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舞剧}
　　
　　 时间： 在那哭笑不得的年代
　　 地点： 北方一个小得可怜的山村
　　 人物： 左邻右舍的三个妈妈和三个儿子以及村民们
　　 [幕后合唱
　　 太行山搂着小山村睡了，
　　 汾河水拍打着小村睡了，
　　 月牙儿是载着梦幻的小船，
　　 在无边的梦海里飘摇。
　　 小村子困了，请别打搅，
　　 让它安安稳稳地睡个囫囵觉。
　　
　　 第一场 太阳从东边出来了
　　
　　 [幕启 一弯眉月，夜色朦胧，小山村酣睡在梦的怀抱。秋虫唧唧，流萤点点，透着夜色的飘逸。
　　 [夜色中，三盏若明若暗的豆油灯，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好似小山村隐约跳动的三颗心儿。三盏灯的光晕里，影影绰绰映现出三个母亲阵痛的挣扎与骄傲幸福的面孔。
　　幕后女声伴唱：
　　 人生人啊！痛死人，
　　 一阵又一阵，
　　 幸福是在痛苦中降生的啊！
　　 来得多艰辛。
　　 母亲甘愿把痛苦都尝尽啊！
　　 只把欢笑留给后人。
　　
　　 人生人啊！吓死人！
　　 揪心又断魂，
　　 美好是在丑陋中降生的啊！
　　 来的多艰辛，
　　 母亲愿把艰险尝尽啊！
　　 只把完美留给后人。
　　[静谧里，隐隐约约的三个黑影似三个幽灵。舞蹈着，从不同方向聚拢，比比划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轻声急切的男声三重唱： 《把父辈人心都等累了》
　　 妈妈早把小袄袄给你缝好，
　　 爸爸早把小帽帽给你买好，
　　 爷爷早把名字给你起好，
　　 奶奶早把布老虎给你做好，
　　 全村人早把嘴唇儿磨薄了，
　　 全家人把心儿都等累了，
　　 整整的二百七十天啊！
　　 我的牛牛娃耶，今儿个晚上你就要出世了！
　　[其中一个黑影，急不可耐地舞蹈着蹑手蹑脚地欲进产房，被接生婆推了出来。
　　 [幕后女声讥笑地伴唱
　　 母鸡生蛋蛋是不许人撵的，
　　 女人生孩子是不许人看的，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快把他赶得远远的！
　　男声三重唱在继续。
　　 妈妈早就说她肚子痛了，
　　 爸爸早就熬得眼圈红了，
　　 爷爷早就把新谷米汤熬现成了，
　　 奶奶早就把红皮儿鸡蛋煮便当了。
　　 全村人扑闪着眼睛都往这儿瞧了，
　　 全村人竖起耳朵都往这儿听了，
　　 老天保佑给你按个小牛牛，
　　 我的牛牛耶！你爸爸活的就和别人一样了。
　　[三个人影，你拽我扯，互不相让，都焦急的想去探听个究竟。婴儿的啼哭声，如同锦鸡高唱，又如三团金光闪烁。{夸张地用灯光表示}
　　男声三重唱：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你听这山村里最动人的音乐！
　　 我的好婆娘哟！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
　　 生了个什么？生了个什么？
　　[幕后 委婉而激动的女声三重唱：
　　 哈哈哈！咕咕咕！嘻嘻嘻！
　　 疼痛里生了个欢欢喜喜，
　　 生了个带小把儿的，
　　 生了个能给咱顶门立户的，
　　 生了个和你一模一样的，
　　 生了个全家人天天想的，夜夜盼的，挂在心尖尖上的。
　　[三个男人舞蹈着，各自围绕着一个光圈，欢喜若狂，将手中的三个喜炮依次点响。咚！咚！咚！响声在山谷里传递回荡。小山村沸腾了。
　　[红日当空。村民们在快节奏的音乐中，拥簇着三个抱着孩子的妈妈，跳着狂欢的舞蹈。他门拿着鸡蛋、红枣、山果。戏嬉中，一起堆向三个妈妈怀里。
　　村民们狂欢地唱：
　　 这是山村里的大事，
　　 这是山村里的喜事，
　　 这是山村里的大喜事。
　　 一夜间添了三个小伙子，
　　 一夜间小村撑起三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看今后谁还敢欺负咱们小村子？
　　 将来要娶回三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子，
　　 太行山啊！和我们一起跳吧！
　　 一夜间你也高出一截子，
　　 汾河水啊！和我们一起唱吧！
　　 一夜间你笑起了满脸的酒窝子。
　　[狂欢的人群边唱边跳，把三位妈妈团团围住。三位妈妈欢笑着，歌唱着，羞怩而自豪地接受村民的礼物。唱：《我们是骄傲的母亲》
　　 没有母亲，
　　 那将是黑暗的世界。
　　 没有月亮，
　　 那将是混乱的世界。
　　 没有母亲，
　　 那将不会有世界。
　　 我们是骄傲的母亲，
　　 没有我们将不会有一切。
　　[在欢腾中，幕徐徐垂落。
　　
　　 第二场 太阳并不公平
　　
　　时间： 距前场两年左右的一个傍晚。
　　地点： 左邻右舍。
　　[幕后女声唱：《太阳啊！你并不公平》
　　 太阳啊！你太不公平，
　　 只给了阳坡坡温暖，
　　 却忘了阴坡坡寒冷。
　　 阳坡坡的春花笑盈盈地开放，
　　 阴坡坡的春芽却哭泣着凋零。
　　 太阳啊！你并不公平，你并不公平！
　　[幕启 舞台上被灯光切割成三个表演区，以示哑巴家的左邻右舍。
　　[在幕后合唱声中，左邻和右舍都在调逗着自己的孩子，哑巴妈东听听，西瞅瞅，突然抱起站立在面前的哑巴儿子。
　　[左邻右舍在调逗着孩子，欢快地边舞边二重唱：《叫一声妈妈吃一口奶》
　　 天上吊下两个瓦罐罐，
　　 孩子见了多喜欢。
　　 你是妈妈的宝贝蛋，
　　 你是妈妈的心尖尖，
　　
　　 叫一声妈妈给你吃口奶，
　　 妈妈的心儿好喜欢。
　　 叫妈妈呀！叫妈妈，
　　 妈妈的奶水比蜜甜。
　　左邻右舍的孩子奶声奶气的边舞边二重唱：
　　 妈——妈——
　　 我爱你，
　　 你是我蓝蓝的天，
　　 你是我黄黄的地，
　　 我是一棵小草芽，
　　 根儿扎在妈心底，
　　 我是一棵小山花，
　　 开在妈妈的心窝里，
　　 哈哈哈！嘻嘻嘻！
　　 笑声染红了晚霞的花花衣！
　　[一片乌云半遮住太阳。哑巴妈也调逗着孩子，歌声抑郁而悲凄。
　　哑巴妈唱：
　　 孩子啊！你叫一声妈 (哑儿木然地无动于衷)
　　 孩子啊！你叫一声爸 (哑儿愣愣地东张西望)
　　 你有耳朵听不见，
　　 你有嘴巴却不说话。
　　 急死爸，气死妈，
　　 急的全村人红了眼洼洼。
　　[她猛然地将儿子搂在怀里，继续唱，更悲切。
　　 老天爷呀！上辈子我作了啥孽？
　　 这辈子遭这惩罚，
　　 是我对上天不恭？
　　 还是得罪了菩萨？
　　 为什么我儿会是哑巴？
　　 这辈子他一言不发。
　　 老天爷啊！你偏心！
　　 你太偏心啦！
　　[她边哭边唱，猛然推过哑儿，，点燃一支香，插进桌上的香炉里，连连叩头。小哑巴也学着妈妈叩头的样儿。
　　[在她敬香的同时，幕后歌起：
　　 哑巴妈生了个不幸儿，
　　 从此脸上失去笑容。
　　 乡亲们只能给予她同情，
　　 却无法将她的愁眉抚平。
　　[在悲切的歌声中，幕落。
　　
　　 第三场 太阳下，道路从这里分岔
　　
　　时间：距前有三年之后，春天的一个中午
　　地点：在去学校的山间小路上
　　[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时断时续的掩映在野花、草丛中
　　[幕后歌起：
　　 哑巴和左邻右舍一样，
　　 同样的高矮瘦胖，
　　 同有割草的镰刀，
　　 同有盛野菜的小筐，
　　 唯独没有他们肩上的书包，
　　 因此就少了许许多多的宝藏。
　　 但他那变换无穷的手势，
　　 还有那哇哩哇啦的音嗓，
　　 只有左邻右舍能读懂这秘密，
　　 哑巴的耳朵与嘴巴长在他俩的脸上。
　　[幕后 歌声中，左邻和右舍背着书包，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 {舞蹈}行走在山间小路上。突然，他们发现身后跑来的哑巴，两人同时做着整齐化一的哑语手势，示意哑巴快来。
　　[俩人边作哑语手势边唱：《快来吧！我的朋友！》
　　 快来吧！我的朋友！
　　 快来吧！我的朋友！
　　 没有你，鸟儿就不再唱歌，
　　 没有你，花儿也会发愁。
　　 没有你，一切就没有了情趣，
　　 没有你，好像把魂儿丢。
　　
　　 快来吧！我的朋友！
　　 快来吧！我的朋友！
　　 没有你，世界就不完整，
　　 没有你大地就会发抖，
　　 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滋味，
　　 没有你，我们就没有了脚手。
　　[哑巴腰里别着放牛鞭子，一手拿着一枝鲜嫩的榆钱，风风火火上。把榆钱交给左邻，兴奋地舞蹈着示意：怎样爬上高高的榆树，差点掉下来，还弄扯了衣裳------。左邻也会意地用哑语和他对话。
　　[哑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鸟，送给右舍，又兴奋地舞蹈着，示意捉小鸟的经过；怎样发现了它，小鸟如何飞走，他又急急地走近，怎样静静地靠近它，猛地扑向它------。
　　[左邻把榆钱一把一把的分给同伴，同伴们大口大口贪婪地吞咽着，又把小鸟捧在手心里，欢跳着，歌唱着：《我们亲亲密密》
　　 甜甜的榆钱，是春风送给我们的，{哑巴：哇哩哇哩}
　　 美丽的小鸟，是森林送给我们的，{哑巴：哇哩哇哩}
　　 我们的友谊，是故乡送给我们的，{哑巴：哇哩哇哩}
　　 甜甜的榆钱，是报答春光的，
　　 美丽的小鸟，是为春天歌唱的，
　　 我们的友谊，是要还给故乡的！
　　 天长地久，亲亲密密，{哑巴：哇哩哇哩}
　　 真诚的友谊，永恒的友谊，{哑巴：哇哩哇哩}
　　 哇哩哇哩哇哩哩！
　　 哇哩哇哩哇哩哩！
　　[孩子们正在如痴如醉地欢跳着，突然传来上课的钟声
　　[左邻右舍以书包示意；“上课了。”但哑巴却不高兴地噘起小嘴，扭捏在一旁。他俩极力以哑语相劝，无济于事。钟声再次响起，他俩无奈地离去。
　　[哑巴不知他俩已离去，还在那里扭捏着。猛的一回身，他俩不见了。哑巴疯了似地狂舞着，拼命地挥动着鞭子，似乎要把一腔悲愤发泄在这鞭子上。
　　[清脆的鞭声回荡四野。幕后歌渐起：
　　 上抽天，下抽地，
　　 千抽万抽抽自己，
　　 头上同顶一片天，
　　 为什么，东边日头西边雨？
　　 脚下共踩一块地，
　　 为什么，不能一条路上走到底？
　　
　　 左抽风，右抽雨，
　　 抽来抽去抽自己，
　　 同饮山间一泉水，
　　 为什么，有的稠来有的稀？
　　 同走山间一条路。
　　 为什么，山尖高来山洼低？
　　[哑巴痛苦地扑倒在地上，放声嚎啕。
　　[乌云密布，遮住了太阳。顷刻，雷鸣电闪，大雨滂沱。
　　幕后歌起：《太阳哭了》
　　 雷声隐隐，
　　 大雨倾盆，
　　 太阳哭了，
　　 哭得多么伤心，
　　 林涛是它的哭声，
　　 山溪是它的泪痕，
　　 小山村泡在泪里，
　　 颗颗心儿都在呻吟。
　　[幕落。
　　
　　 第四场 太阳会笑也会哭
　　
　　时间：距前场十二年之后
　　地点：小村头
　　[幕后歌起：
　　 为了山村的荣耀，
　　 左邻的孩子当兵去了，
　　 小山村要为祖国贡献英雄啦！
　　 为了农家的光荣，
　　 右舍的孩子上大学去了，
　　 小山村要为民族贡献智慧啦！
　　 有出息的都走了，
　　 只剩下戳牛屁股的哑巴。
　　 命运的道路从这里分岔。
　　[锣鼓喧天，村民欢送左邻右舍的两个孩子。一个短辫子姑娘与一位长辫子姑娘分别给左邻与右舍的孩子胸前佩着大红花，亲昵而羞涩地依偎着他俩。村民们簇拥着，两位母亲陪伴着。
　　左邻妈妈唱：
　　 孩子啊！到了部队别想家，
　　 权当是，妈妈时刻看你练拼杀。
　　左邻孩子唱：
　　 妈妈呀！儿去参军你别牵挂，
　　 权当是，我时刻在你眼皮下。
　　右舍妈妈唱：
　　 孩子呀！上了大学别贪耍，
　　 要知道，咱山村祖祖辈辈都是睁眼瞎。
　　右舍孩子唱：
　　 妈妈呀！儿早把决心下，
　　 我保证，当一个创造发明家。
　　村民合唱：
　　 你们俩，龙腾虎跃南北走，
　　 且莫忘，生你养你的穷山洼。
　　[哑巴胸前也别着一把艳红的石榴花，从幕后追来，硬要随着他俩走。哑巴妈奋力拽住哑巴胳膊，哑巴哇哩哇啦哭叫着。
　　哑巴妈妈唱：
　　 一个威风凛凛去当兵，
　　 一个潇潇洒洒上大学，
　　 谁让你是个聋哑人，
　　 那儿要你这没用的货。
　　 妈妈的心儿已被泪泡碎，
　　 你再别用刀子往妈心上戳。
　　[妈妈一把没拉住，哑巴挣脱，硬挤进左邻右舍中间，挺起胸膛，郑重其事地踏着锣鼓点儿，村民们含泪将他隔开。
　　村民们唱：
　　 孩子啊！留下吧！
　　 山里有你干的活，
　　 村里有你吃的馍。
　　 山里既然生下你，
　　 人家咋活你咋活。
　　
　　 孩子啊！你不看，
　　 露根的柿树也结果，
　　 山花也能染红坡，
　　 山村既然养下你，
　　 给你苦也会给你乐
　　[被隔开的哑巴，望着两个伙伴远去的身影，猛然跑上堤堰，“扑通”一声跳下河。村民们一阵慌乱。
　　[母亲向堤上扑去，歇斯底里地呼喊：“孩子——”
　　[幕后无字歌骤起：噢——
　　[在一片慌乱中，幕急落。
　　
　　 第五场 太阳害羞了
　　
　　时间：距前场三年之后的春天
　　地点：村头和村巷里[
　　幕后歌起：
　　 出去的又回来了，
　　 小村子也觉得寒碜，
　　 就在那布谷鸟哭夜的时辰，
　　 左邻孩子的骨灰捎回了山村。
　　
　　 他是救人才被淹死的，
　　 那死，应该命名为英雄才可身。
　　 可是，他生前说了句不中听的话，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退回了山村。
　　[暮色蒙蒙，阴森，幽静。布谷鸟声声啼哭，小山村沉浸在一片悲切之中。
　　[村头的小山角下，有一堆拢起的黄土。插在土堆上的纸幡，在山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左邻的妈妈蹲在坟旁痛哭不已，那位短辫子姑娘在规劝，她自己已是个泪人儿。少女和母亲相慰相劝，形成变态的舞姿。
　　[哑巴跪坐在坟头，痛哭嚎啕。母亲的呜咽，姑娘的抽泣，还有那布谷鸟的声声啼血，组成一曲令人肝肠寸断的交响乐。
　　左邻的妈妈唱：
　　 儿啊！儿啊！命短的人，
　　 你让妈妈痛碎了心。
　　少女唱：
　　 妈妈呀！当心哭坏你的眼，
　　 当心伤了你的身。
　　哑巴哭：
　　 哇呜——哇呜——哇呜——。
　　左邻妈妈唱：
　　 原指望，你立功喜报捎回家，
　　 原指望，你提干转业好成亲，
　　 谁料想，满腔希望化灰烬，
　　 木盒里装了个有罪人。
　　少女唱：
　　 妈妈啊！我愿作你好女儿，
　　 你就是我的亲娘亲。
　　哑巴哭：
　　 哇呜——哇呜——哇呜——
　　左邻妈妈唱：
　　 儿啊儿！你见义勇为有啥错？
　　 思想不好咋能去救别人？
　　少女唱：
　　 妈妈呀！隔墙有耳要当心，
　　 干部听见要惹祸根，
　　 众人心中有杆称，
　　 能称出哥哥是啥样的人。
　　哑巴哭：
　　 哇呜——哇呜-哇呜——
　　[少女将泣不成声的妈妈拽起，为她擦去眼泪，频频回首而去。坟旁，哑巴独自，啜泣不止。突然，他拭去眼泪，爬上坟边的榆树，采下一些嫩绿的榆钱，木然地一把一把捋下来，又深情地一把一把撒向坟头。{此动作为变态的舞步}
　　[幕后唱在应和：
　　 比纸钱凝重的榆钱，纷纷扬扬，
　　 层层复盖了新坟，沾着哑泪滴滴，
　　 尝尝这家乡的滋味儿吧！
　　 你的坟里也埋着小山村的质疑。
　　[乌云滚滚，雾霭弥漫，风啸啸，雨淅淅。风雨中，哑巴岿然不动，酷似一尊墓碑。
　　[幕后歌渐起：
　　 天有真情天下雨，
　　 地有诚意地刮风，
　　 风雨皆因不平事，
　　 于无声处惊雷动。
　　
　　 高山有情云中藏，
　　 大河有情起涛声，
　　 山河皆因不公事，
　　 高高低低总峥嵘。
　　[歌声中，幕徐徐落下。
　　
　　 第六场 太阳也是个哑巴
　　
　　时间：距前场只有几天
　　地点：小村头的庄稼地里
　　[幕后悲切的歌声起：
　　 遍地落霜的时候，
　　 右舍的孩子回来了，
　　 并非回乡探亲，
　　 而是回乡改造。
　　 就因为，他给上边写了个报告，
　　 据说，从头到尾都是反调。
　　 因而，给他带了一顶帽子，
　　 把小山村都压弯了腰。
　　[幕启 烈日当头，禾苗焦枯。知了单调枯燥的聒叫令人心烦。
　　[庄稼地里，右舍的孩子蹩脚地锄着禾苗，汗水浸透了衣衫。他掏出旱烟袋，噙在嘴里，却没有火柴。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叼着带巴儿的烟卷儿，趾高气扬地路经此地。
　　干部唱：
　　 村头头上站站，
　　 田边边上转转，
　　 高音喇叭里喊喊，
　　 姑娘堆儿里串串。
　　 再没能奈的干部，
　　 也是百姓眼里的旗杆
　　[右舍子怯怯近前，深鞠一躬，示意借火。干部慌忙回避，惟恐躲闪不及{舞蹈}。他怒嗔一眼，捏灭了烟，往地上一摔，背操着手，悻悻离去。右舍的孩子顿然木僵在那里。
　　右舍子唱：
　　 我犯了什么罪？
　　 我犯了什么法？
　　 无非是，提了几条好建议，
　　 无非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为什么，成了众人眼中一颗钉？
　　 为什么，成了众人嘴里一把沙？
　　 只有大地不嫌弃我，
　　 滴滴汗水任我洒。
　　
　　 我犯了什么罪？
　　 我犯了什么法？
　　 无非是，良心还没有发霉，
　　 无非是，是人不会说鬼话。
　　 为什么，乱枪专打出头的鸟？
　　 为什么，狂风专吹露面的沙？
　　 只有山村最懂我，
　　 肥土沃壤让我把根扎。
　　[右舍子使劲拉动着锄柄{舞蹈}， 似乎要把这一腔愤懑宣泄在锄柄上。
　　[右舍子的未婚妻——当初送他上大学，给他戴红花的那位长辫子姑娘，悠然走来。右舍子迎上去。姑娘却左躲右闪(舞蹈)
　　长辫子姑娘唱：
　　 你从天上掉下地，
　　 任牛踩来任马蹄，
　　 唾沫星星淹死人，
　　 我为你受了多少窝囊气。
　　 天下男人多和少，
　　 我咋就瞎了眼睛看上你！
　　[说着，把当初右舍子送她的红笔记本往地上一扔，一跺脚，忿忿而去。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哑巴看在眼里，他向她背影吐了几口唾沫，拍着屁股，跳得老高。哇哩哇啦地骂了一通。然后，拣起本子，抹去土，庄重地递给右舍子。右舍子接过本子，无奈而沮丧地摇摇头，装进衣袋里。
　　[哑巴脱下衣褂为右舍子擦汗，把自己的草帽戴在右舍子头上，右舍子推让，哑巴佯怒。右舍子只好戴上，哑巴高兴地跑下。
　　右舍子深情地唱：
　　 不管别人咋待我，
　　 他人前人后帮助我，
　　 嘴里虽没有动情的话，
　　 心里却揣着一团火。
　　 难道世上的一切不幸，
　　 就因为长着嘴巴和耳朵？
　　 难道世上的真情真爱，
　　 都在这深山老林里躲藏着？
　　[哑巴拿着个鸟笼，里边有只翠鸟。舞蹈着跑上。他把鸟笼交给右舍子。右舍子激动不已，泪水汪汪的望着鸟笼，聆听着婉啭的鸟鸣。
　　[幕后的歌随着哑巴的表演：
　　 他嘴里说不出动情的客套，
　　 内心里的聪明却只多不少，
　　 树林里布网，山坡上设套，
　　 终于捉住了一只美丽的翠鸟。
　　 这礼品并不十分珍贵，
　　 却也算对伙伴的慰劳。
　　[右舍子一手把鸟笼高高举起，另一手轻轻拉开笼门，放出小鸟。那鸟儿欢快地鸣叫着直冲蓝天。
　　右舍子唱：
　　 鸟儿啊！飞吧！飞吧！
　　 不必眷恋这精美的竹笼，
　　 切莫贪食这几颗谷粒，
　　 你的翅膀属于辽阔的蓝天。
　　 你的歌声属于碧绿的大地。
　　 鸟儿啊！飞吧！飞吧！尽情地飞吧！
　　 鸟儿啊！唱吧！唱吧！尽情地唱吧！
　　 恭贺你获得自由！
　　 我羡慕你！我羡慕你——。
　　[右舍子深情地凝望着展翅蓝天的小鸟。
　　[哑巴先是怔住了。他倏然会意，一把夺过鸟笼，撕得粉碎。抱住右舍子，狂跳起来{舞蹈}
　　[幕渐落。
　　
　　 第七场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时间：前场后的不多日子
　　地点：哑巴的家里[
　　幕后歌起：
　　 能说的，招了灾，
　　 能写的，惹了祸，
　　 比起死的，哑巴还活着，
　　 比起倒的，哑巴还站着，
　　 妈妈找了个和他一样的，
　　 有嘴无话的老婆。
　　[今天是一对哑巴结婚的日子，小村格外热闹。唢呐、锣鼓、鞭炮声喧嚣震天。狂欢的变态舞蹈将山村、树木扭曲的东倒西歪。
　　[哑巴妈妈从未这样高兴过。她舞蹈着{变态}，忙前忙后地张罗着。
　　哑巴妈妈唱：
　　 请！请！快请！快快请！
　　 欢迎大家来助兴，
　　 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全靠咱群众专了政。
　　 能吃的就吃吧！
　　 这是偷偷拣来的落花生，
　　 能喝的就喝吧！
　　 柿子都生虫了，酿的酒虽苦却纯。
　　 手里没钱，买不来糖果，
　　 我给乡亲们鞠一躬。
　　村民们边跳边唱：
　　 省了吧！省了吧！
　　 看一眼心里也舒畅，
　　 要不是碰上这好时光，
　　 去哪找这水灵灵的姑娘。
　　 虽说也是个有嘴无话的人，
　　 也免得祸从口出遭灾秧。
　　 恭喜！恭喜！恭喜你了！
　　 早抱孙子，人丁兴旺。
　　
　　 吃好了，喝醉了，
　　 天也转来地也摇，
　　 洒一杯柿酒敬太阳，
　　 愿你明明朗朗当头照。
　　 泼一杯柿酒敬大地，
　　 愿你坦坦荡荡永不老，
　　 恭喜！恭喜！再恭喜！
　　 小山村醉成一团糟。
　　[一对哑巴被众人簇拥着闯过人群，占据舞台中央，他们对这些嘈杂声充耳不闻，对司仪那高声喊叫无动于衷。只是由一些年轻人手把手做完应该做的，竟情不自禁地舞蹈起来。然后，被众人推进洞房。
　　[在舞台的两侧，分别站着左邻与右舍的妈妈，她们先是暗暗落泪，继而，忍不住抽泣起来。
　　左邻右舍两位妈妈二重唱：
　　 真没出息，真没出息，
　　 不该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哭泣。
　　 忍不住呀！忍不住呀！
　　 这是积攒了几辈子的泪水。
　　 哑巴娃都已成家立业，
　　 当妈妈的怎能不心碎。
　　左邻妈妈唱：
　　 我早就盼着这一天，
　　 可这一天，却被埋进了坟堆。
　　右舍妈唱：
　　 我也期盼着这一天，
　　 可这一天，被那顶帽子捂得发了霉。
　　左邻右舍妈妈和唱：
　　 都怪咱命苦，都怨咱倒霉，
　　 咱不怪自己能怪谁！
　　哑巴妈唱：
　　 看着老姐老妹们落泪，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熬着吧！熬着吧！
　　 苦日子总不能有头没尾，
　　 只要老天爷睁着眼睛，
　　 就不能看着咱受苦遭罪。
　　 快进屋吧！我的好姐妹，
　　 没好吃的，喝一碗酸枣儿泡的甜水水。
　　[哑巴妈把左邻右舍妈让进屋。
　　[屋里一片欢腾、喝彩、喧闹声。
　　[哑巴妈拿着三根香出来，走到土地爷的神龛前，点着香，虔诚地跪下，磕头------。
　　哑巴妈唱：
　　 土地爷爷你行行好，
　　 你的恩德永生永世忘不了，
　　 都说聋哑会遗传，
　　 你给咱，赐个既聋又哑的大胖小。
　　 庄户人家不图啥，
　　 就图个，省心安稳不心焦。
　　[幕后 沉重、激愤的歌声突起：
　　 天哪！世事如今颠倒了，
　　 笑的哭来，哭的却笑，
　　 让人安慰的去安慰人，
　　 让人羡慕的却被别人同情了。
　　 聪明伶俐的都遭了厄运，
　　 哑巴倒比别人都强了。
　　 胎里带来的痛苦，
　　 却变成幸运的活宝。
　　 天哪天！世事真真是颠倒了，
　　 小山村该哭还是该笑？
　　[歌声中，幕落。
　　
　　 第八场 太阳又从东边出来了
　　
　　时间：距前场三年之后
　　地点：小村头，山角下，左邻子的坟地
　　[幕后 欢乐的歌声：
　　 成串的榆钱换来成片的春光，
　　 小山村改变了旧日的模样，
　　 英雄的坟头终于竖起墓碑了，
　　 右舍子又上了省城的光荣榜，
　　 小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
　　 从东方升起久违的太阳。
　　[幕启 左邻右舍的两位妈妈、背着行李的右舍子、哑巴、以及众多村民来到左邻子的坟前。墓碑上书；“死难烈士永垂”。许许多多的花圈，把小坟堆罩了个严实。
　　众人齐唱：
　　 朋友啊！你安息吧！
　　 你抱恨终生长眠于地下，
　　 是太阳给我们开了个玩笑，
　　 给小山村留下难忘的伤疤，
　　
　　 朋友啊！你安息吧！
　　 你的墓碑和太行山一样高大，
　　 你的名字是小山村的骄傲，
　　 世世代代在我们的心中永存开花。
　　[歌声里，哑巴将一把把榆钱，执著地挥洒在坟头。纷纷扬扬的榆钱，先是朦朦胧胧，继而逼真地出现了左邻子那英俊的形象。
　　左邻子的灵魂唱：
　　 朋友啊！不要为我惋惜，
　　 应该惋惜的是失去的年华，
　　 朋友啊！不要为我悔恨，
　　 应该悔恨的是时代的步伐，
　　 莫流泪，莫伤悲，
　　 到艰难中去创建理想的大厦。
　　众人和唱：
　　 莫流泪，莫伤悲，
　　 到艰难中去创建理想的大厦。
　　右舍子的灵魂唱：
　　 朋友啊！不要为我惋惜，
　　 该惋惜的是失去的民族精华，
　　 朋友啊！不要为我悔恨，
　　 应该悔恨的是我们太憨太傻。
　　 莫要悲伤，莫要悲伤，
　　 黑夜过后将是满天朝霞。
　　 [众人边歌边舞，左邻子和大家频频招手，身影越来越远，乃至消失。但歌声却在山谷中久久地荡漾着。
　　[幕纱轻轻地落下
　　[幕纱外，隐约的土地庙前，哑巴妈颤颤巍巍地在敬香、磕头。
　　哑巴妈唱：
　　 土地爷爷你饶了我
　　 我糊里糊涂瞎说话，
　　 无论我媳妇生男或生女，
　　 只要不再是哑巴。
　　 让娃听得见，让娃会说话，
　　 全全欢欢不缺啥。
　　 人该有的他都有，
　　 让我也活的像个妈。
　　 土地爷你饶了我吧！
　　 我给你杀猪宰羊雇唢呐
　　[欢快热烈的唢呐声突起，纱幕启，哑巴妈掺和在人群中，一片欢腾。舞台明亮起来。
　　 [一轮艳阳，悬挂当空。
　　[幕后歌起：
　　 五味的泪水终止了流淌，
　　 成串儿的榆钱换来明媚的春光，
　　 小山村从恶梦中醒来。
　　 啊太阳——升起在东方！
　　[歌声中，大幕徐徐降落
　　[全剧终
　　
　　
　　 1986年8月1日草稿完于寿阳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