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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我这一辈子》有感
□ 颜心一质
2007-04-20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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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清朝末年至民国初期旧中国的处世哲学
——读《我这一辈子》有感
1930年,老舍由英国回国后,先后在齐鲁大学和山东大学任教,《我这一辈子》是他此期间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文中记叙了拥有“聪明本事”的“我”这一辈子的不懈钻营与奋斗历程,“我”当过学徒、裱糊匠、巡警、伴随巡警的小许升迁,最后却连个“三等巡警”也当不上了,为了一家子生计,只好什么都做,五十多岁的人出的是“二十岁小伙子的力气”,竟至于“我仿佛摸到了死”。小说正是通过这样一个命运悲惨的巡警,展示了清朝末年至民国初期的旧中国的处世哲学,虽然“我”能明察秋毫,可在那样“出奇不公平的世界”仍是飞黄无望,生计难求!
对于小说中的处世哲学,我略概括为五个方面:
一、学徒生活辛酸却要浑身机灵
“我”学的是裱糊匠。这门手艺一为死人做一些纸扎纸糊的冥衣冥器,二为信迷信的人糊一些纸扎的神器,另处还做些“白活”,即给人家糊顶棚,窗户等。
当年学手艺,当学徒生活特别苦,“当徒弟的得晚睡早起,得听一切的指挥和使遣,得低三下四的伺侯人,饥寒劳苦都得高高兴兴的受着,有眼泪往肚子里咽。”“那种气简直不是人所受得住的。”最令人觉得对学徒生活充满同情与怜悯的,是“我能一口吞下去一顿饭。”乍一看,你还以为这位学徒长着一张河马大口呢?多幽默的譬喻呀,可往下一看,读者的心不由马上提到了嗓子眼,辛酸与怜悯之情涌上了心头,为什么说一口能吞下一顿饭呢?原来,“刚端起饭碗,不是师傅喊,就是师娘叫,要不然便是有照顾主儿来定活,我得恭而敬之的招待,并且细心听着师傅怎样论活讨价钱。不把饭整吞下去怎办呢”?
经历了这种非人道的“排练”,“顶倔强的人也得软了,顶软和的人也得硬了”!
三年后,“我”成了一名出色的裱糊匠。可时代变了,裱糊匠生活日益艰难,同时,也因为出了点岔子,“我”得尽快改行,“我”才明白了做官的哲学。
二、官场中人不学无术,却精通“圆”“厚”“黑”的处世哲学
早在学徒之前,“我”就看到官场中“不止一位了,官职很大,可是那笔字还不如我的好呢,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在“我”的妻子跟“我”的同行——当裱糊匠的黑子私奔了后,“我”觉得“难堪”,“连屋门也不肯出”,“怕见那个又明又暖的太阳”,于是“我”快而干脆地要改行,可工作太难找了,经过多次的碰钉子之后,“我”明白过来:“原来差事不是给本事预备着的,想作官第一得有人。”
对于当年的为官之道,我还不得不提到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一段更为全面的论述,因为我认为这样才能更好的诠释这一时期的官场处世哲学。林语堂如是写:“照当年的情形论,好人不能够做官;活动的人也不能做官;缺乏耐性的人也不能做官;诚实的人不能做官;有学问的人不能做官;太聪明的人不能做官;敏感有良心的人不能做官;勇气太大的人也不能做官。”那么什么人才适合做官,什么人才能飞黄腾达呢?“只有富有精力才智,再加上几分黑心的人,才能够乘风破浪,飞黄腾达。在那千万的官员之中,一个人必须既不太诚实,也不太急躁,也不太想有作为,也不太想求进步。不太敏感,不太讲良心,还有后台撑腰,大概才能确保官运亨通。”
不要扯远了,我们还是来看《我这一辈子》吧!
明白了一些为官之道后,“我”好不容易当上了巡警,这一干就干了近二十年,“我”又从这门职业上瞧出了巡警的处世哲学了。
三、巡警生活“穷而文明”,工作敷衍塞责
在那年月,当兵的“至少能够有抢劫些东西的机会”,可是,因为“我”有两个没娘的孩子,不能冒险,只能当巡警。当巡警的要文明,没有发邪财的机会,一月拿着六块钱工资,是“穷而文明一辈子”!
这种工作让“我”对“阎王好作,小鬼难当”这句话感同身受,做巡警的受委屈了,可不敢抱怨,受劳苦了,可不敢偷闲,不然就有被开除的危险。
“食不饱,力不足”正好用来形容巡警。“最可怜,又可笑的是我们既吃不饱,还得挺着劲儿,站在街上得像个样子”,连要饭的花子都不如,要饭的花子不饿也可以弯着腰装饿,而巡警呢,则是不饱也得鼓起肚皮。老舍先生用“我只觉得这真可笑”,四两拨千斤地点出了巡警心中那说不完道不尽的辛酸。
当巡警的爹没钱让孩子上受教育,“我”的儿子福海只“上过几天私塾,几天贫儿学校,几天公立小学”,“坏招儿”倒学会了不少,及至后来只得当了巡警,想外出多赚点儿钱,结果客死在威海卫。女儿“只认识几个大字”,最终也嫁了个巡警,把“我”这一家子凑合起来,简直可以“成立个警察分所”,真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一家苦命人啊!
可正是这群自身穷苦的人,却不懂得体恤民众,工作中敷衍塞责,侍强凌弱。
深夜,街上经历兵变,官兵放火抢劫,百姓侍机作乱,这时街上并不见一个巡警,排长对“我们”训话:“天一亮,咱们全得出去弹压地面!”——面对真正的混乱,巡警们不管,可事后,还要你去管什么?这一次“我”又“发笑”了!“自上而下全是瞎打混的当‘差子’,一点不假”!
到白天了,巡警们真的倾巢出动,“弹压地面”了。巡官要“我”依令注意街上的秩序,什么秩序?经巡官点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赶开那些在兵变后上街拾东西的贫苦百姓!
说到巡警抓赌的事,真叫人难以忍受这些人的丑恶行径!
“早年间赌局都是由顶有字号的人物作后台老板;不但官面上不能够抄拿,就是出了人命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赌局里打死人是常有的事。赶到有了巡警之后,赌局还照旧开着,敢去抄吗?这谁也能明白,不必我说。可是,不抄吧,又太不像话;怎么办呢?有主意,捡着那老实的办几案,拿几个老头老太太,抄去几打儿纸牌,罚上十头八块的。巡警呢,算交了差事;社会上呢,大小也有个风声,行了。”真是一群无耻之徒!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久了“我”也学“精”了,及到巡夜时,遇上了贼,“我”把佩刀攥在手里,免得出声,“他爬他的墙,我走我的路,各不相扰。”看到这,我真的犯疑了:国家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百姓要这样的巡警干什么?
磨“精”了的“我”,熬到了“总局里当差”,可又遇到愁事了;因为在那样的社会“有人情,可以升腾起来;没人情而能在外边拿贼办案,也是个路子。我既没人情,又不到街面上去,打哪儿高升一步呢?”
凭着“我”的聪明,两三年的工夫,“我”把局里的事全明白了个大概,四十岁那年,“我”当上了巡长,后见儿女已成家,遂出外闯荡,空喜一场,又作了防疫处的守卫,这时“我”四十五岁了,想装起作“公公的样子”,于是蓄起了胡须,没想到,胡须莫名其妙地让自己“卷了铺盖”,“我还是笑着”,“世界上不平的事可多了,我还留着我的泪呢”。
赋闲了好久,“我”又找了些差事:当过警察分所所长,缉私队的队长,排长……正当“我”的境况终于好起来了。“我”认清了“良心在这些年并不值钱”时,儿子福海死了,“我”只得回家照顾年轻的寡儿媳和嗷嗷待哺的孙子,但回来后“我”连“三等巡警”也当不上了。只得到处打杂,无尽的辛酸与苦涩中,“我”“笑这出奇不公平的世界,希望等我笑到末一声,这世界就换个样儿吧!”
在“我”当巡警的近二十年里,“我”还看到了其他人物的营生处世之道。
四、大兵的贪婪、凶残、虚伪、狡诈
在兵变的第二天,“十二名兵,一个长官”“捧着就地正法的令牌,枪全上着刺刀”“他们抢完烧完,再出来就地正法别人”,“我”亲眼见他们杀害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国男孩子,为什么要杀他呢?因为这个男孩子出来捡了一块木板与一双旧鞋。真是惨无人道之举呀!他们自己“把整半的金银镯子提回营去,而后来借就地正法之名杀了个拾双破鞋的孩子!”
五、百姓麻木冷漠、趁火打劫
在惨遭兵变的当晚,当兵的把东西抢得差不多了,就离开了,紧随其后的百姓“由胡同里钻出来”,老舍先生用了这句话来形容百姓的打劫行为“我在报纸上常看见‘彻底’这两个字,咱们的良民们打劫的时候才真正彻底呢!”
这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我们大概能用这句话来概括对他们的看法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总之,在这个以蛮横不讲理为荣,以破坏秩序为增光耀祖的社会里,人性被扭曲了,处世哲学被歪曲了。像这样的文学作品还有很多,正是这些文学作品,找到了国家衰亡的病因,唤醒了民众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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