?一时间我被犹疑充斥。
我终于把它弄到纸上。那是张不太厚的纸,虽然被我折成了两层。小心翼翼地拖着它难看衰老的身体——它又底朝天了,不过脚不在胡乱挥舞,不只是装死还是什么(甲虫很爱装死的),总之完全静止了——放到窗台上。阳光下。
我谨慎地盯着它,并打算再隔一会儿就任它自生自灭。
突然间,我还没来得及辨认是不是它翅膀扇动的声音,一个影子在我眼前胡乱一晃,倏然没影了。我被它狠狠吓了一跳!不知这只虫子是飞下去了,还是没头没脑地跌下去了。
还是希望它好好活着,或者好好地在阳光下青草中度过它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吧。
作者签名: 忙碌让人停止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