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满亭星月-个人文章】
顺遂之喜
□ 满亭星月
2007-05-07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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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于二十六岁这一年,获得硕士学位,去西班牙和意大利畅游,然后站在阔别三年的中国大地上,要说成就感,介于零和无穷小之间,倒是淡定、苍然、温暖这三种感觉在心头氤氲缠绕。二十三岁之前,从来没想过出国,想到之后,来不及大口呼吸,嘎嘣一下就出来了;出国之时,从来没想过需要流浪三年,后青春时代就这样在法兰西的大地上流走了,应了古人诗,少小离家老大回。看着自己镜中饱满同时却临近凋零的容颜,看着当年大头照的妩媚和忧伤,发现岁月的痕迹都在这变化里面了。
我感谢当年这个决定。感激淼这个直接动因,感谢老妈提供的关于法国的信息,感谢老爸的最终拍板,感谢老姐在我真正考虑出国以前就喋喋不休的建议,感谢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成了我出国的直接原因。这么多偶然,就构成了一种命定,于是知道苍天的意旨:之所以在家门口读大学,是让我再享受三年安定幸福的时光,这之后,飘零就没有尽期了。至今仍然不知道这飘零何日是尽头,最少还要三年,也许是一生。我都坦然,也都欣然。因为是自己选择的,所以承担着自由中的辛苦,也独自享受着自由中的酣畅,于是温和的外表下掩藏着深深的盛气凌人,一个人习惯了,就不习惯与任何人妥协,也不习惯来自亲人以外的任何关爱,有阳光就自己微笑,有雨水就自己打伞,有风就自己寻找避风港,有云就让想象的翅膀和它一起飞翔,谢谢白羊座的厚赐,我终能潇洒。
就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日历又翻过了一页。逝去的不会重来。二十五年的光阴就这样翻过去了,这中间多少消逝,多少诞生?我们这些所谓八十后,身上已经刻上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不得不承认,这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在地球的历史上最多是个瞬间,在宇宙的历史上临近虚无,然而对每一个正常死亡的个体来说,它意味着一生的三分之一。这么久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情了。一个聪明的人懂得利用和珍惜时间,一个智慧的人却懂得在时间的千丝万缕中理清生命的色泽。还好,生命跟阳光同质,赤橙红绿青蓝紫,汇流就是白,是通透。
人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此刻的答案,很简朴:是一个理解的过程。从微观到宏观,无穷无尽。学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一种理解世界的角度。大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理解生命的深度。大苦背后。必然隐藏着大慈悲,大智慧,以及一种极大的期待,对超越的期待。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理解流星的含义。看见死亡如同暗夜,而生命脆弱如流星,那么就珍惜这瞬间的闪亮,即使化灰化尘,也为时空的一点刻痕。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超越自己这个卑微的个体,去推己及人,推己及物,去理解人类和宇宙。没有一种追问是有尽头的,透彻永远不可能。透彻属于上帝,而知道不可能透彻,却依然不顾一切地试图腾跃的,是人。知其不可而为之,人类大悲,人类大勇,人类大荣耀。
淡定中,总有繁华。有混沌的繁华和清澈的繁华的区别。混沌的,是参不透的,是执著缠绵的,是小爱和伦理的,是让人无法甩开膀子飞的。清澈的,是借助神灵之力的,沧海长空都在心中,星河宇宙都在心中,是大爱和信仰的,是可以拯救和逍遥的。这两者的共性是,它们合在一起,才是生命的意义。丰润与空灵的融合,是美的极致。而美,是天地之心。乘风破浪的时候,有线牵着;留恋辗转的时候,鸟儿在招手。这样一个世界,怎可能没有神灵?
心里想着慈悲是应该被超越的,却还在慈悲着。数不清的灾难,数不清的苦难,数不清的不合理不公正,看见了,就没办法遗忘。为那些卑微的生命,为那些萧条的风景,为那些摧残和荼毒,为那些血的徒然,为那些看见了,却只能看见。甚至,为每一个人都是西西弗斯,为一切庄严的有限性,为每一种反抗,都是弱势的象征,为很多生命被创造出来,却被抛弃,被忽略,被践踏。为创造一个芦苇的种子,却终究不肯用土壤和雨水给他站立的尊严。为每一种苦难在时空的锦囊里都如此微小,而其损失却连永恒都无法补偿。于是何者为生命之义?
许巍的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方法。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而今你四海为家。”总是深深地触动我。世界 的方法我看见了,然而只是看见了,还不能与自己固有的真正融合,还要等待下一个二十五年的耕耘,让两种元素的相遇长成临风摇曳的青青翠竹。竹子温润,竹子刚强,竹子摇曳出清凉和希望,竹子凄艳而淡雅,竹子是君子也是隐士,竹子遮蔽下的生命天清地宁。珍惜着自己身上千辛万苦积累的资源,这些资源已经超出了个人的含义,我替很多人保管着它们,不敢轻薄,不敢散漫。心里是洋溢着感恩的,因为超越了自我的意义,所以为他人珍重着自己,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比这种恩荣更能带给人毅力和勇气。
要回家了。还有三个月。那时我饱经风尘的脸上不会有什么荣耀,只有些许思念融成的醉。我只想看着我爱的那些人的脸庞,那些苍老的皱纹,那些盛放的韶华,我想深深地触摸这些面容,而没有一句语言。因为这些心爱的人,我觉得我的生命很美好,我觉得我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能感受到远方强烈有力的脉搏和我一起跳动。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带着一群人的期待。而我走的时候,会带着一群人的爱。思留给世界,爱与自己相随。四分之一个世纪,由期待到爱,由空到满,这是答卷之一。
心里还在惊叹,人生是一连串的偶然造成的奇迹。今天却在一个充满书香和灯光的斗室里坐拥着这些饱满的盛宴。问心无愧地享受着这光明与思想,它们属于我,属于一切和我的心相关的人和物,属于神秘莫测的神灵。人生白驹过隙,即使如此,也要用寸土一点一点地填满这缝隙,掘土的时候一定忽闪着翅膀。因为这短暂,庆幸着每一丝苦难都要都要散去,因为这短暂,把每一丝欢乐都感受通透,因为这短暂,只能每一个瞬间都爱得更深,因为这短暂,四季的每一缕颜色都鲜亮地铭记在心上。也因为这短暂,给自己宽容,即使不能留下一缕清芬,不能给暗夜带来一丝光明,不能让世界上的苦难减少一点,也没有一丝怨恨:飞花逐水,绿叶成荫,黄叶铺满小径,雪花压在枝头,都是顺遂了宇宙的征候。让我也拥有一份这样的顺遂吧,在这样一份起落里安然,把所有纷繁芜杂的东西,都剔除在生命的外面,生命的本体很空灵,如佛陀的一笑,万法归位,万物喜悦沸然。
19/03/2007 为二十六岁生日而作 凌晨2时 于逍尘居
作者签名: 星落疑接汉,
月似倚楼悬。
亭幽闻嗅鹤,
主客共卧檐。 |