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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转载]

石竹老人《33》
2007-04-26 21:31   收藏:0 回复:0 点击:3947

    把玩有道之士的境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庄子说:知(认知)向北游到玄水岸边,正好碰见无为谓。知对无为谓说:“我正想请教你:怎样思索、怎样考虑才能了解道?怎样修行才能接近道?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够得道呢?”问了三遍,无为谓都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回答。
  
   知得不到答案,便返回白水南岸,登上孤阕丘,见到狂屈。知用同样的话问狂屈。狂屈说:“唉!我知道,想告诉你。”内心要说却忘了要说的话。
  
   知得不到解答,回到帝宫,见到黄帝又问。黄帝说:“不思索、不考虑才能了解道,不用修行就能接近道,不遵循一定的途径才能得道。”
  
   知问黄帝说:“我与你知晓,无为谓与狂屈不知,谁对呢?”
  
   黄帝说:“无为谓是真正对的,狂屈也差不多;我和你无缘得道。知道的不说,说的不知道。说那个真对,是因其不知道,说这个差不多,是因为他忘记了要说的话。我和你永远不能接近道,是因为知道。”
  
   狂屈听说了,认为黄帝所说是真知灼见。
  
   在这里,道的精义表露无遗:道不可知。知道怎样才算美,就是恶了;知道怎样才算善,就已经不善了。说得出的道,就不是道。
  
   在庄子写下这篇文字的八百年后,菩提达摩来到中国。他在河南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欲返天竺。他对弟子说:“我要回去了,你们何不各谈一下心中的体会?”一弟子道副说:“按我的理解,不执泥于文字,也不离开文字,就是修道了。”大师说:“你仅得到我的皮毛。”一徒尼持总说:“我的体会,好象一下到了佛国,忽然又没有了。”师说:“你得到我的肉。”一徒道育言:“四大皆空,五阴非有。在我看来,无一法可得。”师言:“你得我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站立。大师赞许道:“你得我的精髓。”乃付衣法,于是慧可成为中国禅宗的第二祖。
  
   以道的境界观之,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与以释迦牟尼为鼻祖的佛家可以说殊途同归,从悟道、修道的过程来看,二者也颇多相似之处,人类在修行证道过程中所经历的境界异曲同工。
  
   因为文化背景不同,道佛两家用不同的语言和方式表述见解,教授和接引的方法也是众派林立,各具特色。所谓佛家八千四百法门,道家三千六百法门。然而就像过河摆渡,船虽不同,要达到的却是同一个彼岸。
  
   有人囿于门户之见,只看到道佛两家或一教之内各派表面上的差异,在细节上.形式上抠抠索索,心有分别,竟起爱憎,问之以实质,则茫如坠烟雾。不知释道两家所揭示的大道心体在本质上是同一境界:即悟之时,不分彼此,有何可依?有何可立?离开迷惑离开觉悟,常生佛的智慧;除去真理除去妄言,即见自身的佛性。除去下士心,都是拈花意。
  
   由上面两段生动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到未了者与得道者的区别或差距。
  
   黄帝说理深刻精彩,狂屈的回答更妙不可言,为什么庄子认为他们没有把握道的真谛呢?这是因为,黄帝和狂屈讲得道理虽然不差,但若从亲证实历的要求来看,他们还没有进入道的门槛。修行固然要博学多闻,参究领悟,但最后的证道得道,则一定要亲历实践才能成功。禅师说:“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这个理论与实践的同一.知行合一,就是修道成功与否的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这一步的距离,也许要比人们想象的大得多,在较高层次上,人和人的差距多在于此。
  
   黑格尔说:实践高于理论,是因为它具有现实性的品格。实践着的境界因其现实性,是修行人的真境界。广而言之,也是做事、做人的真境界。至于思想上的境界,则是说境界,名境界。
  
   譬如一人说孝敬父母,唱起歌颂父母的歌来常常热泪盈眶,但眼看父母年老体弱,生活困难,自己却心安理得的游手好闲,不为父母分担压力;或是父母在世时他总说自己工作忙.事情多,不回家探望尽心,父母去世了,他哀痛不止,大办丧事。你说这是真孝敬吗?其实是说孝敬,名孝敬。
  
   又如一人谈恋爱,据说爱得情不能禁。可同在一个城市,却很少主动联系约会,有点时间他宁肯忙自己的事;有些来往了,伊人偶而出了点小麻烦,他立刻又退避三舍。这算什么爱情呢?是说爱情,名爱情。
  
   没有人不关心自己的子女。孩子生病发烧,大人还在麻将桌上昏天黑地;小孩子求知若渴,嗷嗷待哺,他却不管不顾,放任自流。身为家长,这样的关爱实际是说关爱,名关爱。
  
   有一修行人,素存向道之心,拜佛念经不辍。听他人谈是论非,谈情说爱,他不屑不齿,说是看破红尘,要练功修道了。真到万缘俱息,独往独来之时,他又惦记着某某欠他二百块钱,谁家姑娘长得好看;临渊羡鱼,望洋兴叹,说也要放下包袱,返朴归根了,灵机天性,萌生发动之际,他又处心积虑,求功求效,求佛求果。似这等口是心非,言清行浊,是说修行,名修行。
  
   六祖慧能说:“佛乘的本意在于践行,不在于口头上的争论。一争先后,即同迷人。如果自己不修,只是记住我的话,那也没什么用处。”古人云:“性天澄彻,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心地沉迷,纵谈禅演偈,总是拨弄精魂。”用求学的方法.辩论的方法来求道,说长论短,雄辩滔滔,而心里并不实行,如梦;如幻;如水中的气泡;如镜中的像影;如清晨的露珠,太阳一出就会消散;如雨夜的闪电,瞬息即逝。永远与佛对面千里。因为做学问是处于理论的阶段,而理论与实际相比,总是抽象的.片面的.部分的.有局限的。列宁说过:理论永远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长青。真实的道在于修行者实际的修证。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修不得。
  
  
   当年达摩曾语重心长地预言:“我灭后二百年,衣钵止而不传,佛法则遍及人间。然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悟性者少。”一千多年过去了,事实正如大师所言:论道者如过江之鲫,见性者似凤毛麟角。人人能说得,人人行不得 。忽视和脱离了实践这个关键的环节,洒洒落落.活活泼泼的道,被世人蜕变成一种陈旧发霉的学说,一个僵化片面的理论,一种似是而非的信仰,一个徒具其表的形式,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从实践的观点出发来看达摩与弟子的对话,犹如云开月见。大道本来没有去也没有来,没有是也没有非,没有生也没有灭,没有变动也没有停留,弟子们却说东说西,说时迟,那时快。说的同时道就离去了。一落言语,便惹葛藤。
  
  
   我们不妨再来分析一个禅宗的公案。
  
   话说五祖弘忍大师知道自己不久人世,乃告众徒:“你们各位回去用自己本心的智慧佛性,各做一首诗偈呈来,有谁彻悟佛法,就付衣钵,成为第六代祖师。"一徒神秀,是给大众授课的讲师,做了一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从理论上看此偈不错:身体像菩提树那样庄严清幽,心灵如明镜一样洁净无暇,时时拂掉落下的灰尘,让它永远干净明亮。劝人从善归法,意境也很优美。所以五祖看了说:“且留下这首偈,让人们诵读学习.照此偈修行,可以避免坠入恶道;照此偈修,有大利益。”众弟子也纷纷欢喜赞叹:“好啊!”
  
   可是,如果从实践的层面观察,这偈就有问题了。试看:“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佛家否定凡俗的意识知见,认为凡是意识到的形相,皆属虚妄不实,真正的形相是无相。你那里还有个什么树,什么镜,这不明摆着还是挂碍吗?后两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问题更大了,禅的要义在于:不用去寻找什么真理,只须放弃现有的知见。凡有所求,皆是痛苦和烦恼;无欲无求,方能得到最大的快乐。你在那里擦来拭去,还心情紧张地操心它是否染上灰尘,有求有执,这还叫坐禅吗?跟众生做学问,做事有什么区别?好佛本来求定性,为僧何苦反劳心?所以五祖对神秀说:“你的这篇偈颂,还没认识本性,只是到了门外,尚未进门。以这样的见解,去寻找彻底的觉悟,全不可得。”
  
   再来看慧能随后所做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丝不挂,直截痛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倒要反问你了,我这里不见一物,不存一法,腾腾任运,任运腾腾。到哪里沾惹你的劳什子尘埃?一语破的,对神秀的缠缚予以痛斥。
  
   此偈从实际出发,揭示出佛之心宗真意,所以立刻得到五祖的认可。当夜,五祖就把衣法传给了慧能。
  
   神秀其人,少年精研儒学,后来专心求佛,十分虔诚。他博学多才,经常与五祖谈经论道,玄理通快。五祖深为器重,让他做七百弟子的授课讲师。五祖灭度后,神秀弘扬禅法,一时颇盛。则天武后对他行跪拜礼,王公百姓,望尘拜伏。这么一个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人物,因为实践这一步没有迈出去,一辈子礼佛弘法,一辈子未见本性,与佛失之交臂。而他教授的徒弟中,不管是到慧能那里学法的,还是去抢夺袈裟的,甚至是去刺杀慧能的,一个个被慧能点化,顿悟得道。正所谓迷时千卷少,了时一字多呀!
  
   慧能其人,幼时孤儿寡母,家境贫寒,打柴度日,不识一字。用现代话讲就是个文盲,没有更多的理论和学问。当他听到有人念金刚经,立即从实践的层面悟到了奥妙的佛理。经五祖传灯后更是一发而不可收,说法利生,大弘禅宗。得旨嗣法者四十多人,悟道超凡者不计其数。一部坛经,流传千古。
  
   佛教在东汉时由印度传到中国,大小宗派,林林总总。当时有不少宗派要比禅宗影响大得多。譬如唐太宗时的法相宗,因其代表人物玄奘西域取经和翻译佛经的巨大成就及太宗皇帝的支持,盛极一时。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宗派逐渐衰落并消亡了,但禅宗却依然保持着新鲜的活力和迷人的魅力,继续存在和发展,生生不息,普度众生。这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禅宗高度重视修证佛法的实践,强调顿悟见性,如实体验,亲临法界,冷暖自知,而不是一般的学习真理。我们看到许多禅宗的公案,都是教求法者言语路断,心行处灭,在壁立千仞的绝地中蓦然回首,照见自己的本来面目。达摩大师言:“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不是不要文字,不学佛经,而是让学道人明了佛法的真言妙谛在文字言语之外。若从字句求灵慧,尚隔千重与万重。从而得鱼忘筌,得意忘言,登船而又弃船,踏上无边无际.自由自在的彼岸。
  
   纵观古人在悟道修行过程中的盛衰成败,不由令人掩卷长思,扼腕叹息,惕然警醒!实践,是修道的根本要求,也是检验修行成果的唯一标准。不管修行者读了多少经,懂得多少法,持了多少戒,只要过不了实践这一关,就注定是空中楼阁,水中捞月,与大道咫尺天涯。
  
   小时侯喜欢看《西游记》,但有一个问题老是想不通:以唐僧徒弟们的神通本领,弄阵风.移片云把三藏师父送到西天去不就得了,何苦要费那么多艰难曲折呢?如今再读西游,才恍然明白,主人公必须是亲身实历,才能功成行满见真如,心猿意马是代劳不了的。
  
   步步实历,虽则步步是难,但也步步是功;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每一步都在实地。鲁迅说:“即使慢,驰而不息,纵令落后,纵令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他的目标。”愚公虽愚,每日挖山不止,总有一天成功;智叟虽智,终日画饼充饥,落得一世成空。实践决定境界,境界决定结局。
  
   古往今来,圣人、真人给我们留下了出世离苦的伟大智慧。后世的修道人,假如只是为了陶冶性情,调整心态,学些知识,沾点灵气,那也就罢了,率性为之,不失为一件雅事;倘若要明心见性,证道成佛,就有了更高的要求,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是践行实证还是坐而论道?是归依自性还是流于名相?只有明白修道是个实践问题,口念心行,心口相应,并一以贯之,成为一个行者,才能安闲恬静,虚融澹泊 ,善恶都不思量,凡圣全然忘情,动静不存于心,能动和所动消弭于无形。使心灵归依于本性,精神与身体合一。纯粹唯一,和谐自然,如同云行雨施,草木葱茏,生机勃勃,充沛旺盛,返回到生命的本源和真宰。
  
   其实,无论做任何事情,只有专心一志,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投入,步步落在实处,才能达到最高境界,难道惟独修道才是这样吗?
  
   四川有两个和尚说要去南海朝圣。富和尚今天做准备,明天等条件,后天他有一件事没有办完,一年过去了还没成行。而穷和尚已经从南海朝拜回来了。富和尚是说南海,名南海,穷和尚才是真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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